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三日月晴

13、改造

　　薛灼离开了瓦切瓦大楼，在大门处自己下了轮椅。

　　异样已经消失，薛灼很难说自己有什么感觉，比起上次在咖啡馆听见两位信徒谈话时的反应，她这次冷静得出奇。

　　已经有员工陆陆续续来上班，薛灼独立在涌动的头颅中，迈开了脚步，和他们背道而驰。

　　初夏的清晨还带着些凉气，隐约能看见因呼吸而吞吐出来的白气。

　　人群纷纷向天穹区的中心区聚集，薛灼双手插兜，百无聊赖的在街边散步，看着他们行色匆匆。

　　听01絮絮叨叨半天，一个哈欠的时间，薛灼就把事情抛之脑后。

　　什么神降啊、祝福啊，这种事情不符合她的三观，思考难度太大，对于她来说，惦记着这种不合科学的事情会让自己变笨。

　　薛灼还是比较喜欢科学一点的事情。

　　近一年发生的事情让她感觉怪诞又荒谬，本以为自己只要找到导致这一切的真凶就好了，可谁想的到，真凶竟然真是因为神的复活。

　　以为左不过是些邪教的奇怪信仰，就算有神，也只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现在告诉她神真的要在她的体内苏醒了，薛灼又觉得不可思议。

　　薛灼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当她觉得自己力量足够时会想着翻身做主，毕竟对她而言，杀人不是很难的事。可当面对一个神明时，薛灼又开始退缩。

　　之前的满满斗志一下子熄火了，小火苗在风中摇晃，要熄不熄地频闪着。

　　并非是惧怕神的存在，只不过从她有意识开始，就没有“诛神”的思想观念。面临未知又强大的对手，逃避是人之常情。

　　薛灼安慰着自己，同时又整合着01的话。它没有撒谎，也没有必要撒谎。

　　已经决定要让自己痛苦的人付出代价，那么现在呢？薛灼抬头望向天空，那里挤满了悬浮艇，遮住了无际的蔚蓝。

　　薛灼又打了个哈欠，她用手背擦去湿润的眼尾，收回目光。

　　不知不觉中，她又回到了最初的十字路口。

　　依旧是车水马龙，本就不灭的天穹区此刻更加火热。薛灼想起那天遇到了老人，当街就被当做污染物处理。

　　薛灼越过教堂，走进了寺庙。

　　这段时间里她也不少去这些神神鬼鬼的地方，只不过是第一次来天穹区的庙中。

　　除了供奉的神明，其余和她以前去过的山上的庙没什么不同。薛灼拜了两拜，直起身，仰头看向神像。

　　她不认识，也没见过。

　　静静矗立良久，薛灼感觉到腿酸，才终于迈开步子向外走去，堂门“吱呀”声，薛灼侧头回望，视线落在了那尊金色的大佛上。

　　祂在看她。

　　薛灼挑了下眉，转过了头，发出一声嗤笑：“第一次见？”

　　来看看她是不是祂吗？薛灼带着冷漠的笑容离开。

　　是神又如何，不过是一个没有□□的意识，她才是这具身体的主宰。

　　既然要她做容器，那就做好她反抗的准备，到时候谁才是神可不好说了。

　　「你真的信她？」

　　荧蓝色的数据屏幕出现在眼前，薛灼双手插兜，沿着街道向前。

　　“你不怕被它发现？”

　　「她管不了我。」

　　“是真是假，你和脑花应该比我更清楚。”薛灼用气音回答。

　　左右都是两个人工智能，薛灼一时感慨：“一个初代选了一个会心理暗示的人当代行者，一个后生跟随着一个控制意识的人做下手。你们两个，真是让我选不出一个。”

　　「……」
　　「呵呵，不过都是利益至上，我提醒你一句，别信她。」

　　这语气不像壹肆的，看着像脑花。

　　“谢谢提醒。”薛灼走了很远后，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通天的高楼下，四座风格各异的教堂在街道左右林立，她望向天穹之眼，信标的光芒下，她隐约看见了一座天平在身后摇摆。

　　胃部泛出酸水，薛灼哼笑，轻锤肚子：“叫你不怕你偏怕，别怕。”

　　她现在当务之急的，是好好研究一下自己的“祝福”是否还正常。

　　掠夺的更多，她也逐渐舍不得这个技能。贪婪是人类的天性，薛灼也不例外，而且按照01所说的，她本身就是作为“人性”而存在的部分，有这种特质才正常。

　　得知了部分后的薛灼没有像过去一样焦虑，反而格外放松。

　　她轻轻哼着家乡口水流行曲，来到了丛林深处。

　　距离月圆祭祀已经过了三天，闹得动静太大，官方组织已经前来清理了。

　　不过自己依旧什么事都没有，大概率是01在偷偷帮自己。人工智能就是爽啊，干点坏事也悄无声息的，谁能猜到呢。

　　也不清楚天穹之眼里面的人知不知道这种事，如果把01举报了……

　　薛灼把这个念头清除掉，楼里的人态度不明，01那里还有秘密，现在让他们自相残杀还是太早。

　　薛灼在残骸周围转了转，却发现找不到莎加的尸体。

　　当初她只是把人杀死了，并没有做些惨无人道的事，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也不应该消失。

　　薛灼皱着眉头，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周围的声音。

　　细碎的光落在残骸上，簌簌风声掀起薛灼的衣摆，她听见丛林的脉搏在跳动，清新的草木香气混着腐臭钻进鼻腔。

　　莎加不在这里。

　　薛灼的手指抵住下巴，打开晶屏，目光停在上面迟迟不动。

　　数秒后，她呼唤道：“01。”

　　「你好，亲爱的薛灼！片刻不见，你是想我了吗？」

　　“我遇到了些困难，作为朋友，你能不能帮帮我。”薛灼估计压低嗓音，让自己显得软弱些。

　　「当然！」

　　薛灼说出了自己的要求，01很快给出了答案。

　　莎加的尸体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出奇的是，她的心脏还在跳动，源源不断的向身体四肢输出。

　　本以为是机械改造的心脏质量太好，却发现这是一颗纯天然的心脏，没有注射过任何试剂，也没有进行过科技改造。

　　解剖后发现，莎加是改造人。

　　不同于仿生人和克隆人，莎加是一名经过改造的人类。

　　薛灼脑中不由自主地开始浮现看过的那些人体实验的电影、小说。

　　原来“莎加改造成功了”是这个意思。

　　也怪不得她明明死了，自己却没有得到她的能力，因为一开始她的“祝福”就是假的，莎加是个残次品。

　　薛灼陷入沉默，手指在胳膊上轻叩，接着道：“她的尸体现在在哪？”

　　得到路线图后，薛灼身形一闪，化作黑团隐匿进了影域中，消失在原地。

　　前去警厅的路上，薛灼给佛伦卡发了条消息：「人造人这种有吗？就是人体改造获得祝福的那种。」

　　对面没有回复，估计在忙。

　　薛灼到了目的地，瞧了眼隐藏在暗处的监控，连管都没管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佩戴的入耳式耳机传出抱怨声：“你故意给我增加工作量的吧。”

　　薛灼不语，反正这种事对01不过易如反掌，多点少点没什么差距。

　　她潜入警厅内，在地下三层的冷藏室找到了莎加。

　　她的头和身体缝合在一起，表面覆上一层白霜，干干净净的躺在床上。她肋骨早已断裂，整个前胸都憋着下沉，左胸处的缝合线清晰可见，不加掩盖。

　　好吧，也没什么必要掩盖。

　　薛灼居高临下地看着尸体，把手放在了左胸口，这里没有心跳，也就是说心脏没有塞回来。薛灼环顾四周，这里除了尸体就是尸体，没有什么其他的。

　　薛灼俺01给的信息找到心脏，回来时莎加的尸体还在，没有诈尸。

　　薛灼掏出个麻袋，把莎加和被拆除的心脏放进去，迅速离开了警厅。

　　她再次回到林中。

　　尸体上的冰霜已经化了，不知道是不是薛灼的错觉，她竟然感觉莎加没有那么白了，甚至有点像……活了？

　　薛灼瞪着眼睛，看着手中的心脏，快速眨了两下。

　　旁边的机器人在孜孜不倦地挖着土，薛灼手中具象出利刃，一刀刺入她的腹部。

　　尸体依旧紧闭着眼睛，只不过嘴角溢出血迹。

　　数十只飞剑登时出现在薛灼身后，她表情冰冷，黄与灰的重瞳诡异惊悚。

　　悬停的飞剑划破周遭的空气，齐齐捅入了尸体的七窍。

　　薛灼把莎加抱起来，轻柔地放进土坑里面，利落地断掉了手足，封闭了五感。坑旁没有依附的心脏流血不止，开始发青发白。

　　薛灼一桶汽油一把火给土坑点了，等烧的差不多后，才把心脏丢了进去。

　　等了很久很久，火熄灭了，薛灼看着坑底的一坨焦黑，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终于觉得安心。

　　她双手合十，耷着眼皮，依旧是平静如水的语调：“一路走好。”

　　至少她对莎加，还是有过感谢的。

　　薛灼又把坑中的东西检查了一遍，才覆盖上泥土，离开了现场。

　　这要是再死而复生，那也不能怪她不留情面了。

　　薛灼很快回到了三区，直冲佛伦卡的黑诊所。

　　佛伦卡的确在忙，薛灼进来后就听见机械运作的声音，她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刷着晶屏，等待着佛伦卡。

　　薛灼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佛伦卡才从里面出来。

　　一阵烟雾缭绕，呛鼻的烟味随着佛伦卡的脚步声传来，薛灼皱着脸，以手为扇在鼻尖处挥动。

　　佛伦卡已经习惯了薛灼的突然拜访，看见她也不怎么惊讶，靠在工作台上一边吸烟一边看消息。

　　她看着薛灼发来的讯息，口中的雾吐出来成了烟圈，在空气中缥缈。

　　她问道：“怎么对这个有兴趣了？”

　　薛灼不知何时带上了防毒面具，瓮声瓮气的应答：“突然就觉得有兴趣了。”

　　薛灼侧头看了佛伦卡一眼，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和平常一样。

　　“晚点给你发，没有别的事了？”佛伦卡掐掉烟，抱着胳膊上的手指爽得发抖。

　　薛灼这次来还真有点其他的事，她刷着晶屏目不斜视：“关于瓦切瓦的智能系统，你知道什么？”

　　室内的空气在这一瞬间都仿佛停止了流动，黏稠得像佛伦卡缓慢投射来的眼神，她脸上微垂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控制着摆出一副笑脸。

　　“有消息通知你。”

　　薛灼毫无察觉，舒爽地伸了个懒腰，撑着腿起身，临走前还好言劝道：“别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