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夕阳》顾景宁

1、初见，你好

　　微信提示音

　　下午一点的阳光，像融化的碎金，透过北海图书馆的落地窗，在木质桌面上铺展开暖融融的光斑。聂汐指尖抵着下巴，面前摊着的笔记本上，“潮汐花岸一周年庆选址”几个字被圈了又圈，思绪正飘在海边与林间的抉择间，一阵清亮的对话突然撞进耳中。

　　“小逸，你想加入潮岸？！”

　　“嗯，他们的摄影作品总能戳中我，能激发很多创作灵感。”

　　聂汐下意识抬头，目光循着声音落在靠窗的座位旁。一个留着灰色狼尾发的女生正站在那里，发梢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侧脸线条柔和得像浸了水的宣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心跳莫名漏了半拍，聂汐望着那道身影，心底像是掠过一阵带着草木气息的风。

　　“潮汐花岸工作室的准入，需要一定的写作或摄影功底。”不知怎的，聂汐竟主动走了过去，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你可以先整理一份个人简介，附带上作品，这样审核时能更直观，通过率也会高些。”

　　女生惊喜地抬眼，看向聂汐的目光里带着几分雀跃：“谢谢学姐！我叫沈逸，请问学姐怎么称呼？”

　　“聂汐。”她报出名字，看着女生笑着点头道别，直到那道灰色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门口，才低头轻笑一声，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无声念着：“沈逸……有趣。”

　　三天后，潮汐花岸主办的“花逸艺术展”在市艺术馆开展。聂汐刚和死党黄晓洁交代完展陈细节，转身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撞进视线——是沈逸。她眼底的神色暗了暗，脚步不自觉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沈学妹？”

　　沈逸闻声抬头，撞进一双英气却又带着柔和的眼眸里，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聂学姐？你也来看展？”

　　“嗯，工作室主办的，过来看看情况。”

　　“那我们一起逛吧？”沈逸笑着提议，聂汐颔首应下。两人并肩走在挂满画作的长廊里，阳光透过长廊尽头的玻璃，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影。聂汐侧头看向身边的人，轻声问：“怎么会想来这次艺术展？”

　　沈逸脚步微顿，目光落在一幅描绘灰色情绪的画作上，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因为它的立意很特别——把抑郁症患者的内心世界、发病诱因，还有身体上的细微变化，都用艺术的方式表达了出来。很少有展能这么直白又温柔地触碰这个话题。”

　　聂汐心头微动，下意识追问：“你好像对抑郁症患者格外关注？”

　　沈逸转过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语气轻得像叹息：“因为我是中度抑郁症。”

　　这句话像一块小石子，骤然砸进聂汐的心里，愧疚瞬间蔓延开来。她慌忙开口想要解释：“我……我不是故意……”

　　“没事的。”沈逸打断她，眼底没有丝毫责怪，“你又不知道。”说话间，长廊外的阳光恰好斜斜照进来，落在墙面与地面的交界处，晕出温暖的金边。沈逸突然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迷你画板，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不过片刻，那片光影交织的景致便被定格下来。

　　聂汐看着画板上简洁却充满灵气的线条，怔了许久，才轻声问：“这幅画……能给我吗？”

　　沈逸笑着把画递过去：“喏，不值钱，送你了。”

　　艺术展散场时，聂汐看着准备离开的沈逸，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小学妹，加个微信？”

　　“好啊。”沈逸爽快地掏出手机，二维码的光点在阳光下闪了闪，好友申请发送成功的瞬间，聂汐的指尖微微发烫。

　　沈逸走到家门口时，还没来得及掏钥匙，屋里传来的争吵声就像尖锐的玻璃碴，扎进耳朵里。

　　“沈磊你个混蛋！养着逸逸就够吃力了，你还把那个野种带回来！都十二岁了！”是母亲歇斯底里的声音。

　　“他妈妈没了，我是他爸，我必须养他！”父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紧接着便是“哐当”一声脆响，像是盘子被狠狠摔在地上。

　　沈逸推开门，争吵声戛然而止。她没看僵在原地的父母，径直朝自己的画室走去——那是她唯一的避风港。可当画室门被推开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画架倒在地上，画布被撕得粉碎，颜料管被踩得瘪平，各色颜料在白色的墙壁上胡乱涂抹，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孩正站在她的画桌前，拿着她最珍视的画笔在素描本上乱涂。

　　“我的画……”沈逸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脑子里嗡嗡作响，耳鸣声盖过了一切。她强忍着眼眶里的热意，走到男孩面前，声音带着最后的希冀：“弟弟，你为什么要弄坏我的画室？”

　　男孩抬起头，脸上满是不屑，语气嚣张：“我爸的房子，就是我的！这画室也是我爸的，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眼泪毫无预兆地砸落，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天旋地转间，她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咚——”

　　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沈逸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脑海里闪过的，是艺术展上那片温暖的阳光，和聂汐接过画时，眼底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