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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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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树叶被风吹的簌簌作响,太阳还是那么刺眼,只是空气并没有之前那么闷热。
沈知秋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前的是一片陌生的环境,她下意识的想要坐起身,但腰部的酸痛刺激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她隐隐约约的记得,在眼前一片昏暗,意识逐渐模糊,即将向后摔倒的时候,有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托住了自己的腰间,透过模糊的视线好像看到了一张担忧的脸。
随后身体一轻,自己被对方抱了起来,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她轻轻勾起唇角,我赌赢了,你终究不会看着我不管的。
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墙上的时钟滴答走着,安静得让人心慌。
果然,尽管如此,你还是在躲着我。
刚刚亮起的眸光又一点点黯下去,像燃尽的烛火。她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还能怎么办了。
“你醒了?”
门被轻轻推开,林清阮拎着刚从食堂打来的午饭站在门口,一眼就撞见床上那人失神望着天花板的模样。
沈知秋闻声转头。当看清来人是林清阮时,这些天积压的所有委屈和难过瞬间涌上心头。
她就那样静静看着对方走到床边,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用压不住的哽咽轻声道:
“你来了。”
林清阮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把手里的午饭放在床头柜上。
她不敢再看沈知秋的眼睛——刚才推门而入的瞬间,她清楚地看见那双眸子从满满的失落,到看见她时骤然亮起的光,再到此刻盈满眼眶的委屈。
她看见她泛红的眼尾,看见那强忍着不肯落下的泪水,听见那故作平静却藏不住颤抖的声音。
她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上前抱住这个让她心疼的人,说出那句压在心底的“对不起,是我让你难过了”。
可最终,她只是别开视线,轻声说:“先吃点东西吧。”
清炒时蔬,白灼虾仁,山药排骨汤,都是清淡养胃的菜色。
“能起来吗?”
“可以。”沈知秋用手肘支着床铺,慢慢坐起身。
看着摆满桌板的四菜一汤,她忍不住抬眼:“林教官,一起吃吧?”
林清阮明显一怔,没想到对方会邀请她。
“不用了,我吃过了。”她移开视线。
沈知秋也不坚持,轻轻将筷子从中间掰开,把米饭分出一半倒在盖子上,将碗推到林清阮面前。
“林教官,再吃点。”她仰起脸,阳光恰好落在她含笑的眼角,整个人仿佛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林清阮接过那半截筷子,筷子太短,她的指尖不得不收紧,这个认知让耳根微微发热。
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相触,温热的触感让她的动作顿了顿。“谢谢。”她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白色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清阮坐得笔直,注意到沈知秋只挑青菜,也许是二人久违地平静坐在一起,她便不动声色地将鸡肉往沈知秋那边推了推。
“训练期间需要补充蛋白质。”她说得官方,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沈知秋纤细的手腕上。
沈知秋愣了一下,轻轻“嗯”了声,乖乖夹了块鸡肉。
咀嚼时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偷食的小松鼠。
林清阮垂下眼,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吃过午饭后,两人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沉默在开始在两人之间弥漫。
林清阮推开椅子站起来,木地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转身走向门口。
“林清阮。”
沈知秋的声音从身后追来。林清阮的脚步在门边顿住,她没有回头,视线低垂,定格在自己鞋尖前那片光洁的地板上。
“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沈知秋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她望着林清阮僵直的背影,眼圈微微泛红,“你到底在怕什么?”
林清阮的肩线骤然收紧,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地蜷握起来,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她依然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林清阮,你可不可以不要......”
短促的敲门声截断了她的话。
......再推开我了。她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只觉得满口苦涩。
一名学员推开门缝:“教官,您的手机落在训练馆了。刘教官让我顺便问一声,下午的训练您还参加吗?”
“我等下就过去。”林清阮接过手机,声音已经恢复平日的稳定。
待房门关上,她才终于转向沈知秋。她的目光在沈知秋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随即移开,落在旁边的椅子上。
“好好休息,”她重复道,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这几天的训练,暂时停止。”
“我已经没事了。”沈知秋看着她,试图捕捉她的视线。
林清阮没有回话,“能走吗?我送你回宿舍。”
午后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水泥路上缓缓移动。
从医务室到教官宿舍这段不远的路,她们走得很慢,中间始终隔着一步的距离,像一道无形的界限。
脚步声在空旷的路面上显得格外清晰。
“沈知秋。”林清阮的声音很轻,却让身旁的人肩头微微一颤。
“嗯。”
“对不起。”林清阮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前方斑驳的树影上,“我知道这些话很残忍,但我不能不说。”
沈知秋的指尖悄悄蜷进掌心。她几乎能预见到接下来的每一个字,理智在尖叫着阻止,让她不要讲,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用模棱两可的态度对你,不该做出那些让人误解的事。”林清阮的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却又异常坚定,“我的道歉或许只会让你更困惑,但现在的状态对我们都是折磨。”
她终于转向沈知秋,这次没有闪躲,而是直直望进那双渐渐泛红的眼睛,目光深得像要把这一刻看进心底。
“以后,我不会再逃避与你的接触,但也不会再做出任何超出教官身份的举动。”
她深吸一口气:“所以,我们和好吧。”
“以教官和学员的身份。”
沈知秋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没想到这样坦诚的相对,换来的却是最彻底的推开。
她慌忙别开脸,垂下眼帘,生怕慢一秒就会让蓄满的泪水溃堤。
“好。”
一个字,用尽了全身力气。
阳光依旧温暖,可她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彻底碎掉了。
这种感觉,就像站在暴风雨前的海边。你看得见远方的乌云在翻涌,听得见雷声在云层深处闷响,皮肤能感受到气压的变化,可雨就是不下。
就像你站在我面前,我们之间却隔着一道无声的玻璃墙。
你没有离开,也没有靠近。
你只是停留在那个伸手无法拥抱,后退又无法遗忘的精确距离。
每一次目光的偶然交汇,都像一根极细的丝线,轻轻勒过心脏,不流血,却留下清晰而绵长的痛感。
这种距离,比任何争吵都残忍。
它让所有未说出口的话,所有的热烈与渴望,都被凝固在一种礼貌而恒久的僵持里,变成一种无声的、持续的内耗。
就像一场永不落幕的黄昏,光与暗交织,没有黑夜,也再无白昼。
自那天起,沈知秋撤回了所有温度,林清阮也不再逃避与她的接触。
两人完美的扮演着“教官与学员”的身份。
沈知秋不再看林清阮。队列里,食堂中,训练场上,她的视线总能精准地绕过那个人存在的位置。她将自己收敛得恰到好处,一个标准、沉默、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学员。
林清阮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那不再是带着期盼的凝视或委屈的试探,而是一种彻底的、公事公办的隔绝。她递过去的水,沈知秋会接,然后递给身边的乔安冉。她指出的错误,沈知秋会改,但眼神只落在她指尖,绝不与她对视。
她们之间最后的声响也消失了。
林清阮在深夜对着那张便利签出神,而沈知秋则在熄灯后,睁着眼,脑海中回想着与她的点点滴滴。
时间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正确”中,被拉扯到极限。直到考核那天,乌云压境,如同她们再无法承受的沉默。
训练场上只剩下最后一个项目。沈知秋正在完成低桩网穿越,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作训服在沙地上擦出细碎的声响。
林清阮站在场边记录成绩,笔尖在纸上匀速移动。
当沈知秋从铁丝网下钻出,起身拍打衣袖时,一滴雨落在记录板上,晕开了刚写下的墨迹。
人潮在雨中慌乱奔逃,而她们却在第一时间看见了彼此,隔着纷扰,静静对望。
雨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沈知秋站在原地没动。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淌,在下颌处汇聚成线。她的作训服很快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隔着雨幕,她能看见林清阮还站在原处,手中的记录板已经被雨水打湿。
雨声淅沥,像是把时间都拉长了。
她想起初见那天,那个穿着作训服的女人站队伍前面,帽檐下的目光扫过整个训练场,最后停留在她身上。那一刻,她莫名地屏住了呼吸。
“北川市刑侦支队队长林清阮。”声音清冷,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她平静的心湖。
想起在折返跑的转弯处,她脚下一滑,下一秒就被稳稳扶住。林清阮的手很烫,隔着作训服都能感觉到温度。
呼吸拂过她的颈侧,那只手很快松开,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食堂里总是很吵,可当林清阮端着餐盘在她身旁坐下时,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多吃点。”那几块泛着油光的牛肉被夹到她碗里
想起发烧那晚,朦胧中有人一直守在床边。温热的毛巾反复擦拭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梦。
她半梦半醒间抓住那只手,那手微微一顿,却没有抽走。
她想起黄昏的林间小径,她们并肩走着,夕阳把影子拉长。她的手指不经意擦过林清阮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却没有分开。
她想起那一晚林清阮不顾一切的拥抱,带着哽咽的“我好累啊”触动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那时候,她们之间只隔着一步的距离。
可是后来,这一步变成了十步。
所有心照不宣的靠近,所有心动的证据,最终都被定格在医务室外那个午后。
林清阮对她说:“我们和好吧。”
“以教官和学员的身份。”
那一刻,她清楚地看见林清阮眼中与自己同源的痛楚,却也看清了那比痛楚更坚硬的决绝。
雨越下越大,彻底浇灭了最后一丝幻想。
此刻,她们站在同一场雨里,穿着同样的作训服,中间隔着十步,隔着三个月来所有的欲言又止,隔着那些心照不宣的清晨与黄昏。
只要一个人向前一步,也许就能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知秋看见林清阮向前微倾的身体,看见她抬起又放下的手。
她也一样,脚步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想要不顾一切地奔向那个人。
可是,她们谁都没有动。
最终,林清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沈知秋,忘了我,像以前一样。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进了滂沱的雨幕深处,再也没有回头。
沈知秋仍站在原地,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尝起来像泪水,但她确实没有哭。
训练场的探照灯在雨中闪烁了几下,然后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在最后一道灯光熄灭前,沈知秋看见器材室的窗户后,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那里。
隔着雨幕,隔着玻璃,隔着永远无法跨越的十步之遥。
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凝结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里。
训练营结束了,她们的故事也永远停在了这个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