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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记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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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下午三点左右,时寻正窝在沙发角落里玩手机,一阵突兀的视频提示音突然响起。他手一抖,手机险些砸在正在喝茶的二叔脸上。最后,他在全家好奇目光的注视下,他强作镇定地拿起手机,朝众人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故作从容地走回房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关上门。
在确认不会有人打扰后,他这才在飘窗上坐下,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屏幕那端,南休时的笑脸如期而至,背景依旧是那片熟悉的雪景。
“嗨,时寻。”南休时的笑脸印入眼帘,把时寻刚刚的怨气直接带走了一大半。南休时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毛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领子。他的头发比昨天看起来更整齐些,像是特意打理过。
“怎么突然打视频过来,吓死我了。”时寻带了点埋怨的语气,南休时觉得很是可爱。
时寻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在飘窗上靠得更舒服些,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
“啊,咱们昨天不是说好了明天见吗?难道……你想要反悔吗?”南休时故意装作可怜的样子,还把头微微低了一点。他的睫毛在屏幕上显得格外清晰,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没有没有,我记着呢,不过刚刚人有点多。”时寻略带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他想起刚才在客厅里,二叔还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猜测是谁在这个时间打来视频电话。
“真的吗?我还以为……算了,反正没有就好,我们今天早上很早就去拜年了,可累死我了,你们那边要拜年吗?”南休时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做出一个疲惫的表情。
“嗯,也要的,我们还要上山祭祖。”时寻靠在墙上,一只腿微曲着,呈现出一种很轻松的状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着飘窗上的木质窗框,那里的漆面已经有些剥落,露出底下深浅不一的木纹。
“祭祖?新年的时候吗?好特别的习俗啊。”南休时闭上眼睛,好像在想祭祖的流程。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脑海中勾勒着那个场景。
“就和清明扫墓差不多,给祖宗烧点钱好带下去了花,没什么特别的。”时寻勾了勾嘴角,垂下眸,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南休时顺着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眼下的一片乌青。那抹青色在时寻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像是昨夜未眠的证据。
“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黑眼圈怎么这么重,睡眠质量总是很差的话对大脑神经很不好的。”南休时皱了皱眉,有点心疼,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移动,仿佛想要抚平那些疲惫的痕迹。
“嗯,还好,我睡眠质量一直比较一般,已经习惯了,”末了,时寻看着南休时的目光,又突兀的加了一句“没事的。”也不知道他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南休时说的。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慰对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说完,南休时也没多说什么,自顾自打开了听歌软件,开始播放起节奏缓慢柔和的轻音乐。钢琴声如水般流淌出来,在两人之间搭建起一座无形的桥梁。接着小声的和时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杂七杂八的内容,从寒假作业到最近看的书,从喜欢的电影到童年的趣事,话题跳跃却自然。
时寻起初还保持着清醒,但随着音乐声和南休时温和的嗓音,他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南休时的声音像是有着某种魔力,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窗外难得的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身上,像是轻柔的抚摸。
直到时寻那边的画面突然天翻地转,南休时明白时寻可能是睡着了,于是安静且有分寸的没有再说话了,只不过视频他也没挂断,而是一边继续着视频,一边开始做自己的事。他拿出作业本,偶尔抬头看看屏幕里时寻安静的睡颜,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温柔的弧度。
大概过了四十多分钟,时寻突然惊醒,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正坐在飘窗上靠着墙就睡着了,而令他更震惊的事情是当他拿起掉在一边的手机时,南休时正笑着看他,时寻有种心脏被击中了的感觉。阳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在南休时的身后形成一圈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得不可思议。
“……”
“醒了?”南休时摘掉了一副精致的金丝眼镜,温柔的看着他。他的眼睛在镜片后显得格外明亮,像是盛满了星光。
“你……你怎么还没挂视频,”时寻脑子还有点晕,迷迷糊糊的说道“等很久了吧。”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是小猫的爪子,轻轻挠着南休时的心。
南休时也没想到时寻回说下一句,刚想着怎么糊弄过去,结果时寻的后一句话直接直击南休时心脏,那句话太过自然,太过亲密,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没有,刚好没事,忘记关了。”南休时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虚虚的拢住拳,抵在嘴边,他的耳根微微发红,幸好时寻还没有完全清醒,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哦,那你忙吧,我先挂了,再见。”时寻捏了捏眉头,跟视频里的人说完再见之后就挂断了视频通话,时寻看着117分钟的通话记录陷入了沉思。这个数字在屏幕上显得格外醒目,像是在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不过确实,很久没在外人面前睡的这么沉了,记得上一次还是在……在幼儿园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南休时不在身边,仅仅是通过视频的形式,他也会觉得很安心,让人感觉到很舒适。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而对面的南休时呢,此时正趴在桌子上,细细的回味刚刚视频里睡眼朦胧的时寻,那是卸下了一切伪装的刚刚睡醒的最真实的时寻。没有假笑,没有深不可测的眼神,一切显得那么虚无缥缈而又真实。时寻睡着时的模样格外乖巧,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微微张开的嘴唇像是初绽的花瓣。
“时寻,我好喜欢你。”南休时低声呢喃着,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时寻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窗外寒风吹过,吹走停留在光秃秃树杈上的黑色小鸟,又吹落最后一片□□在枝桠上的树叶,落叶随风飘落,刚好落在环卫工人才打扫完的路段上,环卫工人叹口气,提着大大的扫帚走过去又把树叶扫起来,聚拢在一起,堆在高高的大树下,树下土层慢慢萌动,一颗草籽好奇的冒出尖尖的脑袋,张望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一切小小的,似乎毫不起眼的东西细微的变化着,一刻不停,于是世界悄然改变。就像时寻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内心深处某个角落正在悄然融化,那些经年累月筑起的心墙,在这个冬天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当桃花初绽,喜鹊连枝的时候,春还会远吗?
当然不远,而离开学更是近。
众所周知,可怜的高中生开学早放假少,作业多还不允许抱怨,因此,当你看到一个个哎声叹气,不情不愿走进被铁栏杆围住的大规模建筑的时候,不要意外,只不过是高中生开学了。
一个寒假之后,不知为何,时寻在看到南休时的目光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躲闪,随后开始思考自己这样奇怪举动背后的原因,最后无获而终。
但每次与南休时对视,他的心跳就会不受控制地加速,那种感觉既陌生又令人不安。
三月的脚步慢慢靠近,暖气流逐渐赶走了冷空气,气温一点点开始上升,一声惊蛰雷鸣后,春天终于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记过。
周一升国旗的时候,教导主任进行了一份处分公告,具体如下:
经查高一二班学生夏宇、秦天由于严重违法校纪校规,作风不良,并且经提醒后丝毫不悔改,公然挑衅老师等一事,情节严重,性质恶劣,经学校政教处调查核实,情况属实,根据学校学生出发条例,学校决定,给予夏宇、秦天同学一次记过,并记入学籍档案,以观后效,如若再出现违纪现象,作自动退学处理,或者转移学习环境。
江口中学政教处
两个男生站在他前面,被处罚的应该就是他两了,但是他两任何一个都是一副气定神闲无所谓的样子,仿佛被批评的不是他们一样。其中一个男生甚至还微微扬着下巴,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服输的倔强。
时寻看着他们,没太大情感波动,直到听到周围人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在讨论那两个男生。
隐隐约约中,他听到了"谈恋爱""不要脸""真恶心""变态"之类的词。那些词汇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让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综合起来,不难猜出应该是这两个男生谈恋爱了,然后被周围人唾弃之类的。时寻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南休时的方向,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又迅速分开。
同性恋吗?时寻心想,男人和男人谈恋爱吗?听上去确实有点奇怪。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南休时的笑脸,还有那天视频通话时对方温柔的眼神,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说到奇怪,南休时也很奇怪。他总是用那种特别的目光看着自己,说话的语气也总是格外温柔,还有那次117分钟的视频通话...
等等……不对,南休时应该和他们不一样的。南休时他……嘶。时寻不敢再往下想了,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主席台上,但那些纷乱的思绪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
南休时应该不是同性恋吧,时寻这样想着目光瞥向南休时,谁料刚好和他的目光再次对上了。
那一刻,时寻清楚地看到南休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像是期待,又像是忐忑。
时寻赶快心虚的把头转回来,不再看他,南休时就算是喜欢男生,就算非要和男生谈恋爱那肯定也是和牧青谈的,嗯嗯他两总是黏在一起,那要是这么说的话其他的事情就解释的清楚了,难怪每次我和南休时讲话牧青就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同样我和牧青讲话南休时也会用余光偷偷看我,虽然我应该是不排斥同性恋的。
这个认知让时寻的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然而时寻在想清楚之后觉得轻松了许多,感觉心里有个东西被自己亲手搬走了,却又显得空落落的。就像是好不容易找到的珍宝,又不得不亲手将它放回原处。
后来,时寻逐渐"知趣"的远离了他两,他不想破坏他们之间的任何关系,自己已经很坏了,南休时和牧青都是很好的人,他之前已经渗入他们生活够多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们迟早也会像之前时寻遇到并结交到所有人一样,受到来自自己的伤害,他在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不会伤到其他人的情况下,最后还是决定远离,虽然很不舍,但是他觉得这样一定是没错的,虽然过程可能有点痛苦,但是没事的,痛苦这个词对于时寻来说早已并不陌生了,相反,没了痛苦时寻觉得自己就好像不是自己了一样。
这种自我牺牲的姿态,某种程度上给了他一种扭曲的安全感。
上课,课间,放学,一切事情有条不紊的发生着,看似自然的生活轨迹却处处透露着刻意。时寻开始找各种借口避开和南休时独处的机会,分组活动时总是主动选择和其他同学一组,放学后也总是第一个离开教室。他甚至开始刻意避免和南休时对视,每次不得不说话时,都会迅速结束对话。
不对劲,很不对劲,一分里面有一万分的不对劲,南休时觉得有点奇怪,他感觉时寻好像在故意避着他一样,可是一问旁边一边偷吃零食一边飞快的用眼睛盯着老师的移动轨迹的牧青,却只换来一句"哎你别多想了我觉得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哎这个干脆面还不错你吃不吃。"南休时心里无奈叹气,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他想。
南休时注视着时寻独自离开教室的背影,那个孤单的身影在走廊的尽头渐渐模糊,就像他们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亲密,也开始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远去。
他握紧了手中的笔,在笔记本的角落无意识地写下了时寻的名字,然后又迅速把它涂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