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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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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吟安猛地睁开眼,凛冽的风瞬间灌满他的衬衫。
他正站在天台边缘。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脚下的城市在暮色中铺展开来,车辆如萤火虫般在纵横的街道上流动。只需再往前半步,就是万丈深渊。
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惊慌后退。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风穿过发梢的力度,然后极其缓慢地、坚定地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天台围栏。
“出来。”他的声音比风更冷,在空旷的天台上异常清晰。
脑海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呼啸。
“顾解意,我知道你听得到。”顾吟安垂下眼睫,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用力握紧,直至骨节泛白,“或者,我该叫你别的什么?那个戴着耳骨夹,躲在别人身体里的……东西?”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很重,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侮辱。
果然,一阵尖锐的刺痛在他太阳穴炸开,伴随着那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
“东西?”顾解意轻笑,那笑声像是隔着什么屏障,带着沉闷的回音,“昨晚刚帮你解决了麻烦,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文科生都这么……忘恩负义?”
“解决麻烦?”顾吟安转过身,背靠着栏杆,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天台,“是指未经我同意,用我的身体去逞英雄,还是指现在,又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到左耳上那个冰冷的金属物体。这一次,没有电流,只有一种奇异的、仿佛与血肉相连的触感。
“这个,”顾吟安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是什么?‘白刃’又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出现在我这里?”
一连串的问题,像是早已准备好的控诉。
顾解意沉默了片刻。当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那层玩世不恭的伪装似乎薄了一些,露出底下更为幽暗的实质。
“问题真多。”他语速很慢,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在评估是否值得回答,“我以为,以你那种‘生人勿近’的性格,会直接去找心理医生,或者干脆再跳一次试试看,而不是在这里……问我。”
他在试探,也在挑衅。
顾吟安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几乎看不见。“把你交给那些把你定义为‘幻觉’或‘人格分裂’的医生?然后让他们用药物和电击来‘治疗’我?”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不。你是我的问题。而我习惯自己解决问题。”
风更大了,吹得他额前的黑发凌乱拂动,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他天生肤色白,此刻在暮色映衬下,更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石像,只有眼底深处,跳跃着一簇冰冷的、执拗的火苗。
“呵。”顾解意似乎被这个回答取悦了,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兴趣,“有意思。看来我们优等生的冷漠外表下,藏着不小的控制欲。”
他没有直接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反而话锋一转:“你觉得昨晚那个黑客,怎么样?”
顾吟安蹙眉,不喜欢这种被引导的感觉,但他还是回答了:“愚蠢。焦虑。而且……矛盾。”
“哦?”
“他的语言模式显示他受过良好教育,甚至可能地位不低,但他却在为‘白刃’做事。他在恐惧,不是对警察,而是对……别的什么。他在执行命令,而非主动作恶。”顾吟安回忆起昨晚在屏幕上快速滚动的对话记录,精准地提炼出关键,“他在句子里留下的破绽,与其说是疏忽,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求救。”
天台上陷入短暂的沉默。夕阳又下沉了几分,天际线的橘红被浓郁的靛蓝吞噬。
“不错的观察力。”顾解意的声音里听不出赞赏,更像是一种确认,“‘白刃’,不是一群躲在暗处的黑客那么简单。”
他的语调变了,不再那么轻浮,而是渗入了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的东西。
“它更像是一个……信仰。信仰技术高于一切,信仰现有的秩序需要被打破,信仰一个由数据和算法重新构建的新世界。”顾解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措辞,“他们网罗世界顶级的程序员、工程师、生物学家、金融操盘手……任何能用‘技术’撬动世界杠杆的人。手段嘛,无所不用其极。利诱,威逼,或者……更直接的意识植入。”
顾吟安的心脏微微收紧。“意识植入?”
“就像在你脑子里塞进另一个意识。”顾解意的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幽默,“只不过,他们通常用的技术比较粗暴,成功率很低,失败品不是疯了就是傻了。而我们这种情况……”
他故意停住,留下令人不安的空白。
顾吟安立刻抓住了关键:“我们?你是说,你和我的共存,和他们有关?”
“有关?”顾解意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是怨恨,是嘲弄,或许还有一丝……痛苦,“我,顾解意,前世……就是为他们服务的‘科学家’之一。虽然不是自愿的。”
前世。
这个词像一块冰,砸进顾吟安的意识里,激起一片寒意。
“至于这个,”顾吟安感到左耳的耳骨夹似乎微微发热,“是什么?”
“一个小玩意。我以前的……身份标识,也是某种权限钥匙。”顾解意的解释含糊其辞,“它能跟着我过来,我也很意外。大概是因为,它的制造材料有些特殊,绑定的是我的……嗯,你可以理解为灵魂频率。”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顾吟安能感觉到这背后隐藏着巨大的、他尚未知晓的信息。
“所以,你出现在我这里,不是意外。”顾吟安得出结论,声音冷得像冰,“是‘白刃’做的?”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这一次,顾解意的沉默里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
“不全是。”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要被风吹散,“他们想彻底控制我,或者……销毁我。我选择了第三条路。只是没想到,那条路的终点……是你。”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却又迷雾重重。
“为什么是我?”顾吟安追问。
“谁知道呢?”顾解意的语气忽然又变得飘忽起来,带着他特有的那种阴鸷的闷骚,“也许是因为你这副皮囊比较合我眼缘?或者,你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僻,刚好适合藏一个见不得光的‘房客’?”
他在回避。
顾吟安不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身体里另一个存在的重量。高冷孤僻是他的保护色,让他能远离人群,冷静地观察和分析。而此刻,他正在运用这种特质,分析着体内的“入侵者”。
顾解意很危险,他知道。这个自称来自前世的“科学家”,性格闷骚而阴鸷,言语间充斥着理性的残酷和一种对情感价值的蔑视。但他同时也在恐惧,对“白刃”的恐惧,似乎……还有对他的恐惧。
而且,顾吟安敏锐地察觉到,顾解意在提及某些关键点时,会流露出一种极其隐晦的、与他阴冷人设不符的情绪波动。
天色几乎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冰冷的现代轮廓。
顾吟安终于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转身走向天台出口。
“顾解意。”在伸手推开通往楼下光明世界的铁门前,他忽然开口,叫了那个名字。
“嗯?”脑海中的回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不管你是什么,为什么来这里。”顾吟安的侧影在门框的阴影里,显得格外挺拔而孤绝,“这具身体,是我的。如果你想要的是‘共存’,拿出诚意。如果你想要的是‘取代’……”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股冰冷的决绝,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顾解意没有立刻回应。就在顾吟安以为他又会以沉默或嘲讽应对时,一段破碎的、带着强烈情绪色彩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涌入他的脑海——
刺目的手术灯光,束缚带的冰冷触感,还有一个模糊的女声带着哭腔:“解意,停下来!那份‘灵魂共生’协议是禁忌!你会……”
画面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顾解意带着一丝慌乱和怒意的低吼:“……别窥探你不该知道的东西!”
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将天台的风与谜题一同锁住。顾吟安走在灯光昏黄的楼梯上,面无表情,只有微微加速的心跳,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灵魂共生协议……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