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未尽》风起昭野

20、负伤

　　校园里丹桂飘香，枝头的白玉兰徐徐绽放，穿过教学长廊，桃李广场停了一排排的大巴车，

　　“五班的同学！这辆车！”体育委员举着五班的班牌立在车前，

　　“先集合好的班级，先出发啊！”

　　“什么？！”

　　王狗一离了有一百米，这句话倒是听的清楚，大包小包的抓起来就开跑。

　　“早姐，我去给你占前面的位置。”蒋乐抢过姜早的行李跟着冲了过去。

　　“五班的同学快点跑！三班人都要齐了！”

　　“同学们，我们一定要做第一个出发的班级！东风吹！战鼓擂，我们五班谁怕谁！”

　　“班委，去点一下名。”

　　“张毅。”

　　“到！”

　　“王朔。”

　　　……

　　“王朔？”

　　“到到到！”王狗一的嘴从上车就跟机关枪一样，还是挨了蒋乐一棒槌才回过神来，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姜早。”

　　“到。”

　　“哎呀妈呀，怎么在我后面站着呢，快去找位置坐。”

　　“早姐，这里。”蒋乐站起来弓着腰朝姜早招着手，

　　“你坐里面还是外面？”

　　“里面。”

　　蒋乐把位置让了出来，正好碰到南川从一旁过，

　　“南川！这里！”

　　蒋乐的目光扫过去，看到是多妍，又翻了一个白眼。

　　姜早已经坐了进去开始一系列动作，取出耳机，帽子盖上，双手插在胸前，靠着窗户，准备入睡，

　　蒋乐把准备好的橙子皮装进了一个小香囊里，塞到了姜早的手中。

　　“早姐，晕车一定叫醒我。”

　　“好。”

　　音乐播放，思绪随着湛蓝的天和雪白的云朵，飘向远方。

　　绕过几条盘山山路，又经过了几个隧道，知道是来拓展训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这是要把一群娃子送进深山啊！

　　“不是吧，整整四个小时，咱们都出省了吧。”

　　王狗一一下车就开始揉自己的腚，

　　“蒋乐你拍下我的屁股。”

　　“你变态啊！”

　　“不是，我觉得我的屁股，死了。”

　　“滚一边去，手死没死，没死帮我拿点行李。”

　　“集合集合！”口哨声一响，队伍迅速安静了下来。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总教官，我姓周，平时可以叫我周教官！”

　　“周教官好！”台下一片欢呼声，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也比学校好太多了，有山有水。

　　“各个班的教官都在队伍的最前方，一会儿教官可以给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

　　“哇哦，咱们教官板寸，不过看着好年轻啊，比咱们体委看着还年轻呢。”

　　“哈哈哈哈哈。”

　　“好了，大家安静，过来领军训服！”

　　“时间紧张啊！大家抓紧时间！”

　　“不是自备衣服吗？怎么又发上军训服了。”

　　“8分钟后大家换好军训服，还在这里集合！我们去参加今天上午的第一个项目！”

　　“现在还没看到军训服的影子呢，还有现在十一点二十，该吃饭了好不好，八分钟！我们住哪啊？在哪换啊？”

　　“迟到的班级有惩罚！”

　　“这时间也太紧……”

　　“接着！”

　　王狗一险些被蒋乐扔过来的衣服砸晕，等还没迷过来在哪，就被蒋乐拽进了一个屋子，

　　“我数数几张床啊。”

　　“十二张！”

　　“不不不，妈妈，我要离开这！”王狗一欲哭无泪，被蒋乐一皮带抽了个清醒，

　　口哨声再次响起，整栋大楼都像是在晃动，

　　“蒋哥蒋哥，别落下我！”王狗一被大部队夹的人仰马翻，慌乱中抓住了蒋乐的手，后果就是蒋乐的鞋子被无情踩掉，甚至……掉到了楼下。

　　操场上的部队也是七零八落的集合了，大家不是在整帽子就是在调整腰带，

　　“你们两个，到前面来！”

　　“五十个深蹲！”

　　“教官我们……”

　　“一百个！”

　　不是说好的是秋游吗，这一番操作，不妥妥的军训加强版，苍天啊，后面一个星期要怎么过啊，王狗一的眼神儿飘到蒋乐的脸上，冻得像冰块一样，想必惹起来也是嘎嘣脆。

　　“入列！”

　　“是！”

　　教官掐停手中的计时器，

　　“大家知道用了几分钟吗？”

　　“五分钟。”

　　“哈哈哈哈。”

　　“严肃！”

　　“整整用了28分钟！”

　　“28分钟，快的一场仗都打完了！”

　　“来到这里，我希望大家一定要有时间意识！这也是这次拓展训练要培养的一个重要目标！”

　　“接下来，从一班开始，上山！”

　　“不吃饭？”

　　“闭嘴！”

　　“不是，真不吃饭！”

　　“你给老子闭嘴！”

　　王狗一狗狗欠欠的拉了一下蒋乐，好巧不巧，

　　“出列！”

　　“你他妈……”

　　“这些用具都背到山上！”

　　“这一列，前五位男生出列，一起搬！”

　　“是！”

　　“过来，咱俩一起抬着这口锅。”

　　“这是锅吗？咱俩都能装进去了，要不还是背着吧，我的手也使不上力气啊。”

　　“要背是吧。”蒋乐的嘴角已经上扬，

　　“哎呦，你放我出去，你个孙子！”

　　“救命啊！”

　　大锅里传来闷闷的敲击声，教官向后看了一眼，蒋乐慌忙摆手，

　　“报告教官，我们只是换个姿势！”

　　“快跟上！”

　　“是！”

　　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山里空气虽然清凉，但是太阳直接照到皮肤上，还是有些刺痛，姜早往前走着，脚被鞋子磨的有些疼，可下意识想的全是前方南川的身影。

　　“大家休息五分钟，五分钟之后，我们每个班级去找各自的领地，先把班级旗子拔下来的有奖励！”

　　“好哎！”

　　“早早喝点水吧。”

　　萧宵拧开瓶盖把水递了过来，姜早没有接，帽檐下她的目光看向一侧，山坡下连起来的几块石头，多妍坐在那里，南川就在她的一旁坐着。

　　“南川可以帮我把水拧开吗？”

　　南川接过水，把水拧开，递给了她，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顶着这张脸，但凡抬一下眼，便是弱水三千也不及他眸中一分。

　　“谢谢南川。”

　　“早早喝点水吧。”萧宵再次把水递到了跟前，

　　“我不喝谢谢。”姜早抿了抿嘴，站起来时打了一个哆嗦。

　　“五班！出发！”

　　“早早我们从这条路走吧，它的坡稍微缓一些。”

　　“好。”

　　石阶直通山顶的亭子，走到一半，天空中下起缠绵细雨，连绵的山朦胧了起来，一片青黛，大部队沿着石阶一点点向上爬，

　　“五班的旗子在那里！大家加油，注意脚下！”

　　身边的同学三两结伴，蒋乐和王狗一先一步走了上去，萧宵跟姜早走在了同侧，

　　“慢点，小心。”萧宵挽起了姜早的手臂，

　　并不是因为雨滑，而是因为心乱，她没有抬头，也能用余光看到前方的身影，似乎是打着节拍的错觉，姜早快，他就快，姜早慢，他就慢，有些瞬间，姜早故意停下，她甚至能看到某人不经意的回头。

　　“早早！”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

　　“我不是故意的。”

　　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耳朵沾上冰冷的泥土时，阴暗的天，和那人的脸。

　　他的脸越靠越近，直到自己被横空抱了起来，她和他贴的那么近，明明这次有这么离谱又合理的理由，她的臂弯却没有力气环着他。

　　蓝色的窗帘随着山风拂到姜早的脸上，痒痒的，等感官逐渐恢复，嗓子疼的简直无法吞咽，

　　“咳咳……”有个穿着军训服的人正背对着自己，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蒋乐？”

　　“哎，我在这里。”蒋乐扭过身，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削的坑坑洼洼的梨子，姜早用手指了指嗓子，又指了指梨，

　　“好，我马上去给你盛梨汤。”

　　姜早心中涌出一阵暖意，没想到蒋乐还有长大的一天。

　　床铺微微升起，慵懒的微卷发随意散在一侧，漏出白皙的脖颈，一张脸清冷而透彻，干净的像是荷叶上晶莹的玉珠，只可远观，不可触及。笑起来时，暖暖的脸又变得肉乎乎的，模样实在讨喜，微翘的鼻子，连阳光都偏爱打上雕塑般的侧影，毫无血色的嘴唇，在喝了一口热梨汤后，渐渐恢复了一点颜色。

　　“蒋乐？”

　　“哎！”

　　“去，再盛一碗。”

　　“好！”

　　姜早喝了个痛快，身体感觉好多了，正准备翻身时，脚腕处的剧痛，像电击一样触发着姜早的神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感官刺激了。

　　“你别动！”

　　“我的脚怎么了？”

　　姜早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踝处贴了一片膏药，

　　“英勇负伤了呗，等你好了，那个多妍，我一定好好问问她！”

　　“她怎么了？”

　　“她怎么了？！她把你推下去的啊！那个坡那么陡，她推你是何居心？故意杀人啊！要不是老师拦着，你这边也没人，我立刻报警！”

　　“你怎么说话跟王狗一学会了。”

　　“我这是担心你，真的，太可恨！”

　　实话说，具体怎么回事她也记不清了，就记得多妍回头看向了自己，只不过自己的目光看的，是她旁边的南川，再之后，她的手臂伸了过来，石阶实在太滑了，她往后仰的时候，想抓住什么，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谁送我过来的？”

　　“那人。”

　　还好，记忆没有偏差。

　　“不过我的嗓子。”

　　“你还说呢，发烧烧了一路，也不吭一声，真把自己当金刚了。”

　　“好了好了，我没事了，我想安静会儿。”

　　事情的来龙去脉是清楚了，可她心里还是乱乱的，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呼之欲出，自己却看不清是什么事，那种感觉，跟知道自己在做梦却醒不过来一样，她在大脑里复盘，直到闻到了，肉味？

　　“呦，端的什么啊？”蒋乐一转身，那铺面而来的肉味，直冲天灵盖儿，

　　“当然是好吃的肉啦！”王狗一一蹦一跳的跑了进来，萧宵抱着一堆吃的跟在后面。

　　“你来送饭？我闻闻，下毒了吧？”蒋乐紧盯着他的眼，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蒋乐。”姜早在里面喊了一声，

　　“你要嫌下毒了，哎，你就别吃，想吃还没你的份呢？”

　　　“凭什么没我的份！”蒋乐气鼓鼓的要去找王狗一算账，盘子已经到了萧宵手里，

　　“我喂你。”

　　“我手没事。”姜早接过了盘子，

　　“排骨，尝尝！好吃死了！”王狗一期待着姜早的表情，因为这真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排骨。

　　“谁做的？”姜早的脸色有些不好，尤其是看到这些排骨之后，

　　“我们小组一起做的啊！”

　　姜早夹了一块放入口中，是猜到的熟悉味道，可现在姜早却觉得有些反胃。

　　“你们吃吧，我胃有点难受。”

　　“是不是今天打的消炎针太刺激了。”萧宵有些紧张的看向姜早，

　　“不是，应该是刚才吃多了。”

　　“好，那你好好休息。”

　　“确定没人吃啦？”王狗一在一旁咽了咽口水，

　　“端来让爷爷尝尝。”

　　蒋乐放下手中刚拿起的游戏，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你们瞅瞅这人，在这深山老林里，还真把自己当爷了。”王狗一嘴上是这么说着，又想了想自己的以后，啧，还是端到了蒋乐面前，

　　蒋乐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肉入口即化十分鲜嫩，实在是忍不住再夹一块，

　　不对，等等。

　　第二块肉悬在半空中，最终还是放了下去，

　　“咋的，真有毒啊？”

　　“呸呸呸，难吃死了。”

　　蒋乐跑到垃圾桶，开始扣自己的嗓子眼，试图把刚才吃的肉吐出来，

　　“……”

　　“不是，你不吃，别人还要吃饭呢！”王狗一的脸气的鼓鼓的，看蒋乐还在继续他的行为，转身端着盘子走了出去。

　　姜早也钻进了被子，闭着眼，蒙着头，

　　“蒋乐，今晚我留在这里吧。”

　　“好。”蒋乐呕的嗓子生疼，呲牙咧嘴的回道。

　　“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

　　“嗯。”

　　“早姐我走了！”

　　姜早伸出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房间里没有消散的排骨香气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始于十二岁的夏天，迈入十六岁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