《星辰深处映琉璃》水生人乙

8、夫人之见

　　离开禁地竹苑，仿佛从一个死寂的牢笼，踏入了另一个更为精致却暗藏杀机的牢笼。云府内部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侍女仆从穿梭其间，一派世家大族的繁华气象。然而这繁华之下，每一道投向云琉璃的目光都带着或明或暗的审视、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蔑。

　　云琉璃低眉顺眼，紧跟在秋嬷嬷身后，步履匆匆，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因骤然来到主家核心区域而惶恐不安的旁支少女。她小心地控制着呼吸，将体内那微弱的“琉璃心”之力极力内敛，掌心的玉佩被她紧紧攥着，贴身的温热是她唯一的慰藉和警示。

　　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更为幽静雅致的庭院。院中奇花异草，灵气氤氲，与禁地的破败荒芜判若两个世界。正屋门前，侍立着两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侍女，显然并非普通下人。

　　秋嬷嬷在门前停下，收敛了之前的刻薄，换上一副恭敬谨慎的表情，微微提高声音禀告：“夫人，云琉璃带到。”

　　“让她进来。”屋内传出一个温和柔婉的女声，听起来不过三十许，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从容。

　　秋嬷嬷侧身，示意云琉璃自己进去。

　　云琉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迈步踏入屋内。

　　屋内陈设清雅，燃着宁神的熏香。主位之上，坐着一位身着淡紫色华服的美妇人，云鬓高耸，珠翠点缀，容貌端庄秀丽，眉眼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正是云家现任家主夫人，柳芸。

　　她手中正轻轻拨弄着一串流光溢彩的灵玉念珠，目光落在进门的云琉璃身上，温和，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力量。

　　“奴婢云琉璃，拜见夫人。”云琉璃依足礼数，跪下行礼，姿态卑微。

　　“起来吧，抬起头来让我瞧瞧。”柳芸的声音依旧温和。

　　云琉璃依言起身，微微抬头，目光不敢与柳芸直视，只垂眸看着地面。她能感觉到柳芸的视线在她脸上、身上细细打量，如同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

　　“倒是个清秀的孩子。”柳芸轻轻颔首，语气听不出喜怒，“在禁地伺候，辛苦你了。”

　　“能为家族分忧，是奴婢的本分，不敢言苦。”云琉璃声音细弱，回答得滴水不漏。

　　柳芸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婉，却未达眼底：“星烬少爷……近日可好？听闻他前几日似乎精神了些？”

　　来了！果然是为了星烬的变化而来！玉佩被唤醒，即便能量波动再微弱，恐怕也瞒不过某些有心人的感知。

　　云琉璃心头一紧，脸上却适时地露出几分茫然与不确定，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夫人，星烬少爷……奴婢愚钝，看不出太大变化。只是……只是前两日天气回暖，少爷似乎比往日多坐了片刻，奴婢喂药时，也……也似乎比往常顺畅了一点点。”她将极其细微的变化，归结于天气等外因，并强调了自己的“愚钝”和不确定。

　　柳芸拨动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更深地看了云琉璃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

　　云琉璃努力维持着那副惶恐又带着点木讷的表情，后背却已沁出冷汗。她能感觉到柳芸那温和目光下的压力，如同绵里藏针。

　　“是吗？”柳芸不置可否，语气依旧平和，“你照顾得也算尽心。听说，你还识得几味药材？”

　　“奴婢……奴婢家中原是开过小药铺的，耳濡目染，认得一些寻常草药。”云琉璃谨慎地回答，这是原主的记忆，她正好拿来用。

　　“嗯。”柳芸点了点头，似乎失去了继续追问的兴趣，转而道，“禁地清苦，你年纪轻轻，也不易。秋嬷嬷。”

　　“老奴在。”秋嬷嬷连忙应声。

　　“以后琉璃的份例，按二等丫头的标准发放。她既要伺候星烬少爷，身子也不能垮了。”柳芸吩咐道，语气带着施恩般的温和。

　　“是，夫人。”秋嬷嬷应下，看向云琉璃的眼神却更冷了几分。

　　“多谢夫人恩典！”云琉璃再次跪下，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心中却警铃大作。提高待遇？这绝非关怀，而是更进一步的掌控和监视。让她吃好点，或许是为了让她这个“药引”保持更好的状态？

　　“好了，下去吧。好生伺候着，有什么需要，或是星烬少爷有什么……异常，随时让秋嬷嬷来回我。”柳芸挥了挥手，重新拿起旁边的一卷书册，姿态优雅，仿佛刚才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问话。

　　“奴婢告退。”云琉璃磕了个头，恭敬地退出了房间。

　　直到走出那处庭院，被外面微凉的风一吹，她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掌心的玉佩传来一丝微弱的安抚之意，是星烬？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精致的院落，心中寒意更盛。

　　这位云夫人，比想象中更难对付。她的温和，比秋嬷嬷的刻薄更令人心悸。

　　而此刻，在正屋之内，柳芸放下手中的书卷，对身旁阴影处淡淡开口：“如何？”

　　一个模糊的身影悄然浮现，声音低沉：“此女体内确有微弱异力波动，与禁地阵法隐隐呼应，但……极其隐晦，难以捉摸。星烬气息，确比月前凝实一丝。”

　　柳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轻轻摩挲着念珠：“看来，‘钥匙’开始起作用了。盯紧她，也盯紧禁地。在‘时机’到来之前，不容有失。”

　　“是。”

　　云琉璃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她将活在更精密的监视之下。而她和星烬的“共生”之路，注定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