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遗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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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白尔特的工作态度向来严谨认真，自官复原职起便没让人抓着任何把柄，更何况，比能力也无人出其右。
她就如同守护着伊洛温的遗产一般，坚守这个岗位，无论经历了多少次从梦中惊醒，然后再也无法入睡。一周又过去了，伊洛温葬礼的消息始终毫无风声，白尔特眼看着新任总长即将转正，而自己带着诺尔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接受即将到来的现实。
其实只要稍有不慎，虚无感就能将白尔特吞没，但她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她不能让那只鸠在她身上走完得逞的最后一步。
就这样数着日子捱了三天，白尔特今晚已经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站在阳台上她几度产生了纵身一跃的冲动，是高墙外的黑暗把她往回推了又推，此时法莎上空的橘色漂浮物仍依稀可见。
白尔特麻木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习惯性地蜷缩在墙角，她似乎想把自己凝聚成同样的一团黑暗，让意识重归那片混沌的焦土，赤脚感受灼烧的疼痛，从无尽的流浪中重新寻找希望。
“都怪我…一切都怪我…”
“为什么没能更早发现呢…为什么…”
那人留在她手上的触感还没完全消失，现在却连气味都再嗅不到。
次日，白尔特依然准时集合了队伍，任何人都能看出她脸上与日俱增的疲惫，当然新任总长也不例外。以白尔特强撑的精神状态，她不会坚持多久的，辞职或被卸任都只是时间问题，新任总长已经在着手选拔新人了。诺尔都怕白尔特这样下去真出什么事，但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诺尔因此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不过诺尔自己对那个所谓的计划真的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
“混下去吗？一直…”无望的日子让诺尔也越来越想辞职，然而每每看到白尔特疲惫的样子，她就张不开这个口。
所幸，闷闷不乐的时光里还有露佩塔陪着诺尔，虽然不愿意承认，诺尔这次不能当机立断就离开，也存在露佩塔的因素。在和妹妹的通讯中，诺尔不知不觉就提露佩塔提得十分频繁，惹得妹妹都在心底感叹姐姐多少都受到影响了吗？对一个贵族如此另眼相看。莎拉娜倒也没多想，她告诉姐姐，以自己现在的成绩她完全可以进入内城工作，不过她并不乐意。
她这个态度诺尔从始至终就知道，她也从没真正强迫过妹妹做任何选择，或许曾经确实有过让妹妹进入内城的想法，到如今她又犹豫了。
亲身体验过内城的生活后，两难的抉择摆在诺尔面前，连她自己都光想着逃离，难道就把妹妹一个人丢在这冷酷无情的地方吗？可是她又想着战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烧到缇亚来，内城似乎总要比外面安全些。
“所以姐姐，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我觉得你还是选择…更有前途的方向吧？或者你喜欢的。”诺尔尽量不动声色地回答。
莎拉娜却已听出了她无意识的暗示，一阵默契的沉默之后，莎拉娜主动岔开了话题，两个人再闲聊了几句就终止了通讯。诺尔独自坐在沙发上又思考了半晌，如果真的能够改变世界，诺尔自私地希望妹妹能是那些安然无恙、坐享其成的人，至于冲锋陷阵，让她去就好。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诺尔想着，这个问题能拿去问问露佩塔吗？然后她一拍脑袋感觉自己可笑，露佩塔可是贵族啊…她怎么会理解…她不会理解的…
对于白尔特来说，每分每秒都似在受滴水之刑，痛苦与悲伤催折她的脊骨只是时间问题，活，就是模仿行尸走肉。但无论时间过得多慢也过去大半个月了，围绕新任总长建立的中庭正在逐步完善，白尔特一直卡在这个位置上的话，终究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反正白尔特除了伊洛温也再无靠山，他决定在自己正式上任之前，一定要下手除掉白尔特，他的计划也得到了背后布卡王族的支持。再敏锐的狼，总有失误的时候，白尔特很清楚自己这个状态迟早会出岔子，躺在黑暗的地板上，她把手边的酒瓶拿起，悬滞在了半空。
白尔特很想听酒瓶在耳边炸裂的声音，玻璃支离破碎地朝八方迸射，成为埋伏在日常生活中的，随处可见的危机。白尔特认为自己等不到被那些危机折磨到血液流尽了，她现在就可以砸碎酒瓶，然后用剩在手中的一半立刻结束自己的生命。
比起死，白尔特更想做的其实是向谁道歉，祈求原谅，祈求回到那个瞬间。然而这也是不可能实现的，她只能坚持困守在这里，守住这条性命。
她私心认为自己或许也算伊洛温的一件遗物，一段铭文，一块由伊洛温留下痕迹所结的痂壳，必须顽强地忍受风雨洗刷，直到每个人都看见才作数。
是的，如果不那样给自己附加意义，白尔特就活不下去…她正仰面看着朦胧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她以为自己正在凝视无星的夜空，伊洛温也会从上面看她吗？看到她这样狼狈不堪，伊洛温会想些什么呢？会怪罪她吗？想着想着白尔特就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笑很快又转变成皱着眉啜泣，眼泪也随之滑落。
不知冷热地躺了不确定多久，白尔特的身边突然亮起一块荧光，起初她没有在意，直到昏昏欲睡时才想起那块刚刚亮过的荧光 ，是手环传来了消息。
“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任务？”白尔特心知任务不会是这样的提醒方式，所以半眯着眼睛腹诽，顶着荧光点开名称处是空白的信息，上面只有几个字：“去辞职，回外城，白尔特。”
白尔特盯着这几个字出神，猛然坐起了身，目光愈发显出晶莹，她似乎透过发光的屏幕和标准化的字体听到了伊洛温的声音。
一瞬间感觉喉咙异常发干，白尔特呼吸颤抖着抓起旁边的酒瓶就直把酒往喉咙里灌，她想用这种方法让自己清醒一下，但完全无效，当视线落回那几个字时，她就会受到超越她理智的更高一级的指引和命令，如同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一般，凭借她的意志根本无法违抗。
当然也可以把她的反应理解为一种直觉，不需要什么理由，没必要进行求证，白尔特就相信信息一定是伊洛温发来的，一定是她，没错的。
一下躺回地板上，白尔特把戴着手环的那只手紧紧贴在心口，似乎拉近了与伊洛温的距离，像在聆听着她的心跳。这心跳为谁而起，白尔特无暇顾及，但只要不是为了她白尔特停止，即便白尔特自己落入无尽的尘埃，沉入地壳中成化石，永失琥珀外的生机，她也在所不辞。提出辞职的同时白尔特还要带走诺尔，这点不用伊洛温吩咐，白尔特也明白。
等到她把信息和辞职的决定全盘告诉诺尔时，诺尔却表示出了极大的怀疑，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保证这就是伊洛温的消息！”
“而且我们为什么要听她的话！我不明白！”
见诺尔不愿信任，白尔特几乎要把伊洛温的计划和盘托出了，但她忍了又忍，只告诉她：“现在也没有任何人能预测到未来是什么局面。”
“继续待在这里纯粹就是浪费我们的时间。”
“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吗？”
诺尔听完后沉默，脑海里瞬间掠过无数念头，她想起露佩塔昨晚对她说过，如果担心妹妹一个人在内城无人照顾的话，她可以帮忙。是的，诺尔不仅把事情告诉了露佩塔，而且她还是更希望妹妹未来能进内城。
现在，诺尔又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白尔特，她们这一去还能复返吗？诺尔咬着唇低下头，她还有妹妹这个牵绊，她比不得白尔特一身轻松。
接着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白尔特看着诺尔比起半年前成熟了不少的脸，缓缓开口道：“我觉得，你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和妹妹沟通一下吧。”
“你这样做就是在擅自决定她的人生。”
“但你我是一定会带走的。”白尔特语气骤然严肃。
“那你说这样的话就不是在擅自决定我的人生了吗？！”诺尔立刻带着点怒意反驳着，白尔特却抱着手，平静地直视着她摇摇头道：“你的人生早就不由你决定了，当然我的也一样。”
“从你答应加入我的计划那刻开始。”
“你…！”诺尔捏紧了拳头，但在看到白尔特眼中那种充满悲悯的神光过后，她又缓缓放开了拳头，深呼了一口气，道：“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被你随意摆布。”
“谢谢你，诺尔。”白尔特弯下腰向诺尔鞠躬道谢，这情形不由得吓了她一跳，她赶忙叫住白尔特：“喂喂喂！你干嘛！别搞这种事情！”
白尔特直起腰来，对她笑着：“谢谢你，愿意信任我。”
“你搞什么啊，我走了…！”诺尔边说边埋头大步走开，身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被白尔特道谢了，这实在太肉麻了！她们应该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吧…
离开后，诺尔又去找了露佩塔，告诉了她自己可能真的会离开的消息，并且郑重地拜托她，如果莎拉娜进入内城生活，请她多多关照。
露佩塔微笑着点头，心想着这一天终究是到来了。然后露佩塔问她是准备回去家乡吗？诺尔摇摇头表示不确定，露佩塔以为这是不愿与她透露的意思，然后轻叹了一声又问诺尔，如果有机会，自己能去她的家乡看看吗？
说起这个诺尔的胸中就涌动起热流，她激动地回答道：“当然可以啊！我带你去找乌尔德大婶，还有我的师傅辛曼，顺便还能去我们伐木的森林，那里可美了！”
“除此之外还有田园，小溪，以及…以及…”诺尔突然哽咽了，她因骄傲而闪闪发光的眼睛正因露佩塔投来的温柔注视而暗淡，因为她意识到，她们真的要分别了。
诺尔逐渐安静，露佩塔却率先打破了沉默，双手背在身后高兴地说：“那我会等你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你的家乡。”
“好…那莎拉娜真的就拜托露佩塔你了…”诺尔顺起眼睛把头偏到一边，她怕自己哭了。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诺尔晚上躺在床上自己都想不通，从什么时候开始和这地方培植出那么深的情感了…主要还是因为露佩塔吧，她在这里真正交心的朋友。
至于辞职后去哪里，诺尔也确实不知道，她想着自己和白尔特又不是一国人，之后不也是各自为战吗？还有白尔特对伊洛温的感情也很奇怪，她既然为了扳倒对方，干嘛还为伊洛温伤心成那样呢？在无数疑问的缝隙中，睡意袭来，诺尔渐渐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遗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