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灿烂》陈年老柚子

1、她不会要死了吧

　　春风拂过龙山镇的山野，将冬日的枯黄一扫而空。嫩绿的草芽钻出湿润的泥土，山涧的溪水欢快地奔流，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泥土与花苞混合的清新气息。这本该是万物复苏、农人开耕的时节，可龙山镇的田野间却空无一人。乐灿踩着泥泞的小路走进镇子，腰间铜铃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目光扫过村中紧闭的门户。
　　“躲哪里去了？”乐灿环顾四周，感受妖气的来源。
　　轰隆——
　　白天晴日，一声春雷打破寂静。越往村后走，这天便黑了一分，进村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是乌云压顶。
　　数日之前，一只黑蛟因化龙失败将怒气撒在了龙山镇，水淹龙山，死伤无数。
　　这黑蛟被灵霄上仙打成了重伤，拼死挣扎逃出困妖阵，但因妖力亏损跑不出多远，最佳选择就是回到自己最熟悉的修炼地，龙山镇的黑水渊。
　　黑水渊上，乌云压顶。
　　乐灿站在潭边巨石上，青色衣衫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她死死盯着潭心不断扩大的漩涡。
　　“果然在这里。”她低声自语，顺手摘下一根灵羽扔向空中，给灵霄报信。
　　正在这时，漩涡中心突然炸开，一道黑影冲天而起，带起十丈高的水柱。那黑影在空中舒展身形，露出真容——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一条即将化蛟为龙的黑蛟！
　　区区小妖，也敢扰本王清修？黑蛟声如闷雷，震得岸边碎石簌簌滚落。它身长十余丈，漆黑鳞片泛着金属光泽，腹下已生出四只利爪，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蜕变成真正的龙。“灵霄呢？有本事让他自己来打我，何必派你一个打下手的来！是看不起本王！看不起本王！”
　　乐灿无语……他来你就死透了，你那么想死之前跑什么跑！？
　　一阵狂风夹杂着水腥味扑面而来，一个大蛟头闪现在面前，白森森的尖牙恨不得一口就吞了他！黑蛟巨尾横扫，带起一道腥风。乐灿纵身跃起，原先所站的巨石被击得粉碎。她在空中翻转身体，扔出一根根灵羽。
　　“你是青鸾？”黑蛟躲避着灵羽，但仍有几根深深穿透他的龙鳞，刺入骨肉中，低沉哀号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无比怒意，“你身为神兽，竟去做灵霄的走狗！我今日注定要死，拉不了人类做垫背，我就拉上你！！！”
　　乐灿双手各执一枚羽毛，于空中交叉一划，羽毛化作两把长剑，于空中发出刺目光芒。
　　这两把剑，一把天清剑，可劈天杀神，一把地宁剑，可斩妖除魔！
　　虽然用得少，但不得不说这出场每次都很绝呀！
　　这两把剑本不是她的，毕竟她用不上这种高阶武器，这是她们祖上跟随了一位大佬得来的，从此绑定了青鸾血脉，兜兜转转传承一路，没想到到了乐灿这一代，青鸾族就没啥能打的纯种鸟了。不是神器在众多候选人中选中了乐灿，而是它压根没有选择！坐骑、吉祥物这种工作压根不需要打架！只有乐灿这种稍微有点上进心的，为了退妖成神，天天跟在灵霄身后跟蛇妖啊跟蜘蛛精啊打打架……
　　乐灿深吸一口气，舞了个漂亮的剑花给自己打气，“你过来啊！”
　　黑蛟：……
　　天清地宁两把剑许是憋了很久，一出场就是大场面。乐灿觉得不是自己在打架，而是这两把剑带着她在打架……这就是修为低啊……被兵器牵着鼻子走……
　　好在这两把剑不负众望，带着乐灿框框一阵厮杀，干掉了黑蛟一只爪子，还割掉了他好多龙鳞。
　　黑蛟在云中来回翻滚，痛不欲生！
　　这两把是神器，乐灿虽然已经修炼出不少神灵，但毕竟还是妖身，操控这两把剑非常耗费灵力，到这会儿已经是筋疲力尽，这应该是她最后悔没有好好修炼的时刻了！可惜没有后悔药啊！她咬咬牙，准备对黑蛟进行最后一击！两把灵剑也感受到了她灵力的退散，逐渐隐去光芒，生怕这个稍微能打一点架的主人累死了！
　　灵霄为什么还不出现！乐灿私下找寻他的身影，有些不可思议。她在灵霄手下干了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在跟大妖打斗时，他没有立刻出现的。这方圆十里也就这么一只大妖，到底是什么事情绊住了脚！乐灿那个恨啊！虽然黑蛟已经身受重伤，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跟这条龙可是差了几千年的修为！
　　黑蛟见今日已经无路可走，假意要逃，随即一个转身甩尾将乐灿紧紧卷住。
　　天地间骤然黑暗，只剩一道道划破天际的闪电。
　　乐灿抹去嘴角血迹，举起双剑用力插入黑蛟身体中，直接刺穿。只可惜黑蛟只痛苦哀号几声，并未松力，“一起死吧！”嚎叫着黑蛟的身体愈来愈烫，“一起死吧！”“凭什么！凭什么！你生来就是神兽！都是妖！凭什么！”
　　这黑蛟竟然要用自己妖灵烧死自己！
　　真是疯了！！！
　　乐灿抽出双剑再度刺入，黑蛟尾部已经是血肉模糊，然而并未有任何用处，这黑蛟已经失去灵智……它感觉不到痛了……
　　眼前渐渐模糊，身上被烧得滚烫，乐灿有些无力地握着插入蛟龙身体中的两把长剑。两把灵剑似乎也感应到乐灿的无力，渐渐消失化作一股灵气回到乐灿体内，这是能保住乐灿生命的最后一道屏障。灵剑虽然也嫌弃乐灿，但护不住主人的灵器才是最没用的。
　　乐灿化作原身，企图化作飞鸟挣脱出去，但黑蛟似乎也早有防备，用妖灵将其牢牢捆绑住。她的彩羽开始燃烧，眼皮渐渐耷拉下来，心里又咒骂一遍自己那个便宜老板，信任呢！责任呢！说好的他来兜底呢！这种时候也不出现救人！他到底是怎么评为口碑最佳的上仙的！
　　五十年前，乐灿还不是灵霄的手下，她是青鸾后代，比凤凰族差一点，但比一般的妖族又高级一点，出身不低也算是上古神兽，但是两头不占，是妖也不是妖，是仙也不是仙，被修仙者怨怼，被仙族轻视。他们青鸾族多数都没有什么上进心，在仙族就是吉祥物的存在，最出息的一位祖上也只是做了一位仙君的坐骑，而她！乐灿！不甘于平平无奇的生活，不想做个毫无前途的吉祥物！她！要成为青鸾族第二出息的鸟！所以她立志于要拿到一个神职，退妖成仙……可是啊……运气这个事情就是这样的……现在这个神职是很紧张的，像他们这种编外人员，要渡劫才可以……当然，乐灿是不怕渡劫的，她早就能抗住九道天雷了，但……她没有资格！是的！没有渡劫的资格！压根排不上队。渡劫的资格要首先让给那些修仙者，因为他们真正是从零到一步一步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得到了这个机会。
　　之所以辞去了她师父念一上仙那份安稳的工作，到灵霄手下做事，就是因为都说灵霄这是最锻炼人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得到渡劫资格的地方，因为事多且危险！那都是拿命换的！不过灵霄上仙倒是一个责任心强的，哪怕是小妖，但凡有空闲，他都会亲自到场，生怕自己手下出事。所以跟着灵霄虽然危险，但也没有真正出过事，当然自己偷摸出去作死的不算……
　　但这次恐怕要除外了……跟着灵霄基本不出事，出事那就是包死的……
　　她陷入了黑暗中……
　　没有光……没有声音……
　　只有一片凝固的、吞噬一切的黑……
　　她的意识悬浮着，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四肢，甚至感觉不到“存在”本身，仿佛她只是一缕被剥离了所有凭依的、最稀薄的念头，被抛掷进这无垠的墨色深渊，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就被那绝对的、沉重的黑暗无声地溶解、吸收，消失得无影无踪。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无形的意识。她想挣扎，想呼喊，却连动一根“意念”的手指都做不到。这里，是死亡的边境吗？
　　就在绝望即将彻底吞噬她时，一点微光出现了。
　　遥远，渺小，如同寒夜里最后一点将熄的烛火。但它存在着！在这绝对的虚无中，这一点光，成了唯一的锚点，唯一的希望。
　　乐灿的意识瞬间被吸引。没有“身体”，她便以全部的心念，朝着那微光“奔”去。那是一种意念的牵引，一种灵魂深处对光明的本能渴求。黑暗似乎不甘心她的逃离，变得更加黏滞，拉扯着她，试图将她拖回更深的混沌。她感觉自己精疲力竭，每一次意念的“迈步”都沉重无比，但那点光，是她唯一的方向。
　　近了……更近了……
　　当她几乎耗尽所有力气，终于触碰到那点微光的边缘时——
　　嗡！
　　没有声音的巨响在她意识深处炸开！眼前的黑暗如同碎裂的琉璃，瞬间被无数斑斓的光影洪流冲垮、淹没！
　　过往的碎片像失控的万花筒，在她眼前疯狂旋转、闪烁、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