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紫陌红尘

1、第 1 章

　　“方大人是个好官呐，好官呐……”

　　这是受过方衍恩惠的平民老百姓感激流涕的朴实话。

　　“方大人端的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果真是后生可畏啊。”

　　这是朝廷上左右来往的官员的客套话。

　　“方太傅乃朕肱骨之臣。”

　　这是九五之尊毫不吝啬的夸赞信任。

　　方衍是谁，无人不知，他是所有莘莘学子的榜样，年仅二十三，便已官拜宰相，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深明大义，从不仗势欺人，在民间也是一派好名声。

　　是的，众人皆知，方衍是个好官，政务上鞠躬尽瘁，生活上更是洁身自好。

　　只是——

　　“撤了吧。”

　　满桌精致的佳肴，早已失了热气，看上去依旧可口得很，却引不得人半点口腹之欲。

　　天上，月儿很圆，很大，却被若有若无的薄薄云雾遮掩，朦胧而不真实。

　　今天是八月十五，正是中秋佳节，却一点也不似记忆里那轮皓月，亮丽得走在路上都宛如白昼，看得分明。

　　伺候左右的小厮很乖巧得不发出声响，快速麻利地收拾好，又很贴心地泡上一壶龙井：“少爷，这是方大人特意为你准备的。”陪伴少爷多年，哪里不知他心中郁结。

　　水汽袅袅，迷糊了视线。

　　“嗯。”简单地应一声，啜一口，苦涩的滋味萦绕在口舌，缠绵不去。

　　一时寂静无声，也正因此，逼近的脚步声才更显清晰。

　　严清循声望去，见到来者，微微一怔，说不上失望，只还是黯了眼神。

　　“怎么？莫非严兄不欢迎我到来？”来者将对方的神色收入眼底，环视四周，心中了然，出言揶揄。

　　“怎会。”严清挑眉，“你深更半夜怎跑来这里，莫非堂堂白鹿山庄少庄主竟是被人赶了出来？”

　　“啧啧，真是狗咬……”扬起扇子，轻咳一声，白子文掏出一本书，道，“这不是刚想起今日是你生辰嘛，小小意思。”

　　严清面上不见情绪起伏，走过去接过书本，看到封面上大字，终是一愣。

　　“你不是曾说过你想走遍天下的吗，我想这礼物总该合你心意。”白子文说得冠冕堂皇，怎么也不肯承认匆忙之下只好拿手头这本薄书充当礼物。

　　“多谢。”声音涩涩的，似怅然，似迷惘，严清抬眼，却是一笑，“不过，不知白兄可肯好人做到底？”

　　“嗯？”白子文惊疑，猜不透友人的心思，他有什么困难需要自己出力的？

　　“实不相瞒，在下对白兄的一身轻功可是艳羡不已，不知白兄可否……”说到这，严清只深意地瞧着他，微笑而不语。

　　白子文“哈哈”一笑，尽是江湖上的豪气：“我还当何事，严兄你要学我便教你即是。”却是不问对方为何突然起了这念头。

　　严清由衷感激：“多谢。”他虽不是江湖人，却也明白功夫非一般人都传授的。

　　“你我之间还需这些虚礼。”说着舔舔唇，“要真想道谢，不如将你那私藏的酒拿出来，到现在我可还没喝上你一口茶，这可不像严兄你的待客之道啊。”

　　“呵，失礼失礼。”转身对小厮吩咐道，“杜鹤，去拿那坛竹叶青来。”

　　杜鹤略一迟疑，今日是少爷的生辰，那坛酒原本是少爷所酿，打算今日与方公子共饮的，却不料……但他还是领命而去，今日，他很是感激这位白公子的。

　　“噗嗤。”

　　正是用餐时，素来恪守食不言的方衍今日却是一反常态的笑喷出来，他俊脸一红，暗自庆幸自己方才口中无物。

　　严清本欲不问，无奈习惯使然：“何事这么开心？”

　　“呵，清，你不知道，昨日圣上……”语气纵容中多了一丝宠溺，方衍说着昨日夜宴上的趣事，却又想起什么，饱含歉意道，“对不起，清，昨日我……”

　　“没事。”严清阻止他未完的话，听得太多，真的成了习惯，也不想再听。

　　“对了，我听说新建了个园林，改日我们一起去游玩可好。”匆忙地补救。

　　严清手中的筷子顿了顿，他埋头吃饭，半响才道：“好。”

　　“那如此就说定了。”方衍甚是欢喜，他深知这些年繁忙的政务令他不得不忽视了爱人，歉然中却又无奈，只能尽量去弥补，所幸严清他不曾怪责过他。

　　严清也笑着，但倘若注意他唇角的弧度，却不难发现那隐藏的一丝讽刺，还有……自嘲。

　　到底是自己太高估了自己，还是高估了他，竟仍旧指望他能够记得，那日就曾说过，明日一同去赏那园林的。

　　方衍，时至今日，我总算明白了，你我之间，还是变了。

　　我怎能奢望你还能记住一个小小的口中承诺。

　　过去种种，还不够吗……

　　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