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体距离》水木无痕

1、第 1 章

　　“第二位！”
　　从剧院出来的人脸上带着些如释重负的笑容，与之相反的是站在门外的一排，每个人内心或忐忑或焦躁，又或许是志在必得，排在末尾的齐刘海女孩冲刚出来的那位打手势，示意他过来。
　　“你怎么样？”齐刘海问，她已经跑了两趟厕所，紧张得要命。
　　刚出来的男孩耸耸肩：“不知道，里面黑漆漆的只有舞台上打了光，我连一共有几个人都没看出来。”
　　“你看到梁导了吗？真人怎么样，凶不凶？”
　　“还...可以吧，倒是一直在笑。”路晔然道，“最后一排坐着个年轻人，看不到脸。”
　　年轻人？齐刘海琢磨了一会，没想出来近两年有什么跟梁雀合作的年轻导演，可能是什么年轻演员吧，她甩甩头，想将这些胡思乱想都抛之脑后，耷拉着脑袋拍拍路晔然的肩膀示意没他事了。
　　路晔然对梁雀导演会选中他这件事一点希望都没报，准备倒是认真准备了，但他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毕竟这可是梁雀参与导演的第一部电视剧，要说干脆不参加，路晔然又舍不得这次锻炼的机会。所以他排在第一个的首要目的是早点结束回宿舍休息，好不容易挨到周日没课的。
　　舍友见他这么快回来不免有些惊奇：“这么快！他们呢?”
　　这个舍友是隔壁播音系的，对拍电影电视剧没啥兴趣，一个人在宿舍躺了半天无聊的要死，见到活人赶紧说两句话，要不然他觉得自己都不会说话了。
　　路晔然不想说话只是摆摆手，表示还没结束，好在舍友和他相处这么久知道他的尿性，快速地明白了意思。他现在仅剩的力气只够爬到宿舍床上，躺好后脑子却活络起来，回忆起在舞台上的几分钟。
　　整个剧院唯一的光源只有一盏打着顶光的聚光灯，舞台最前面架着相机，底下的人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三四排，并不集中坐在一起。
　　一个人的时间很少，只有十分钟，可能都不到。平常凶巴巴的表演老师昨天温和地叮嘱了一遍又一遍一定要在前五分钟抓住导演的眼球，还特意说了梁导喜欢高爆发冲击力强的演员，这两个词与路晔然本人背道而驰，他不太爱说话，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给人一种怎么都可以的错觉，他高中同学曾断言路晔然能考上知名戏剧学院，他的脸绝对是大功臣。
　　确实，路晔然长了张和自己淡淡的性格完全相反的脸，在美人如云的表演班里，都足够出挑。
　　十分钟，从他推门进去的那一秒开始算起，简单报了一下姓名和身高体重后，坐在最中间的人抬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剧院很安静，路晔然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人，但能感觉到坐在位置上的每一个人都抬头看着他，包括最后面那位一直看手机的年轻人也在他说台词的那一刻把眼睛移到舞台上。
　　路晔然准备的片段是不知道男几号又一次失败后和老师傅的一次谈话，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劣。
　　真正站上去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他已经大二，基本功在班里属于优秀的那一档，所以并不担心自己的口齿气息问题，只是可能表现欲欠缺，情感没那么丰富，同时他也做不到完全投入，总是下意识地想观众视角的他是什么样子的，他甚至注意到了坐在最中间的人——应该是梁导和身后的人在讨论些什么。
　　没有人在表演中途打断，路晔然不清楚这是对他的认可还是都不会打断，结束后他有些气喘地站在原地，聚光灯自上而下地照着他。他听见梁雀轻松地说：“很帅啊兄弟，什么名字...噢，路晔然是吧。”
　　梁雀要比他在传闻中好相处的多，媒体总爱捕风捉影，老是报道哪个新人演员被怪脾气梁导骂哭了，自然而然代入了一个凶巴巴不爱笑的脸，梁雀噘着嘴下半张脸做出搞怪表情，上半张脸认真地看路晔然的资料。
　　条件可以啊，梁雀想，就算演不好当个花瓶看都可以。
　　其他人又问了几个问题，路晔然一一作答。
　　“可以简单讲两句你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吗？”
　　路晔然稍加思索道：“我认为这个角色并不是一个会因为失败放弃自己的人。他虽然性格有些软弱娇气，但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他在这条路上已经奋斗了很多年，就算知道结果是不好的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
　　“转个圈看看。”听到这梁雀从资料中抬起头说。
　　路晔然不明所以，老老实实转了个圈，梁雀扭头朝后喊：“怎么样？”他在对坐在最后一排的年轻人说话。
　　年轻人戴着口罩和眼镜，脖子上还缠着条厚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头发稍微有些长的，听到喊他才抬起头来，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路晔然点点头。梁雀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转回身体对路晔然说：“他这两天生病说不出话来，别介意啊。那你就回去等通知吧，我看好你哟。”还冲他眨眨眼。
　　怪不得离人堆这么远，路晔然边想边出口走，之前电影的选角不是梁导全盘操定吗，这次不是？也是，毕竟来了这么多人。
　　再次睁眼已经临近傍晚，天蒙蒙黑，几个舍友已经回来，小声讨论着下午的面试，他们整个表演班全部参加没有一个人缺席。路晔然揉着脑袋坐起身往下探去：“你们咋样啊？”
　　“哎呦吓我一跳！”跨坐在凳子上一个舍友说，“醒了你也不吱个声。”
　　“别提了，坐最后那个是谁啊？男的女的？从头到尾连抬头看都没看一眼，最后梁导问他的时候还摇头！”
　　“说起他我就心烦，全程看手机，这也太不尊重人了。你呢晔然？我问好多人了都说那个人连抬头都没有。”
　　路晔然想起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人，应该是男的，他对两个舍友摇摇头：“还有人坐最后吗？我都没注意到。”
　　他坐起身翻出手机，顺手打开手机文件里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电影，听见熟悉的声音舍友扒着他床边说：“又看。”
　　反复看的电影叫《城中村》，好几年前的片子了，一部很长而且剧情有些枯燥无聊的文艺片，这部电影算是引导路晔然学下去表演的关键一步，他艺考台词就是主角最后的独白。上次特意留到临近结尾十几分钟的地方，趁这会有功夫他决定抓紧看完，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遍的台词再一次从他手机里传出来，他艺考时候说的不如主角说的十分之一好。
　　最后一幕是主角特写，稚嫩的脸上有一双饱经风霜的眼，从看向远方到逐渐回神，第一次看的时候路晔然被眼神烫了一下，他甚至觉得主角在看自己。
　　早已牢牢记住的演员表出现在面前，排在第一位的是：
　　李秋——陈唯一饰。
　　路晔然觉得自己能考上表演学院的原因应该还有一个，他和凭借一部文艺片成名的陈唯一有三分相似，当年找到他的老师就这么说，做网店模特，实在太委屈这张脸。
　　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屈才，网店模特开的工资很高，最高的一次给路晔然开了六千的时薪。
　　不过现在倒是不怎么像了，可能是已经长开。
　　舍友已经不在宿舍，应该是去吃晚饭了，果不其然，打开微信第一条就是舍友发来的消息问他需不需要带饭。
　　路晔然连忙回了个不用不用，不饿。往下翻齐刘海女孩的名字出现在眼前，他点进去第一条消息是一个小时之前。
　　我喜欢齐刘海：你猜我看见谁和梁导在一块
　　我喜欢齐刘海：就现在，在咱学校
　　我喜欢齐刘海：你绝对想不到
　　路：？谁
　　齐刘海秒回：你男神，陈唯一
　　路晔然惊呼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秒反应过来那个对他点头的人是他刚看完电影的男主角。
　　“你瞎叫唤什么？”陈唯一的声音很沙哑，他已经摘下口罩，原本就没气色的脸在黑色围巾的衬托下更加苍白。
　　杀青戏在水下泡了快一个小时，助理经纪人齐上阵，好说歹说才让这大少爷喝了两口热水，第二天不出意外的发烧了，今天就是第二天。
　　梁雀往一侧走了两步，两人原本并肩的距离隔出来一段，他吱啊乱叫：“你有没有良心，我看你在酒店无聊带你出来透透气，你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神经病，陈唯一这会没精神跟他闹，在心里骂了他两句又把口罩戴回去。
　　梁雀自觉没意思，又靠回去并肩走：“我给你找的演员不错吧？”
　　“什么叫给我找的？”陈唯一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听起来有些闷，“你是导演，我听你安排。”
　　“放屁！”梁雀又怪叫起来，陈唯一皱眉骂了他一句才安静下来，“我不找和你眼缘的，你看顺眼的，到时候又要撂挑子不干，谁能管得了你！”
　　“你说的好像我没事找事一样！上次你找的什么破演员，台词都背不下来，我说两句怎么了！”陈唯一也不顾忌嗓子大吼起来，“我又没说错。”
　　梁雀快走两步抢在陈唯一前面钻进车里关上车门，打开窗户冲他竖中指：“你骂哭的人最后算在我头上几个意思！”
　　最后在陈唯一经纪人的说和下两人才不再吵，只是坐在后座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两人不再说话一个捣鼓手机，一个开着窗户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