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师》忧郁白河豚

1、委托

　　十月的末尾，阳光透过矮楼间的缝隙洒了下来。
　　这些瓷砖有些褪色的矮楼坐落的十分不规则而拥挤，在矮楼间的是只够一台轿车经过的狭窄道路和缠成一团的电线。
　　两辆车面对面在这种地方相遇，必定有一方需要退让。
　　“你先把车开出去吧，我早该想到这里开不进去的。”
　　许墨对助力招呼一句，从车上走了下来。
　　看着熟悉的场景，她内心感慨万千。
　　南方的气候在这个时间段总是捉摸不透的，年轻靓丽的女孩们穿着短袖热裤，也有些已经穿上外套的中年人。
　　对面车上的中年男人看到许墨的瞬间便哑了火，满口的脏话都憋了回去。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相当不好惹。
　　用尽他稀少的词汇量，也只能挤出冷艳，矜贵，这么些干巴巴的词汇。
　　面前高大的车辆和许墨华丽的服饰都透露出她与这破落小区格格不入的身份。
　　中年男人咂巴咂巴嘴，啧啧称奇：
　　“啥样的女人开路虎揽胜啊。”
　　许墨径直从对方的车旁走过，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电话瞬间就被接通了。
　　对面是一个老婆婆紧张的声音。
　　“许大师？”
　　许墨眉头微蹙，有些不悦：
　　“叫我许小姐就行，大师听起来像什么话，神棍似的。”
　　话虽如此，她的身份在世俗的眼光中确实与神棍挂钩。
　　许墨是一名通灵师，工作是搭建能够让非人生物来到现世的“门”。
　　据她所知，目前世界上还没有能够称作同行的存在。
　　也正因如此，无数富豪大佬挤破了脑袋想要求她一次出手。
　　这次的委托人只给出了20w单价。
　　这样的价格在她的订单列表里连零头都算不上。
　　只是委托的内容让许墨有些在意。
　　她早就赚到了花不完的钱，到现在也只有感兴趣的单子能够让她出手了。
　　电话那头还在絮絮叨叨，许墨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
　　“见面说吧，我到楼下了。”
　　许墨停在一栋蓝色瓷面的矮楼面前。
　　电话挂断的瞬间，楼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老婆婆没多久就出现在许墨面前，只是大量许久也未曾开口。
　　“是周大婶？”
　　许墨开口询问。
　　周大婶这才回神，心中难免惊讶，这么年轻，靠不靠谱啊？
　　她嘴上却说：
　　“欸！是我是我，您是许大……许小姐？”
　　许墨点了下头，仿佛没看到对方的怀疑。
　　做她这行什么事没见过，早就习惯了。
　　“是我，说正事吧。”
　　周大婶见这份从容的气场，也稍微安心了一些，露出笑容。
　　“不着急，不着急，难为你还能找到我们这地方，住了这么多年了，这地方外卖员都走不准呢。
　　你先上楼喝口水休息一下，这地方也不方便不是？”
　　许墨看着三楼的方向有些出神，闻言回了一句：
　　“不难找，早些年我住在这。”
　　周大婶率先走上楼梯带路，闻言倒是十分惊讶：
　　“怎么可能，您这样的人住在这里，我不可能没印象的。”
　　“那时候忙着工作，昼夜颠倒，没见过面也不稀奇。”
　　许墨浅笑着一笔带过。
　　彼时的她还刚毕业靠着写网文勉强为生，多少次以为就要和晒不干的被子一块发霉了。
　　只是这些事都过去了。
　　现在的她应有尽有，住海边的别墅，开喜欢的豪车，穿最漂亮的衣服。
　　那些陈年往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只是，路过3楼的时候，看到楼梯间旁的304号房，许墨的内心还是难免掀起波澜。
　　是啊，一眨眼，三年就过去了。
　　记忆中那个犹如黑夜中的公主一般的女孩轻描淡写的从她的生活中抽离。
　　只留下一句：“你配的上更好的人，把我忘了吧。”
　　于是她离开了这个充满回忆的房间，离开这座南方的小县城。
　　人生无非是推开一扇门看到另一扇门，从一个房间走入另外一个房间。
　　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事，说忘记，谈何容易？
　　周大婶是404的住户。
　　许墨跟着她走进去。
　　电视机，床铺，冰箱，沙发，衣柜，全都挤在这个不到四十平的客厅里。
　　房间的布局和303竟也大差不差。
　　毕竟是同样的户型。
　　“家里地方不大，许小姐您随便找个地方坐就好。”
　　周大婶忙活一阵子，递上一杯一次性纸杯泡的热茶。
　　许墨坐在沙发上，接过茶，象征性的吹了吹，然后放在手边。
　　“大婶别忙活了，我是来办事又不是来做客，犯不着这么费心。”
　　周大婶这才坐在床铺上，小声道：
　　“唉，这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家里人都不相信，以为我是年纪大了精神也不正常了。”
　　“你直接说就好，我是专门干这个的，无论多离奇，只要是真事，我也不会笑话你不是。”
　　“大概三年前的样子吧，我有一回厂里赶工，加班到半夜才回家。”周大婶陷入回忆，语气低沉下来。“老伴走了，儿女也不争气……”
　　“我这把年纪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走到楼下突然腿脚就使不上劲了，头也发昏，倒在地上连喊一声的劲都使不上。”
　　许墨目光环视这个拥挤的房间，能想象出老人当时倒在寒夜中的无助。
　　“晚上天冷的不行，冻的我眼前直发黑啊。”周大婶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就在我真以为这把老骨头就要交代在那了的时候……一个打扮的很奇怪的女孩子突然就出现了。”
　　“说起来怪吓人，那女孩子虽然长的漂亮，一双眼珠子却比血还红哩！”
　　听到这，许墨摩挲这沙发的手几不可查的一顿，声音沙哑的问：
　　“然后呢？“
　　“然后……那女孩子也不说话，我当时以为是地下的人来勾我了。
　　结果她一挥手，我眼前一花。
　　再睁眼就到家门口了，儿子推开门把我接了进去，这才捡回一条命。
　　后来儿子说那天听到敲门声才开的门，我当时人都站不起来了，哪里还有力气敲门？
　　一定是那个女孩子帮了我的忙。
　　是鬼也好，妖怪也罢，到底是救命的善心菩萨。
　　我在厂里上班落了一身病，没几年好活了。
　　儿子也不争气，是个赌博的败家东西。
　　临了就这么一件事放不下，这才多方打听，找到了您。
　　这辈子攒这么些钱，与其给那个败家玩意嚯嚯了，不如让我再见见那个女孩子，我当时没来得及感谢她嘞。”
　　周大婶说到动情处，眼泪止不住的流。
　　许墨也被这些话勾起了回忆。
　　那个女孩说过，非人生物只有被记住才能留在现世里。
　　那么这件事情，想必也是她利用有特性的人当做锚点才做的吧。
　　对于善良的菩萨这个说法，许墨嗤之以鼻，却也不想揭穿，打破了大婶的幻想。
　　“大婶你放心，既然接下了这个单子，我就会尽力试着帮你把她找过来，只不过这个事情也是要看对方的意愿的。”
　　许墨叹了口气，那个恶劣的女孩，真的会为了这点小事出现在现世吗？
　　不过为了安抚周大婶这个和她一样的“受害者”，许墨还是决定试上一试。
　　“我这个人喜欢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对方不愿意来，那我也没有办法，失败了，分文不取，你也别觉得我是江湖骗子，神棍之类的，犯不着。”
　　周大婶连连点头：
　　“我晓得规矩的，介绍你来的朋友都给我说过了。”
　　许墨这才开始行动。
　　说起来这个户型和303一样的房间确实是召唤那个家伙的绝佳场所。
　　直面不到阳光，将窗帘一拉，甚至都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而且，一室一厅刚好也能有一扇多余的门供她发挥。
　　不然站在外面对着门碎碎念，真和跳大神的一样了。
　　许墨先是拉上了里面房间的窗帘，对周大婶交代道：
　　“一会你就说明身份，意愿，站在门口就行，我打开门，你千万不能往里面走。”
　　普通人进入非人的世界就像羊入了狼群。
　　毕竟杀掉一个普通人，它们也能获得现世的身份，这甚至比“被特殊的人记住”要简单无数倍。
　　交代完注意事项，许墨将右手伸向卧室的门，嘴里念道：
　　“我愿以自身为媒介，建立起沟通非人与现世的桥梁。”
　　无数流光从她的身体里散发出来，随后像是被什么东西贪婪的吸食，迅速钻入了门的缝隙中。
　　周大婶看着这一幕愣了神，嘴中念叨不止：
　　“神迹啊这是，菩萨显灵了……”
　　她对许墨的怀疑在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敬畏。
　　门后突然亮堂起来，一种诡谲的，蓝色的光芒葱缝隙中钻出。
　　许墨松了口气，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她推开门，一个荒芜的世界出现在门的另外一边。
　　孤寂的平原上寸草不生，阴寒的风从那边涌入了这个狭窄的屋子，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声。
　　“你可以试着呼唤她了。”
　　面对这副景象，许墨曾经无数次想要开口喊出那个女孩的名字。
　　可正如现在一般，她只是站在门口看着。
　　看着那些曾经遭遇非人生物的人们，痴迷的呼唤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
　　“善良的菩萨，我是三年前被您救到门口的周倩，希望能够见您一面，好好道谢。”
　　周大婶双手合十祈祷着。
　　其实她这样，与对方只是一面之缘，连名字都不曾知晓的人，大概率都见不到想见的人。
　　到底为什么要来接这个委托呢？
　　许墨自己都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