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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内心的谴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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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娜被保护性拘留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在顾夜阑刚刚平静的心湖里掀起惊涛骇浪。庆祝会的欢快气氛荡然无存,朋友们面面相觑,最终在压抑中悄然离去。
宽敞的新居所里,只剩下顾夜阑和清玉玲,以及无处不在的、关于苏娜遭遇的新闻报道。
“他们……他们怎么敢!”顾夜阑一拳砸在昂贵的合金桌面上,指节瞬间泛红,“她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针对她?!”
(在此时顾夜阑将苏娜视为己方派。)
“根据概率模型分析,”清玉玲的声音依旧平稳,与顾夜阑的激动形成残酷对比,“举报行为触动了利益集团的根基,报复是大概率事件。苏娜女士在决定作证时,应当预见了此种风险。”
“预见?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怎么对抗那些势力!”顾夜阑猛地转身,眼中布满血丝,第一次对清玉玲露出了近乎愤怒的表情,“这就是你所说的‘优化社会问题’的结果吗?让她成为代价?!”
清玉玲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因他的指责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我的分析基于客观数据。苏娜女士的选择,以及随之而来的后果,是她个人意志与外界环境互动的结果。我的介入,仅在于提供了她做出选择所需的‘资源’(医疗资金),降低了其决策门槛。”
她顿了顿,补充道:“从目的上看,她是为自己所做的事赎罪与追求正义。从结果看,她的选择促成了你的清白,达成了‘帮助你’这一主要目标。其个人代价,属于次要变量。”
(小零的记录:【目标将胜利带来的负面后果内化为自身罪责。有趣的心理转变。这种‘负罪感’本身,是否会驱使他做出非理性决策?】)
“次要变量……”顾夜阑重复着这个词,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的人。她能将人的命运、痛苦和牺牲,如此冷静地量化为“主要目标”和“次要变量”!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赢了官司,赢了名声,却仿佛输掉了更多东西。老师的遗作《永恒的白桦林》虽然夺回,但其诞生与证明的过程,却沾染了洗不掉的阴影。他甚至不敢再去弹奏那熟悉的旋律,怕听到其中夹杂着苏娜的哭泣。
几天后,更糟糕的消息传来。苏娜的家人也受到了匿名骚扰,被迫暂时离开家园。尽管警方加大了保护力度,但无形的压力如同阴云笼罩。
顾夜阑无法再安然享受重回巅峰的生活。每一次掌声,每一次赞誉,在他听来都像是讽刺。他开始失眠,眼前反复出现苏娜被带上警车时那惊恐的眼神,以及清玉玲那双空茫的、映不出任何痛苦的眼睛。
一天深夜,他独自坐在黑暗中,个人终端屏幕亮着,上面是“顶峰集团”主要持股人及其家族的信息,包括他们孩子的就读学校、常去的私人星域……
一个黑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他们让他在意的人陷入危险,他是否也能……让他们尝尝同样的滋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清玉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客厅门口,仿佛感知到了他剧烈波动的情绪。
“检测到你的精神压力指数再次超标。”她陈述道,“根据行为预测模型,你有7.3%的概率采取非法律手段进行报复。”
顾夜阑抬起头,在黑暗中与她对视:“所以呢?你又要来提供‘高效’的解决方案吗?比如,帮我找到那些人的弱点?”
“不。”清玉玲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我只是提醒,该路径风险系数极高,且与你的核心诉求(音乐创作)背离。苏娜女士寻求的是正义,而非以暴制暴的循环。”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内容却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顾夜阑心头刚刚燃起的黑暗火苗。
他瘫坐在沙发上,用手捂住脸。他差点……就差一点……
【道德底线再次守住,但已出现明显裂痕。】小零评估着,【对现有司法与道德体系产生深度怀疑,内心秩序正在重构。】
最终,顾夜阑做出了决定。他动用自己恢复的部分资源和影响力,联合了几位有正义感的业界前辈,成立了一个旨在保护弱势举报者的基金会,并亲自为苏娜及其家人提供了最高级别的安全保障和未来的生活保障。他选择用建设性的方式,去弥补内心的负罪感,去对抗那庞大的阴影。
当他将基金会的计划告诉清玉玲时,她只是点了点头:“这是一个符合社会规范且可持续的解决方案。”
顾夜阑看着她,第一次没有试图从她眼中寻找理解或认可。他明白了,她只是一面镜子,一面冰冷、纯粹、映照出他所有挣扎与选择的镜子。她帮他夺回了清白,也让他看清了清白之下的复杂与沉重,以及……他自己内心深处,那稍有不慎就会滋生的阴暗。
《永恒的白桦林》依旧是他的代表作,但每一次演奏,他都仿佛能听到两个声音:一个是老师纯净的音乐理想,另一个是现实挣扎中,人性与阴影碰撞的回响。
清玉玲的观测任务,似乎接近尾声。小零开始生成世界二的总结报告。而顾夜阑,在经历了巅峰与深渊后,带着一份再也无法纯粹的“清白”,继续着他音乐家的道路。他不知道的是,那面映照过他的镜子,即将转向下一个需要“帮助”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