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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铁幕围城 ...

  •   镇北王萧砺的介入,如同一道坚固的堤坝,暂时挡住了试图淹没沈府的浊浪。曹如意带着禁军退到了府外,虽未撤走,却也不敢再轻易踏足内院半步。然而,这并未改变沈府被严密监视、与外界近乎隔绝的困境,更未能将父亲从大理寺的囹圄中解救出来。

      府内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下人们行事愈发小心翼翼,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生怕惹来祸端。母亲因担忧父亲和这场无妄之灾,旧疾复发,卧床不起。我不得不强撑着主持府中事务,安抚人心,同时还要与云舒、秦妈妈等人,利用碧荷这唯一的“漏洞”,艰难地维持着与外界的微弱联系。

      萧砺那日离去前的话言犹在耳。他说朝中并非无人,只是缺少契机。这个契机,需要我们去创造,更需要他在外面运筹帷幄。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却是惊涛骇浪。通过碧荷冒险传递出的零星信息,我得以窥见外界风云变幻的一角。

      镇北王果然开始行动了。他并未直接为父亲喊冤——那在皇帝盛怒、证据看似确凿的情况下,无疑是愚蠢的——而是采取了更为迂回却有力的策略。

      首先,他以“整饬边备,核查军械损耗”为由,联合几位军中宿将,联名上奏,请求彻查近十年来所有拨付北疆的军械物资账目,尤其是非正常损耗部分。这份奏折看似与父亲案无关,实则剑指军械舞弊的核心,将十二年前李崇经办的那批环首刀质量问题,以及可能存在的更大范围、更长时间的贪墨链条,隐隐揭露出来。这是在提醒皇帝,乃至满朝文武,军械案水深得很,沈文渊可能只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其次,都察院中几位素以刚正闻名的御史,仿佛约好了一般,接连上书弹劾司礼监逾越职权、干涉部务、罗织罪名、构陷大臣。奏折中虽未明指曹如意构陷沈尚书,但列举的种种事例,矛头直指其近日所为。这引发了清流官员的共鸣,一时间,要求约束内廷、明正典宪的呼声渐起。

      然而,对方的反击也同样迅猛。永嘉郡主一系的官员,以及一些依附内廷的言官,纷纷上书,有的强调户部账目缺口“证据确凿”,有的攻击镇北王“拥兵自重,干预司法”,有的则含沙射影,指责那些为沈文渊说话的官员“结党营私,目无君上”。

      朝堂之上,唇枪舌剑,势同水火。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既未明确支持哪一方,也未制止这场愈演愈烈的朝争,似乎仍在观望,或者……是在等待什么。

      我知道,这场政治博弈的关键,在于证据。对方伪造了父亲贪墨的证据,而我们,必须拿出能证明父亲清白、并能直指幕后黑手咽喉的铁证!

      “小姐,‘听风楼’动用了一条埋得很深的暗线,接触到了那个经手‘清晖园’产业的永嘉郡主府管事。”碧荷再次带来消息时,眼中带着血丝,显然连日奔波,疲惫不堪,“那人极其谨慎,但似乎对永嘉郡主并非完全死心塌地。我们许以重利,并暗示能保他家人安全,他松口透露,那五十万两银子,并非存入‘清晖园’就了事,其中大部分,在存入后不久,就又通过复杂渠道,流向了……内承运库!”

      内承运库!那是皇帝的私库,由宦官掌管,收入主要来自皇庄、矿税、贡品等,其账目独立于户部,向来是一笔糊涂账。资金流向这里,几乎就等同于石沉大海,也难怪“听风楼”之前难以追查!

      “还有呢?”我追问道,心跳加速。

      “那管事还说,类似这样的资金流转,近些年不止一次,数额巨大,但具体细节和最终用途,他级别不够,无从得知。他只负责执行永嘉郡主的指令。”碧荷顿了顿,压低声音,“另外,他隐约提到,永嘉郡主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关系非同一般,许多指令,似乎都来自冯保的授意。”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这可是内廷权势最盛的宦官头子,曹如意的顶头上司!如果连他都牵涉其中,那么此案背后的势力,恐怕已经触及了宫廷的最深处!

      这个消息至关重要!它将永嘉郡主、内廷、巨款流向乃至皇权私库串联了起来!虽然仍缺乏直接证据证明这笔钱与李崇贪墨款的关系,也无法直接指证他们构陷父亲,但这无疑是一条指向最终黑手的清晰路径!

      必须立刻将这个情报送给萧砺!

      然而,就在我们设法传递消息的同时,对方的铁幕收得更紧了。曹如意似乎察觉到了府内仍有信息外泄,加强了对沈府的封锁,连碧荷出入也受到了更严格的盘查和监视,传递消息的风险陡增。

      更糟糕的是,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称父亲在狱中“情绪不稳,病体沉疴”,拒绝外人探视。这分明是隔绝内外,防止串供,甚至可能是在为更恶毒的阴谋做准备!

      形势急转直下,我们仿佛被围困在孤城之中,外无援兵,内无粮草,敌人的刀锋已经抵近了咽喉。

      不能再等了!必须行险一搏!

      我召来云舒、秦妈妈和碧荷,她们是我此刻唯一能完全信任的人。

      “碧荷,最后一次,也是最危险的一次。”我看着她们,声音低沉而决绝,“你想办法,将内承运库和冯保的消息,以及父亲在狱中被隔绝的消息,务必送到镇北王手中。告诉他,对方可能要狗急跳墙,对父亲不利,我们必须提前发动!”

      碧荷重重跪下:“小姐放心,奴婢万死不辞!”

      “云舒,秦妈妈,”我转向她们,“府中需要稳定。你们要照顾好母亲,安抚好下人。若……若最终事有不谐,你们要想办法保全自身。”

      “小姐!”云舒和秦妈妈泪如雨下,“我们与小姐、与沈家共存亡!”

      是夜,月黑风高。碧荷利用一次厨房采买补给的机会,试图混出府去。然而,曹如意显然加强了防备,碧荷在角门被拦下,搜身之后,虽未找到直接证据,但仍被以“形迹可疑”为由扣下,关入了府中一间杂物房。

      消息传递的渠道,被彻底斩断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心中一片冰凉。最后一线希望,似乎也断绝了。难道沈家真的要就此万劫不复了吗?

      不!绝不能!

      我猛地转身,眼中燃起决绝的火焰。既然暗路已断,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明路!

      我要亲自去见镇北王!哪怕闯宫告御状,也要将这滔天冤情,公之于众!

      这个念头疯狂而危险。一个被软禁的官家小姐,想要突破禁军的封锁,离开沈府,无异于痴人说梦。但除此之外,我已别无选择。

      我迅速换上一身利落的深色衣裙,将一些散碎银两和那几片韩青山留下的断刃残片贴身藏好——这是我能携带的,最后的证据和决心。

      “小姐,您这是……”云舒看到我的装扮,惊愕道。

      “我要出去。”我平静地说,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外面全是禁军!您怎么出去?”

      “还记得府里那条密道吗?”我低声道,“荷花池假山下那条。碧荷用过一次,不知是否已被察觉。但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云舒和秦妈妈脸色煞白,她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失败,不仅我自身难保,整个沈府都可能被立刻踏平。

      “小姐,太危险了!让奴婢去吧!”云舒拉住我的衣袖。

      “不,你们去没用。”我摇摇头,“有些话,必须我亲自去说。有些状,必须我亲自去告。”我拍了拍她的手,试图给她一丝安慰,“放心,我会小心。”

      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避开院内有限的守卫,悄无声息地来到后花园的荷花池边。冬日的荷花池一片凋零,假山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我按照记忆,摸索到假山底部一块松动的石头,用力推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没有犹豫,我深吸一口气,矮身钻了进去。洞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能凭借记忆和触感,在狭窄潮湿的通道中艰难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那是出口。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出口的伪装,探出头去。外面是那条熟悉的僻静小巷,废宅的黑影矗立在旁,万籁俱寂。

      成功了!我心中一阵激动,但立刻压下情绪,迅速钻出密道,将出口恢复原状。

      此刻,天色微熹,街道上尚无行人。我必须尽快赶到镇北王府!

      然而,我刚走出小巷,转入一条稍宽的街道,迎面便撞见了一队巡逻的兵丁!看服饰,并非沈府外的禁军,而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站住!什么人?宵禁未除,为何在街上行走?”为首的队正厉声喝道,带着人围了上来。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我脑中飞速旋转,思考如何应对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前方何人挡道?镇北王驾到,速速避让!”一声洪亮的呼喝响起。

      我猛地抬头,只见晨曦微光中,萧砺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在一队亲兵的簇拥下,正朝这个方向而来!他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难道是……碧荷的消息最终还是设法传出去了?还是他预感到了什么?

      那队兵马司的兵丁见到是镇北王,连忙躬身避让。

      萧砺的目光扫过现场,瞬间定格在我身上。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但随即化为沉凝。他并未与我相认,只是对那队正沉声道:“此乃本王故人之后,有要事寻本王。你们退下吧。”

      王爷发话,队正哪敢多言,连忙带人退走。

      萧砺策马来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沈小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后怕。

      我仰头看着他,一路的紧张、恐惧和决绝,在此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眼眶微热,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落下。

      “王爷,”我的声音因紧张和激动而微微沙哑,“绝境求生,不得不行险。父亲危在旦夕,沈家已无退路。这是……最后的线索和希望。”

      我迅速将关于内承运库和冯保的情报,以及父亲在狱中被隔绝的情况低声告知。

      萧砺听完,脸色凝重如铁。“本王知道了。”他沉声道,“你做得对,再晚上一步,恐怕就来不及了。”他看了一眼天色,“你先随本王回府,此地不宜久留。”

      他示意一名亲兵让出战马,将我扶上马背,一行人迅速离开了这条即将苏醒的街道。

      坐在马背上,靠在萧砺亲兵的身后,感受着清晨凛冽的寒风,我心中百感交集。密道穿行的惊险,街头被围的恐慌,绝处逢生的庆幸……种种情绪交织。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坚定。

      铁幕已然围城,但我们并未放弃。这绝地的一步,或许踏出的,就是一条生路。接下来的风暴,将更加猛烈,但我已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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