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以后》弋雨

21、新年

　　雪花片片飘落，寒假即将到来。

　　期末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教室里顿时沸腾起来。同学们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热烈讨论着寒假的计划，空气中弥漫着轻松愉悦的气息。

　　“啊啊啊啊作业怎么这么多！”牧青哀嚎着扑向南休时的课桌，“南休时你快写，写完了借我抄！”

　　“我也要我也要！”田昧闻声从教室另一头跑来，手里还抱着一摞刚发下来的试卷，“我愿意当你最忠实的小弟！不对，是牧青的主人！”

　　南休时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所以我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写作业机器？”

　　“不，”牧青一本正经地纠正，“你是尊贵的提作业机。”

　　“噗——”田昧没忍住笑出声来。

　　“好笑吗？”南休时黑线。

　　“……有点好笑。”牧青和田昧异口同声，说完还默契地击了个掌。

　　这时，教室门被推开，时寻抱着一大摞练习册从办公室回来，南休时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身影，很自然地走上前去。

　　“物理作业？”南休时一边问，一边从时寻手中接过大半练习册。

　　“嗯。”时寻浅浅一笑，两人默契地开始分组清点作业本，分发给每一组的第一个同学。

　　“对了，寒假有什么计划？回老家吗？”南休时装作不经意地问。

　　“嗯，你呢？”

　　“我是川城的。听你口音，感觉你也是南方人？浙水那边的？”

　　“不是，我就是本地的。”

　　“是吗？”南休时分完最后一本作业，和时寻并肩往回走。

　　“川城应该挺有意思的，”时寻微微一笑，忽然停下脚步，“南休时，你的座位在那边吧？你走错方向了。”

　　“啊，对，”南休时这才回过神，连忙指着田昧的桌子解释，“田昧让我帮他拿个东西，”说着，他随手从田昧桌上拿起一个笔记本，匆匆告别：“那我先过去了。”

　　“你拿我笔记本干嘛？”田昧一脸茫然地看着被塞进怀里的本子。

　　“你刚才不是让我帮你拿过来吗？”南休时面不改色。

　　“有吗？”田昧挠头。

　　“说了的，田昧你不记得了吗？”牧青赶紧帮腔，他觉得自己像是在给他擦屁股。

　　“哦哦，那可能是我忘了。”田昧不好意思地笑笑，“最近记性不太好，那谢谢你啦！”

　　“嗯，没事。”南休时有些没忍住，偏过头笑了一下。

　　等田昧走远，牧青凑近南休时，压低声音：“你刚才那借口也太烂了吧？”

　　南休时无奈地耸肩：“临时想的，将就着用。”

　　放学路上，牧青一直欲言又止。直到走出校门，他终于忍不住问：“南休时，你是不是惹时寻生气了？”

　　“为什么这么问？”

　　“他今天对你特别冷淡，好像在刻意保持距离。”

　　南休时沉默片刻，轻声道：“我觉得...他可能察觉到我喜欢他了。”

　　“什么？！”牧青差点跳起来，“南休时你个莽夫！你都干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做，”南休时无奈，“但他那么聪明，应该能感觉到。”

　　“那你打算怎么办？表白？”

　　“太早了，现在表白，他肯定会觉得我是个傻子。”

　　“这倒也是，”牧青叹了口气，随即转移话题，“对了，今年过年来我家吧？我奶奶说想好好招待你们，一起吃年夜饭。”

　　“好，我回去跟爸妈说一声。”

　　“想吃什么随便点，我奶奶的手艺你知道的......”

　　回家后，

　　牧青喊了声奶奶，接着就把书包直接丢在沙发上，去帮奶奶包饺子了“是猪肉玉米馅的！奶奶包的饺子最好吃啦！”

　　南休时回到房间整理好作业，看到妈妈前几天买的新年装饰品到了，于是不急不慢的拆开，用点点暖红装饰温馨的家。

　　田昧一进家门就闻到诱人的香味，餐桌上放着他最爱的巧克力蛋糕，可蛋糕下压着的纸条却让他的笑容凝固了：“宝贝，爸爸今年要出差，不能陪你们过年了，红包和礼物放在你房间里，替爸爸照顾好妈妈。”

　　田昧叹了口气，默默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时寻推开家门，习惯性地说了声“我回来了”，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他收起脸上礼貌性的微笑，径直回到房间戴上耳机开始做自己的事情，直到夜幕降临，他才注意到静音的手机上堆满了陌生人的好友申请他看都没看就直接全部拒绝。

　　这时，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时寻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那副温和有礼的面具。

　　......

　　高中的第一学期在期末成绩出来之后，可以说就彻底结束了，有人欢喜有人忧，但不管怎样，大家总会在新年来临的时候，露出笑脸。

　　新年之际，阖家团圆。

　　除夕这天，时寻和母亲回到老家，亲戚们围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阿寻啊，听说你们学校很不错，一定要好好学习，早点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学校里有没有女生跟你表白？肯定是有的吧？听姨的，千万别理她们。”

　　“不过话说回来，阿寻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有没有和喜欢的小姑娘牵小手啊？”

　　“没有喜欢的没关系，我认识一个姑娘，是某校长的女儿，改天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时寻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一一回应：“我会好好学习的。目前没有喜欢的女生，也不打算早恋。”趁着间隙，他找了个借口：“家里好像没盐了，我去买点。”

　　在家里呆着实在闷心，时寻索性随便找了个借口偷溜出去。

　　漫步在冬日寒冷的街道上，看着零零散散的行人，时寻反而觉得很享受，清冷的空气充斥着鼻腔，让人觉得清醒放松，虽然他很怕冷，但是他更烦亲戚们无底洞似的问题。

　　一两个情侣手拉着手，依偎着彼此，成群结队的小孩一手捏着摔炮一遍追着老爷爷跑，欢笑声，尖叫声，鞭炮声，此起彼伏。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熟悉的街道在岁月中悄然改变，时寻努力的回忆着，试图在一点点偏移之中勾勒出熟悉的痕迹。

　　还记得幼儿园的王老师在街对面开了一家文具店，要求班上的每个同学都要买那里的本子，明明是一样的本子，可她总会卖的比其他店要贵五毛钱，美其名曰用这个本子会变聪明还对眼睛好，可是用着用着就有同学一边用手背擦着鼻涕，一边扶着脑袋，对着一堆数字发呆；记得亲戚在幼儿园旁边开了一家药店，时寻摔着了，擦伤了都会直接去那边处理伤口，最后抱着小饮料软乎乎的再被送回来；穿过这条街呢，有一个蛋糕店，买的是老式蛋糕，小蛋糕被一个一个规规整整的摆好，便宜但不廉价，店主人是一位精致的胖女人，经常一边乐呵的吃着蛋糕一边哼着歌坐在店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也不吆喝，只是微笑着对他们点点头……

　　而现在，时寻再次经过这些地方，总会觉得熟悉又陌生，王老师的店子里坐着的不是王老师，亲戚的药店变成了卖牛肉的店铺，胖女人的蛋糕店里坐着的是一个胖小伙，看上去倒是和胖女人很像。

　　当回忆变成泡影，现实就会显得很是空虚。

　　买完盐，时寻慢慢往回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街道两旁的窗户里陆续亮起温暖的灯光，家家户户都飘出年夜饭的香气，欢声笑语透过窗缝溜出来，散落在寒冷的夜空中。
　　他抬头望向渐暗的天空，轻轻呵出一团白雾，这个新年，或许和往常一样，又或许，会有些不同。

　　回到家中，春晚已经开场。时寻帮着母亲摆好碗筷，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听着春晚里无聊透顶且没有新意的相声小品，偶尔会有节目唱着老歌，于是老一代人一个个的都清了清嗓子开始跟着哼，笨拙中带着纯萃的感情。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新的一年，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