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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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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者号”科研船静静地航行在墨蓝色的海面上,像一柄优雅的利刃划开无垠的夜幕。船内的环境与安格斯本人一般,极致的现代化,金属与玻璃泛着冰冷的光泽,一切井然有序,高效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曲希瑞被安排在视野最好的舱室。他靠在沙发上,身上搭着一条薄毯,海上的凉意似乎能穿透钢板,渗进他本就畏寒的身体。
安格斯刚刚离开,留下了最新的环境分析数据和一杯特地为他调制的营养剂。
这一切看起来无可挑剔。安格斯的表现完全符合一个顶尖科研合作伙伴的专业与周到,甚至那冷峻外表下对于他身体情况的细致关切也与他过往十年的行为模式一致。
然而,曲希瑞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却沉淀着挥之不去的疑虑。
航行路线在三个小时前进行过一次微调,安格斯解释是为了规避一片不稳定的洋流。通讯信号在两小时前开始出现断续干扰,安格斯又解释为深海磁场异常所致。
这些解释合乎逻辑,却恰好与安格斯过去一贯的精准作风形成微妙反差。
最让他感到不适的,是安格斯看似不经意的几次试探。
两人正探讨着菌株的神经活性与突触修复的潜在关联时,安格斯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展令扬归来后东邦众人的“情绪稳定性”;又在递上营养剂时,状似无意地评价一句“他回来后,你身体的损耗速度明显加快了”。他的用词依旧克制,但每一个词都像精密的探针,悄然刺向他心底最敏感的区域。
对于这些试探,曲希瑞只是淡淡回应,既不否认也不深谈。但是他心中警铃微作,依稀觉得这次的科研之旅似乎并非单纯的学术合作这般简单。
胃部又传来熟悉的闷痛,他下意识抬手按住,眉心微蹙。
当黎明再次来临,海平面被染上一层瑰丽的金红时,安格斯来到了他的舱室,通知他:“我们快到了。初步的深海探测器已经放下,数据传回后,我们就可以确定最终的采样点。”
他语气平静而专业,眼神比平时更加明亮,仿佛压抑着某种期待。
曲希瑞点了点头,随他走向主控室。巨大的屏幕上,深邃的海底景象缓缓呈现,幽暗、神秘,偶尔有奇特的发光生物游弋而过。
就在这时,主控室的门再次滑开。
一个陌生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着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气质优雅,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但那双眼睛,却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原上的冰窟,与那虚假的笑意格格不入。
还似乎……有点熟悉?
曲希瑞的闹钟骤然警铃大作,眼前的这张脸虽然略显普通,但是眉眼间的轮廓与展令扬竟是有七分相似,他瞬间想起展令扬曾经提过的,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他的身体瞬间绷紧。所有的疑虑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他不再看向那个男人,目光冰冷地锁定在安格斯脸上,“安格斯,这就是你所谓的‘专业合作’?”
安格斯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惯常的平静出现了裂痕。
“希瑞,我向你保证过,这会是最专业、效率最高的勘探。”他试图维持镇定。
“利用我的研究,利用我的……信任,”希瑞的声音因愤怒和身体的不适而微微发颤,胃部因情绪剧烈波动而传来尖锐的绞痛,他死死抵住桌沿才没让自己弯下腰,“为你背后的人,搭建这个舞台?”
他的话语像鞭子,抽掉了最后一层伪装。
安格斯的面具终于碎裂,他上前一步,声音变得急切:“我只是在为你提供一个跳出泥潭的机会!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希瑞!展令扬能给你什么?无穷无尽的苦难,和让你一次次向我索要的止痛药的病痛吗?”
他指着曲希瑞苍白的脸,“和我在一起时,你至少能维持体面和基本的稳定,而他呢?他回来才多久,就让你变成了这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模样!他根本不配……”
“安格斯先生,”那个白衣男人适时地开口,打断了安格斯情绪崩溃的指控,他微笑着看向曲希瑞,语气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在下龚季伦。久闻‘神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缓步上前,目光像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的瓷器,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
“曲医生,请不必紧张。安格斯先生也只是惜才。既然来了,不如安心在此做客几日。”他顿了顿,笑容加深,眼底却毫无暖意,“我相信,很快就会有一位……你我都熟悉的客人,亲自来接你回去。”
“客人”二字,他咬得极轻,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曲希瑞的心。
他成了引诱令扬踏入陷阱的诱饵!
这个认知,伴随着被彻底背叛的痛楚,让他胃里的绞痛愈发剧烈,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刀片在里面翻搅,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眼前阵阵发黑,不得不将身体的重量更多的压在桌沿上,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死死咬住下唇,咽下喉间用上的一口腥甜,将几乎要冲破喉头的痛呼生生压了下去。
他抬起眼,望向安格斯的目光如寒潭深水,一字一句道:“是我识人不清,竟然将你视为同行者。”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紧紧按住剧痛的胃部,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走向门口,试图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主控室。
“希瑞!”安格斯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深刻地了解曲希瑞的身体情况,几乎瞬间就看破了他此刻的强撑,“你需要立刻休息和用药!你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你再逞强!”
几乎是同时,两名身穿白色制服,看似医护人员的壮硕男子一左一右向他逼近,动作迅捷。
曲希瑞停下脚步,声音冰冷:“让开。”
“曲医生,安格斯先生是专业人士,他的判断不会有错。您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宜独自离开。万一在船上某个角落发生意外,我们无法及时施救,那才是真正的遗憾。”
龚季伦依旧站在原地,笑意不减,眼神却如毒蛇般紧锁曲希瑞。
安格斯快步上前,他的语气恢复了部分冷静:“你的溃疡正在活动期,刚才的情绪波动已经让情况恶化。我必须立刻为你进行静脉注射,避免发生更严重的出血或穿孔。”
曲希瑞猛地转身,想挥开安格斯伸过来的手,但这个剧烈的动作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的一切瞬间被浓重的黑暗吞噬,他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安格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下滑的身体。看着怀中人彻底失去血色的脸和紧闭的双眼,安格斯眼中闪过几簇复杂难辨的情绪。
“带他去医疗舱。”他对那两名“医护人员”吩咐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峻,“按照我之前准备的方案,进行静脉镇静和营养支持。确保他……安静休息。”
“是,安格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