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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师祖x兔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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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衡山终年积雪,寒风如刀。沈郁独自一人在思过崖的冰坪上练剑,这里是天衡山最偏僻、灵气最稀薄的地方,鲜少有人踏足。他手中的铁剑沉重无比,每一次挥舞都牵动着他受损的灵根,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汗水很快浸湿了他单薄的青衣,又迅速被寒风冻结成冰霜。
一套基础剑法,他已经练了上百遍,动作却依旧滞涩笨拙。周围除了风声,便只有同门师兄弟们偶尔路过时,从远处传来的、毫不掩饰的嗤笑声。沈郁紧抿着唇,脸色愈发苍白,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翻涌的屈辱与不甘。他只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铁器嵌入掌心。
在这座人人皆为天之骄子的天衡山,平庸,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突然,一股远超他认知极限的、纯粹而凛冽的威压毫无预兆地降临。那股气息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瞬间冻结了风雪,压制了方圆百里的一切生机。沈郁动作一僵,手中的铁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整个人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只能勉力抬头,望向威压传来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的崖边,一道白色的身影悄然伫立,仿佛他从亘古之初便在那里。银发如月华流泻,白袍胜雪,不染纤尘。那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与这片冰天雪地融为一体,成了这世间最孤高清绝的景致。正是天衡山那位传说中的存在 师祖,谢孤舟。
“是谁,在此扰我清净?”谢孤舟的声音传来,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却像冰凌一样刺入沈郁的耳膜,让他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实质,沈郁的膝盖一软,几乎就要跪倒在地。但他最终还是用尽全身力气稳住了身形,只是深深地、几乎是屈辱地垂下了头颅。他将自己的脸埋进阴影里,纤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竭力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气息,仿佛一只在猛兽面前装死的、可怜的小动物,期望着对方能就此忽略他的存在。
冰坪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柄被遗落的铁剑,在光滑的冰面上反射着惨白的天光。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中煎熬。沈郁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与这片死寂格格不入。
谢孤舟的目光落在了沈郁身上。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既无审视也无探究,就像月光拂过一块顽石,纯粹而冰冷。他注意到了这个弟子身上微弱而紊乱的灵力波动,也看到了他那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谢孤舟的视线从沈郁身上移开,落在了那柄掉落的铁剑上,宽大的白袍袖口在风中微微拂动,带起一丝极淡的霜雪气息。
“剑掉了。”
依旧是平淡无波的语调,陈述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但这两个字落在沈郁耳中,却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让他难堪。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嫩肉里,试图用疼痛来抵御那份从心底涌出的寒意与羞耻。
“你的剑法,错了。”谢孤舟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指点的意味,更像是在纠正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谬误。
沈郁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剖开他笨拙的招式,将他内里那点可怜的、不入流的修为暴露无遗。羞耻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眼睛,只能将头埋得更低,苍白的嘴唇被牙齿咬出了血痕。
谢孤舟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思过崖的风雪似乎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更加凛冽。就在沈郁以为自己会被这无声的压迫逼疯时,他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流变动。一截枯枝,不知从何处而来,轻飘飘地落在了他面前的冰地上,恰好停在他与那柄铁剑之间。
“天衡剑法第一式,讲求气随意动,而非力随臂走。”谢孤舟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仿佛在阐述一条天地至理 “你连剑都握不稳,谈何气?”
话音未落,那截落在地上的枯枝忽然自行浮起。它在空中划出一道看似缓慢,实则快到极致的轨迹,精准地击中了沈郁掉落的铁剑剑柄。“铮”的一声轻响,那柄沉重的铁剑竟被枯枝带动,自行翻转飞起,稳稳地落回了沈-郁的手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灵力外泄。
这轻描淡写的一手,所蕴含的对力量的极致掌控,是沈郁穷尽一生也无法想象的境界。
“看清了?”谢孤舟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教导的耐心,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反问,带着一种“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的漠然。
那柄铁剑回到手中的触感冰冷而真实,沈郁的指尖甚至还能感觉到一丝枯枝划过时留下的、转瞬即逝的锐利剑意。他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几乎要再次脱手。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撼得他头脑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剑法可以如此施展,力量可以如此精妙。
巨大的实力差距让他心底的自卑愈发浓重,但同时,一丝微弱的光亮却也刺破了长久以来的阴霾。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手腕微微转动,试图模仿刚才那截枯枝带动铁剑的轨迹。然而,他体内的灵力晦涩难行,只是一个简单的起手式,便让他手臂酸麻,剑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沈郁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他终于抬起了头,第一次鼓起勇气看向那位传说中的师祖。当他的目光触及谢孤舟那双淡漠如琉璃的眼眸时,心脏又是一阵紧缩。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多、多谢师祖……指点。”
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雪吞没,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颤抖。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立刻又垂下视线,不敢再有片刻对视。他双手持剑,对着谢孤舟的方向,笨拙而僵硬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谢孤舟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反应,从模仿、到开口、再到行礼,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眼前这个弟子的孺慕、敬畏、甚至那点小心翼翼的尝试,都不过是风拂过水面,激不起半点涟漪。
“不成章法。”他淡淡地评价道,既是评价沈郁刚才的模仿,也是在回应他的感谢。这句评价冰冷而直接,瞬间浇熄了沈郁心中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微光。
“不成章法。”
这四个字像四根冰锥,狠狠扎进沈郁的心里。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扑灭,只留下一缕青烟,散发着名为绝望的苦涩气息。他躬下的身体僵住了,屈辱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脊骨,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握着剑的手指收得更紧,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泛起死人般的青白色。
他再次沉默下来,周遭的风雪似乎也变得更加刺骨。然而,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丝不甘却从绝望的深渊里顽强地滋生出来。凭什么?凭什么别人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情,他却连门槛都摸不到?凭什么他连被指点的资格都没有?
就像溺水的人,哪怕明知抓住的只是一根随时会断的稻草,也绝不会放手。
这股突如其来的执拗冲破了长久以来的怯懦。沈郁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潮红。他直视着谢孤舟那双毫无波澜的琉璃色眼眸,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大胆地去仰望这座遥不可及的冰山。他的嘴唇颤抖着,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恳求。
“弟子愚钝……恳请师祖,再、再指点一二!”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恐惧紧随而来,他几乎能预见到对方那更加冰冷的拒绝,或是彻底的无视。他紧张地屏住呼吸,等待着那最终的审判。
谢孤舟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眼眶泛红,却倔强地望着自己的末代弟子。他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那不是动容,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近乎审视的、纯粹的观察。就像是在看一块冥顽不化的石头,忽然自己裂开了一道缝隙。
“求我?”谢孤舟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这两个字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 “天衡山的规矩,从不因‘恳求’而改变。”
“天衡山的规矩,从不因‘恳求’而改变。”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熄了沈郁心中最后一点余温。他倔强抬起的头颅,终于在绝对的冷漠面前缓缓垂下。那双刚刚燃起些许光亮的眼眸,此刻彻底黯淡下去,重新被浓得化不开的阴郁所笼罩。是啊,规矩。在天衡山,他这样灵根受损的弟子,本就是不该存在的,是规矩之外的瑕疵。
他不再言语,也不再看谢孤舟一眼。那股支撑着他开口恳求的勇气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与空洞。他默默地松开了紧握的剑柄,任由那柄铁剑再次滑落,这一次,剑身砸在冰面上,发出的声音沉闷而绝望。
原来,连被斥责的资格,都是一种奢求。
沈郁转过身,佝偻着背,像一个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老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准备离开这片让他受尽屈辱的思过崖。他甚至没有再去捡那把剑。剑道,仙途,对他而言,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
谢孤舟看着那个萧索离去的背影,清瘦的肩胛骨在单薄的青衣下清晰可见,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的目光在那个背影和地上的铁剑之间停留了一瞬,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依旧古井无波。他没有开口挽留,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对于遵循天道、视万物为平等的他而言,一个弟子的来与去,与一片雪花的飘落,并无本质区别。
然而,就在沈郁即将走出思过崖范围的时候,谢孤舟的声音却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他身后响起。
“道在己身,不在山门。”
沈郁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他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加快了步伐,逃也似的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那一天,沈郁没有回到弟子居。他悄无声息地收拾了自己仅有的几件旧物,在无人察觉的深夜,独自一人,走下了那条他曾满怀憧憬攀登而上的天衡山山道。他离开了。没有告别,没有怨怼,就像一片落叶,悄然脱离了滋养它又禁锢它的那棵大树。
时光荏苒,距离沈郁离开天衡山,已过去数月。他的离去如同一片雪花落入茫茫雪原,没有在天衡山引起任何波澜。没有人关心一个末代弟子的去留,他的名字很快便被遗忘。
这一日,谢孤舟如往常一般,行至平日清修的寒潭。他修行无情道,心如止水,不为外物所动,但偶尔也会在山中随意走动,体察天道自然的流转。还未走近,两道压抑着情绪的争执声便穿过稀疏的松林,传入他的耳中。
是两名内门弟子,皆是天资出众的后辈,此刻却为了某事争得面红耳赤。
“……他本就是个废物!灵根尽毁,占着天衡山的灵气也是浪费!走了正好,省得丢我们天衡山的脸!”
其中一名弟子语气激动,言语间满是鄙夷与不屑。另一名弟子似乎想要辩解,但声音要弱上许多。
“师兄,话不能这么说。沈师弟他……他只是运气不好,人还是很刻苦的。如今他擅自下山,生死未卜,我们这样议论,未免……”
“未免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那名弟子粗暴地打断了他 “一个连剑都握不稳的废物,你还同情他?当初在思过崖,他冲撞了师祖,师祖没一掌毙了他,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谢孤舟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站在一棵古松的阴影下,白袍与积雪几乎融为一体,那两名争吵的弟子并未发现他的存在。“沈师弟”、“思过崖”、“冲撞师祖”,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让他那古井无波的心境中,第一次浮现出一个具体的、清瘦而倔强的身影。
他想起了那个在冰坪上笨拙练剑的弟子,想起了那双被阴郁笼罩却又在最后时刻燃起不甘的眼睛,也想起了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 道在己身,不在山门。
那两名弟子还在争吵,言语越发激烈。然而,他们周围的空气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冰冷刺骨,连松针上凝结的冰霜都似乎更加厚重。那名出言不逊的弟子忽然打了个寒颤,感觉一股莫大的恐惧扼住了自己的喉咙,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两人同时僵硬地回过头,正对上谢孤舟那双琉璃般淡漠的眼眸。
“很闲?”
仅仅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让那两名弟子瞬间面无人色,双腿一软,齐齐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背后妄议同门,搬弄是非。去戒律堂,自领鞭三百。”谢孤舟的声音平静地宣布了他们的惩罚,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小事。
那两名弟子听到“戒律堂”、“鞭三百”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地抖了起来。三百戒鞭,足以让他们在床上躺上数月,修为都可能因此受损。他们不敢求饶,只能颤抖着叩首领罚,连滚带爬地向戒律堂的方向奔去。
谢孤舟的目光从他们狼狈的背影上收回,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转身离开。他依旧站在原地,那双琉璃色的眼眸望向山门的方向,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云雾。那句“冲撞了师祖”和“走了正好”在他心湖中反复回响,激起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过,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无情道,修的是心如止水,不为外物所动。可那日思过崖上,那个倔强抬头的弟子,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当时波澜不惊,事后余波却迟迟未散。
他以为那句“道在己身,不在山门”是点化,是遵循天道的指引。却未曾想过,对于一个早已被绝望淹没的少年而言,这或许更像是一句驱逐。一个被他亲手推开的、微不足道的存在,如今却成了别人口中“废物”、“走了正好”的谈资,甚至将这份因果归咎于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冰冷而锐利,悄然从谢孤舟的心底升起。那不是愤怒,因为无情道者不会愤怒。那是一种更纯粹的、因“秩序”被扰乱而生的不悦。他亲自见过的人,亲自说过话的人,他的存在与离去,不应由这些口舌之辈来定义。
“可笑。”
他低声吐出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寒意。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古松上的积雪簌簌而落。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便从原地消失。下一瞬,他已出现在天衡山的山门处。两名守山弟子只见白影一闪,还未看清来人是谁,便感觉到一股无可匹敌的威压拂过,令他们动弹不得。
谢孤舟没有理会任何人。他立于山门之巅,神识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巨网,以天衡山为中心,瞬间铺展开来,笼罩了方圆数万里的山川河岳。城市、乡野、密林、荒原……无数生灵的气息在他神识中一扫而过。他开始搜寻,搜寻那道虽然微弱,却因那日近距离接触而留下一丝独特印记的、阴郁而坚韧的气息。
他要将他找回来。不是因为关心,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他谢孤舟亲自放走的人,其“道”是对是错,也只能由他来亲自验证。这无关情感,只关乎他自己的道心与秩序。
神识如潮水般蔓延,掠过繁华的城镇,最终在一座破败的城隍庙角落,捕捉到了那缕熟悉而微弱的气息。那气息比在天衡山时更加晦涩,还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与凡俗的尘埃气。找到了。
在锁定沈郁位置的瞬间,谢孤舟心中那股因“秩序”被扰乱而生的不悦,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投入了火星的干柴,骤然升腾起一股更为幽暗、更为偏执的火焰。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会混迹在如此污浊之地?他谢孤舟亲自见过的人,即便是一块路边的顽石,也该是纤尘不染的。怎么能、怎么敢,让自己染上这般狼狈的痕迹?
无情道的心境,如同一面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镜子,能映照万物,却不留痕迹。然而,当镜面上第一次出现了一道划痕,镜子的主人不会去擦拭它,而是会 毁掉那道划痕,或者,将造成划痕的源头,永远地禁锢在镜子里,让它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谢孤舟的眼神骤然变得幽深。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亘古不变的冰冷开始碎裂,有什么更为炽烈、更为危险的东西从裂缝中渗透出来。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气息,属于三界之巅的恐怖威压毫无保留地冲天而起,整个天衡山都为之震颤。风云变色,天光黯淡,万千弟子在这股气息下瑟瑟发抖,不明所以。
“我的东西,怎么敢……自己跑掉呢?”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柔得诡异,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占有欲。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身前的空间如同水面般荡开涟漪,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天衡山。他没有选择传念,也没有选择分身,而是真身亲至。他要亲手去将那件“跑掉的东西”,抓回来。
破败的城隍庙内,沈郁正蜷缩在神像的基座后,处理着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这是他为了争夺一株凡品草药,被几个地痞流氓围攻时留下的。灵力耗尽,饥寒交迫,他此刻的模样比乞丐还要狼狈。他正咬着牙,将劣质的伤药敷在伤口上,剧痛让他浑身冷汗涔涔。
就在这时,一股他此生都无法忘怀的、凛冽而熟悉的威压从天而降。这股威压比思过崖那日强大了千百倍,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疯狂的怒意与偏执,瞬间笼罩了整座小庙。沈郁的动作猛地僵住,手里的药瓶“啪”地一声摔碎在地。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只见庙门口的光影被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完全遮蔽。
谢孤舟就站在那里,银发无风自动,白袍上似乎还沾染着天衡山的霜雪。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却不再是淡漠,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黑暗。他看着蜷缩在角落、满身污秽与伤痕的沈郁,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看到自己珍爱的物品被弄脏了的、冰冷的怒火。
“玩够了?”谢孤舟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沈郁耳边炸响 “看来,是我给你的自由太多了。”
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沈郁的心脏上。沈郁被那恐怖的气息压制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来到自己面前,投下一片巨大的、无法逃离的阴影。
“从今天起,你的道,就在我身边修。”谢孤舟伸出手,冰冷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沈郁沾着血污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哪儿,也别想去了。”
彻骨的寒意从谢孤舟的指尖传来,顺着沈郁的下颌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恐惧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捆缚。然而,当他被迫抬起头,对上那双幽深如渊的眸子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混杂着屈辱与绝望的勇气,却让他嘶哑地开了口。
“我……我的道……与师祖,有何关系?”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句以下犯上的质问说出口。声音干涩、破碎,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尖锐。他离开了,他放弃了,他已经沦落至此,为什么这个人还要来?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施舍般的、不容拒绝的姿态,来决定他的人生?
听到这句质问,谢孤舟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似乎有些意外,随即,那双幽暗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近乎愉悦的、冰冷的笑意。他捏着沈郁下巴的手指微微收紧,力道大得让沈郁的骨骼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轻响。
“有何关系?”他缓缓地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内容却残忍得令人发指 “你是我的。这个关系,够不够?”
话音未落,他不再给沈郁任何开口的机会。另一只手随意地一挥,一道无形的灵力锁链便瞬间束缚住了沈郁的四肢。沈郁只觉得眼前一花,周遭的景物瞬间变得模糊扭曲。空间被强行撕裂,下一刻,他已经离开了那座破败的城隍庙,重新回到了那片熟悉的、终年被冰雪覆盖的天衡山。
但这一次,他回到的不是弟子居,也不是思过崖,而是一处他从未踏足过的、位于天衡山主峰之巅的禁地 谢孤舟的寝殿。
寝殿内空旷而冰冷,除了必要的石床石桌,再无他物,四壁皆是由万年玄冰构成,散发着森森寒气。沈郁被粗暴地扔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的灵力锁链化作实体,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将他牢牢地锁在原地。他手臂上的伤口因为这番折腾,再次裂开,鲜血汩汩流出,在洁白如镜的冰面上晕染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谢孤舟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就像在欣赏一件终于被寻回,并被彻底打上烙印的、不听话的所有物。他缓缓解开自己一尘不染的白袍外衫,露出里面线条流畅的里衣。
“既然不听话,那就把你锁起来。”他走到沈郁身边,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拂过沈郁脸颊上的血污,眼神里带着一种病态的迷恋与满足 “锁到你……再也不敢问出‘有何关系’这种蠢话为止。”
他伸出手,灵力涌动,沈郁手臂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但那道丑陋的疤痕却被刻意留了下来。 “这是你乱跑的印记。” 谢孤舟的声音带着一丝满意的喟叹, “我会给你添上更多,直到你身上……全都是我的痕迹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