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攻总以为我会赐死他》安然许许

23、第二三章 孤注一掷

　　曲折的土路上，马蹄踢踏，尘土飞扬，只留下一串蹄印。
　　宁珂伏在马背上，耳畔风声如啸，像无数把小刀子刮过脸颊，将心头的焦躁刮得愈发炽烈。李晏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在他脑海中反复出现。
　　“千万别出什么事……”宁珂喃喃自语，马鞭挥得更急。

　　到了流民村村口，远远望见一道玄色劲装的身影，正被几个村民围在路口，他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算落了回去。
　　猛地一勒缰绳，他放缓马速。待到了近旁，他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彭虎？你怎么在这儿？”
　　那几位村民与彭虎早闻马蹄声，都敛了声息，立在原地等他过来。
　　不等彭虎回答，人群里的李平已抢着回话：“郎君有所不知，方才来了伙凶徒，说是要到村里拿人，多亏彭恩公闻讯赶来，三两下便将那伙人制住了。”
　　宁珂目光转向彭虎，眉峰微蹙：“你从何得知此处有危险？”
　　彭虎解释：“先前我追那二人追出去不远，便遇到梁信麾下亲兵来寻。是梁信留在县城内的谍者传出的消息，说可能刘德广要有异动。”
　　宁珂这才注意到彭虎身后还立着个披甲执戈的汉子，并非村民。
　　“谍者说刘德广很可能会抓些把柄来掣肘我们。我听到这消息，第一个便想到了这流民村。”彭虎继续道：“不过，我赶到这里，发现来的人不过是些寻常打手，并无真正的高手。或许那刘德广另有打算，所谓的把柄不一定就是村民。”
　　“不是村民？”宁珂更加困惑。

　　李平见他神色凝重，连忙关切地问：“郎君，可是有什么不妥？”
　　“哦，无妨。”宁珂回过神，缓了语气：“孩子怎么样？”
　　提及孩子，李平脸上的愁云散了大半：“已然大好！今日吃了不少。”
　　“那就好，待会儿你们集中到村东那处最大的空宅里去，我让子靖兄派两个得力的私卫过来，守着你们。”
　　李平连忙点头：“恩公与你想到了一处，已经安排好了。”
　　宁珂朝彭虎投去一瞥，眉头却依旧拧着。
　　那金家和刘德广，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袁谋等人追了上来。
　　看到村中平安无事，袁谋松了口气，他翻身下马道：“崇安兄，你这骑术倒是了得，我们在后面追得快断了气，也没能追上。”
　　他又看向彭虎，又道：“景舒兄，我方才在亭舍外撞见一人，鬼鬼祟祟地打转，逮住拷问了一番，才知是来寻你的。我猜测你也来了流民村，就把人一并捎上了。”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挤上前来，单膝跪地道：“都尉，梁将军命属下前来禀报，刘德广已领兵占了长寿县城，将南北两座城门死死封住，不准百姓出入，竟是要将满城百姓困死在里头！梁将军说，看这架势，刘德广这是要公然叛乱，特令属下赶来请都尉回营商议。”
　　这士卒的装束，与彭虎身后那人一般无二，都是梁信麾下的亲卫。

　　众人听他说完，皆是一惊。
　　宁珂这才恍然大悟，所谓的把柄居然是县城内的百姓。
　　袁谋咂了咂嘴：“将百姓困在城里，能有什么用？”
　　宁珂目光微沉：“他们大抵是猜到了景舒兄在此处。这事情郡里迟早要知道，但想派兵镇压，兵马一时半会儿赶不到。如今只有景舒兄一人在长寿县。他们是想要以百姓安危，来要挟景舒兄……”
　　袁谋道：“看来他是要孤注一掷了。”
　　彭虎道：“狗急跳墙，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宁珂看向彭虎：“眼下该如何是好？”
　　“先回梁信的营寨，与他一同商议对策。”彭虎吹了声呼哨，不远处的黑马应声奔来，他翻身上马，又对袁谋道，“你留两个属下在此。”
　　宁珂也面色肃然，翻身上马。
　　一行人各自扬鞭，马蹄如飞，朝着梁信的营寨疾驰而去，很快便隐没在扬起的尘土之中。

　　宁珂与彭□□术本就精湛，此刻催马疾驰，早将身后众人甩下。
　　马蹄踏过乡间窄路，待奔至宽阔的驰道，宁珂双腿轻夹马腹，提速追到彭虎身侧，两骑并行。
　　突然，他瞥见彭虎左臂玄色劲装被划开一道裂口，虽是黑色面料，裂口周遭却凝着一片濡湿的深褐，显然是被血染红了。
　　“你手臂受伤了？”宁珂关切地开口。
　　彭虎目视前方：“无妨，皮肉小伤。”
　　宁珂催马再近半尺：“如今正是用兵之际，你的身手干系重大。这伤会不会影响你的行动？”
　　“不影响。”
　　宁珂又问：“先前那个持双锤的大汉，已是身手非凡，却并不是你的对手。你如今却受伤，难道长寿县，还藏着比那更厉害的角色？”
　　彭虎这才侧过头，目光在他脸上扫过一瞬，随即又转回前方，语气依然冷淡，道：“没有。”
　　“……”宁珂见他并不愿多说，只得住了口。

　　两骑脚程最快，最先到了梁信军帐。
　　等袁谋等人风尘仆仆赶到时，他们已与梁信对着木板制成的舆地图商议了一会儿县城内的布防情况。
　　“城中情形如何？”袁谋被士卒领着，快步走进帐内。
　　“哦。”梁信虽不认得他，却见他衣着华贵、气度从容，猜测他与宁珂一样，必是彭虎的同路人，忙把刚才说的内容又重复了一遍：“长寿县城内尚有两千余百姓。刘德广麾下兵力约五百人，其中三百是他豢养多年的私兵，个个悍勇。两百是临时收拢的县衙亭卒，虽不及私兵，却很熟悉城防。反观我军，驻在城外的兵力尚不足两百，不及他半数。”
　　“城内有什么动静？”
　　“城内百姓被限制在各自家中，不准随意走动，连县令府也已被人控制。其他情况，就不知道了。我的谍者也被困在城里，传不出消息。”梁信面露难色，道：“但城门情况，我一直派人盯着。如今南北城门口都已被安排人手防控，刀剑弓弩配备齐全，十分严实。”
　　宁珂叩了叩舆图边缘：“有没有法子混进城里去？”
　　梁信摇头：“难如登天。长寿县城建制方正，城墙虽不算高，却每隔五丈便设一座望楼，望楼上的兵卒居高临下，城外动静看得一清二楚。若要攻城，唯有南门可试。因为北门邻水，那水虽不宽，却很深。望楼上看到有人渡水，必会射箭拦截。”说着，他指了指案几上舆图的一处。
　　彭虎忽然开口，语气斩钉截铁：“就从南门强攻。”
　　宁珂眉头紧锁：“刘德广本就视百姓性命如草芥，如今满城百姓都在他手中，我们强攻，他若用百姓要挟，我们岂不是陷入被动？”
　　袁谋也有这担忧：“不如先派人与他交涉一番，用些缓兵之计，探探他的底。”
　　“不必。”彭虎断然否决。
　　“万一误伤百姓……”宁珂还想争辩。
　　“不会给他这机会的。”彭虎语气不容置喙，见宁珂仍面带忧色，才缓了缓解释：“刘德广是临时起意叛乱，布防必然漏洞百出。此刻骤然出兵，打他个措手不及，他自会阵脚大乱。若拖延时日，或是与他虚与委蛇，反倒让他有时间稳住心神，修补布防，那时才真的棘手。”
　　论及机变谋划，宁珂与袁谋或许更胜一筹，但沙场征战，确实是彭虎更有经验。
　　宁珂与袁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认同，便不再多言，点头应下。

　　计策既定，彭虎转身对梁信吩咐：“即刻整肃部众，清点完毕便即刻出兵，一刻也不耽搁。”
　　“是。”梁信拱手领命，大步流星出了军帐。袁谋也转身去安排自己的私卫，帐中顿时只剩宁珂与彭虎二人。

　　见彭虎也转身要走，宁珂连忙上前一步，伸手虚拦：“等等，先把伤口包扎好再走。”
　　彭虎低头瞥了眼手臂伤处：“小伤，不碍事。”
　　“什么不碍事？包扎一下不耽搁你时间，我动作很快。既然马上要上战场，总要做点准备，不能伤口还流着血就去吧。”宁珂拉着他往案边去，将案上的笔墨竹简一并扫到一旁，催他坐下：“快点，把衣服解开。”说着，他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瓶。
　　彭虎今天居然很配合，不仅被宁珂轻易牵动，顺利坐在了案几上，并且十分顺从地将玄色劲装的左袖褪下，露出半边身体和那只受伤的手臂。
　　宁珂的目光先落在彭虎肩头那道旧伤上。
　　那伤口正处于最狰狞的状态，新肉和旧肉相互交叠挤压，甚至能从伤口感觉到它野蛮地愈合之势。
　　彭虎应该是又从那老医翁那儿配了之前用的霸道药粉，如今每天都在用着。那药粉能化腐生肌、止血收口，却也烈得钻心刺骨。
　　而且这么霸道的药，显然是有代价的，彭虎却根本不顾。

　　宁珂看那狰狞的伤处，简直头皮发麻，心头微颤，一股莫名的心疼从心底生出。
　　他连忙避开视线，将瓶中药粉洒在手臂伤处，又扬声喊帐外的士卒，送些干净布帛进来，动作轻柔地替彭虎包扎好伤口。
　　彭虎平静地注视着宁珂低垂的侧脸，缓缓开口：“你跟那姓袁的待在一处，不要靠近城门。”
　　宁珂道：“我知道，不会给你添乱。这伤真不影响你用刀？”
　　“不妨事。”彭虎活动了一下右手臂：“我使刀用的是右手。”
　　布条在手臂上一圈一圈缠紧，打好结，宁珂这才抬头。
　　两人目光相撞，又都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

　　这长寿县城不过弹丸之地，几百人的厮杀，于彭虎而言或许根本不值一提。无论从前还是将来，他要面对的战场只会更辽阔，敌人只会更强悍。但宁珂还是轻声道：“祝你旗开得胜。”
　　“嗯。”

　　两人正相对无言，军帐的帘子被“哗啦”一声掀开，袁谋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我的人都安排妥当了，都守在后阵。一来能护着我和崇安兄，二来若是前阵真有不济，我们也能及时补上。”
　　彭虎显然不愿宁珂涉险，却也知面前两人性子执拗，不会听他安排，索性没说话，站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对袁谋淡淡吩咐：“护好他。”
　　袁谋似乎这才注意到他们刚才是在包扎伤口，挑挑眉：“景舒兄受伤了？这伤倒是伤得识趣，不轻不重，既没伤着要害，也没碍着你使刀的右臂。”
　　彭虎没搭理他，已整理好衣服，握着玄刀大跨步走出营帐。

　　宁珂看着袁谋脸上未褪的笑意，道：“你对黑衣侠士的崇拜还真是来得快，去得彻底。你这阴阳怪气的，是怀疑他什么吗？”
　　袁谋收回视线：“你难道不奇怪？那持双锤的高手都远不是他对手，几个去流民村抓人的小罗罗，居然伤到了他？”
　　宁珂眉头一蹙：“你是说，城中另有高手？可景舒兄为何要瞒着我们？”
　　“……”袁谋摸了摸下巴，语气古怪：“我怀疑他是故意受伤，好博人同情。”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你。”宁珂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端倪，有什么高见，本打算细听，没想到竟是这种无稽之谈，又气又好笑，一甩袖，转身便走出了军帐。

作者有话说

　　袁谋：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