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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河灯惊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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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临安,蝉鸣如织,暑气蒸腾,却掩不住街巷间花木的清香。琉璃斋的门前,柳絮儿拿着一柄蒲扇,懒洋洋地驱赶着热浪,目光却不时瞟向巷口。她早已习惯了苏雪霁每日午后的身影,那把素白油纸伞一出现,便如一缕清风,吹散了夏日的闷热,也吹乱了顾清遥的心。
柜台后,顾清遥手执一本《南华经》,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她的心思早已飘到三日前西湖泛舟的那一日。湖面荷叶田田,苏雪霁倚在船舷,素手轻拨水波,笑语盈盈地念着“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那声音清脆如珠玉,至今仍在她耳畔萦绕,撩得她心湖荡漾,久久难平。
“清遥,你说苏姑娘今儿会不会又带啥好吃的?”柳絮儿扇着蒲扇,笑得一脸揶揄,“我瞧着她每次来,都给你带点小玩意儿,玫瑰酥、桂花糕,上回还带了湖边新摘的莲子。这心思,啧啧,连我这外人都替你脸红!”
顾清遥脸颊一热,瞪她一眼:“絮儿,你再胡说,我可真把你赶去后院抄账本!”她嘴上虽凶,心里却甜得像浸了蜜。自那夜醉月楼把酒言欢,她与苏雪霁的情谊似又近了一步。每一次苏雪霁的到来,都让她的心跳得更快,像是夏日湖面泛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开,止不住。
正说着,风铃轻响,苏雪霁推门而入。她今日着一袭藕荷色纱裙,裙摆轻薄如云,腰间那枚碧玉佩叮当作响,映着阳光,熠熠生辉。发间别了一支素银簪,簪头点缀一颗小巧的碧玉珠,衬得她清丽脱俗,宛若画中仙子。顾清遥抬头一看,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忙起身迎道:“雪霁,你来了。”
苏雪霁微微一笑,眼中带着几分促狭:“清遥,瞧你这模样,莫不是又在偷懒看闲书?”她说着,走到柜台前,从袖中掏出一方锦盒,轻轻推到顾清遥面前,“城北铺子新制的莲子羹,甜而不腻,你尝尝。”
顾清遥接过锦盒,指尖不小心触到苏雪霁的手,像是被火烫了一下,心头一跳。她掩饰地低头打开,果然是一碗晶莹剔透的莲子羹,香气扑鼻。她舀了一勺尝了尝,甜意在舌尖化开,抬头笑道:“果然好吃,雪霁你有心了。”
柳絮儿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凑到桌前眼馋道:“苏姑娘,怎的就给清遥带好吃的?我呢?”苏雪霁被她逗笑,从袖中又掏出一包杏仁酥递过去:“絮儿姑娘别急,这是你的,够吃几日了。”柳絮儿接过点心,笑得合不拢嘴,忙跑去后院,生怕顾清遥抢她的份。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温馨。苏雪霁挑了几本诗集,坐到小桌前翻看,顾清遥则继续整理书架,偶尔偷瞄她一眼。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顾清遥心底那团火烧得更旺,烧得她有些不敢直视。
“清遥,城中花朝节今晚开幕,夜市热闹得很。”苏雪霁忽地抬头,眼中闪着光,“听说还有放河灯的习俗,你可愿陪我去逛逛?”
顾清遥本想说书肆忙碌,可对上那双期盼的眼眸,话到嘴边便成了:“好,晚上我关了铺子,咱们一起去。”她顿了顿,试探道,“雪霁,你在临安住了这些日子,可有想过……长留?”
苏雪霁目光闪了闪,似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她低头摩挲书页,半晌轻声道:“临安风景宜人,人也……”她抬头看了顾清遥一眼,眼中似有流光,“……让人留恋。若有理由,我自然愿意多留些时日。”
顾清遥心跳加速,脸颊不自觉地红了。她想追问那“理由”是什么,可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声。苏雪霁见她这模样,抿唇一笑,起身道:“清遥,时候不早了,今晚花朝节见?”
“好。”顾清遥点头,目送她离开,心底甜得发涩。
夜幕降临,花朝节的临安城张灯结彩,彩灯高挂,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和桂花酒的香气。顾清遥与苏雪霁并肩走在人群中,手中各提一盏河灯。苏雪霁的灯上画着莲花,顾清遥的则是一枝梅花,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她们来到河边,河面已漂满河灯,点点烛光映着水波,宛若银河坠地。苏雪霁蹲下身,将河灯放入水中,烛光摇曳,映得她眼眸如星。她轻声道:“清遥,你许了什么愿?”
顾清遥脸一红,低头看着自己的河灯,喃喃道:“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她将河灯放入水中,心底却默默许愿:愿与你长相伴,不离不弃。
苏雪霁笑了笑,没再追问。两人起身,准备继续逛夜市,却忽听身后一阵喧哗。顾清遥回头一看,脸色微变——赵子昂带着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挤开人群,径直朝她们走来。他今日穿了一身锦袍,腰间佩玉,眉宇间满是轻浮,眼中却闪着阴鸷。
“哟,这不是琉璃斋的顾姑娘和那位苏姑娘吗?”赵子昂停下脚步,拱手笑道,语气却带着几分挑衅,“花朝节好热闹,两位姑娘独自赏灯,未免太冷清了。不如让在下作陪,如何?”
顾清遥眉头紧蹙,挡在苏雪霁身前,冷声道:“赵公子,我们不过来放河灯,无意与你攀谈。请自便。”她语气虽客气,却带着疏离,明显不愿纠缠。
苏雪霁目光一冷,淡淡道:“赵公子,上回在清风阁已说得很清楚,我们与你无缘。请勿打扰。”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让赵子昂身后的家丁都不由得后退一步。
赵子昂脸色微变,笑意却不减:“苏姑娘这话可伤人了。临安城里,谁不知我赵子昂的为人?两位姑娘若肯赏脸,在下保证让你们玩得尽兴。”他说着,目光在苏雪霁身上流连,带着几分贪婪。
顾清遥心头一紧,握住苏雪霁的手,低声道:“雪霁,咱们走。”她拉着苏雪霁转身欲离开,却被赵子昂的一个家丁拦住去路。那家丁阴阳怪气道:“两位姑娘好大的架子!我们公子瞧得上你们,那是你们的福气!”
这话一出,周围人群纷纷侧目,气氛顿时紧张。苏雪霁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声音冷得像冰:“福气?赵公子怕是误会了。世上福气千千万,可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
赵子昂眯了眯眼,察觉到苏雪霁的不凡,脸上笑意收敛几分:“苏姑娘好大的口气。临安城里,还没有我赵子昂得不到的东西。”他挥挥手,几个家丁立刻围上来,隐隐有动手的架势。
顾清遥心跳如擂,护在苏雪霁身前,厉声道:“赵子昂,你若敢在此撒野,休怪我不客气!”她虽是女子,却有几分书生骨气,目光毫不退让。
苏雪霁轻轻拉住她,低声道:“清遥,莫与这等人纠缠。”她说着,袖中滑出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刃,寒光一闪,几个家丁顿时僵在原地,不敢上前。人群中有人低呼,认出那短刃似是江湖中人的兵器,纷纷退开。
赵子昂瞳孔一缩,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却强撑着冷笑:“好,果然有些手段。苏雪霁,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顿了顿,目光阴鸷,“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在临安,得罪我赵家,可没好果子吃。”
苏雪霁冷冷一笑,收起短刃,语气平静却带着杀意:“赵公子,你若再敢纠缠,休怪我剑下无情。”她拉着顾清遥,绕过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
赵子昂站在原地,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身旁一个家丁低声道:“公子,这苏姑娘怕是不简单,属下瞧她那兵器,像是江南‘雪剑门’的风格。”
赵子昂冷哼一声:“雪剑门又如何?临安是我赵家的地盘!”他眼中闪过狠厉,“派人查清楚她的底细,我要让她后悔踏进临安!”
河灯夜市的风波很快平息,顾清遥与苏雪霁回到琉璃斋时,夜已深。柳絮儿点着灯,趴在柜台上打盹,见她们回来,立马来了精神:“哟,回来啦?花朝节好玩不?咦,清遥,你俩咋脸色这么差?”
顾清遥叹了口气,将赵子昂的事大致说了。柳絮儿一听,拍案而起:“这赵子昂也太不要脸了!清遥,雪霁,你们放心,我明天就去街头巷尾嚷嚷,让他赵家名声臭到底!”
苏雪霁笑了笑,眼中却多了一丝复杂:“絮儿,这事莫要张扬。赵家在临安根深蒂固,硬碰不得。”她转向顾清遥,语气柔和,“清遥,今晚多谢你护着我。”
顾清遥脸一红,低声道:“雪霁,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她顿了顿,忍不住问,“雪霁,你那短刃……你是江湖中人?”
苏雪霁目光闪了闪,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清遥,我有些事未曾告诉你。我来临安,确实是为了一本古籍,但也……有些旧事未了。”她说到这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赵子昂若真敢纠缠,我自有办法应付。你莫要担心。”
顾清遥心头一紧,握住她的手:“雪霁,不管你有什么过去,我都不在意。只要你愿意,我愿与你一起面对。”她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苏雪霁愣了愣,眼中泛起一丝柔光。她反握住顾清遥的手,低声道:“清遥,你这话,我记在心里了。”
柳絮儿在一旁看得眼热,忍不住插嘴:“哎哟,你们俩别在这儿腻歪了!雪霁,你若真有麻烦,尽管说,咱琉璃斋虽小,可也不是好欺负的!”
苏雪霁被她逗笑,点头道:“好,絮儿仗义,我领了。”她起身,朝顾清遥道了晚安,转身离开,步伐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沉重。
顾清遥送她到门口,目送那抹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底却隐隐不安。她总觉得,苏雪霁的过去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赵子昂的纠缠,怕是只是风波的开端。
与此同时,城南赵府内,赵子昂坐在灯下,手中把玩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雪剑门”三字,旁边一个黑衣人低声道:“公子,属下查到,苏雪霁确是雪剑门门主座下弟子,三年前因故离门,行踪成谜。她手中的短刃,正是雪剑门的‘寒霜’。”
赵子昂冷笑一声,眼中闪过狠厉:“雪剑门?哼,区区一个江湖门派,也敢在我临安撒野!”他顿了顿,目光阴沉,“派人盯着她,我就不信,撬不开她的嘴!”
夜色深沉,临安城的灯火渐渐熄灭。琉璃斋内,顾清遥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苏雪霁的短刃、她的过去、赵子昂的威胁,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她心头。她闭上眼,脑海里全是苏雪霁的笑、她的眼、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顾清遥知道,自己已彻底沦陷,无论前路如何,她都愿与苏雪霁并肩而行。
而此刻,烟雨巷的尽头,一道黑影悄然闪过,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鞘上刻着“雪剑”二字。月光下,那人抬头望向琉璃斋的方向,喃喃道:“雪霁,门主有令,你该回来了……”
夏夜的风,带着暗香,吹过临安的街巷。顾清遥与苏雪霁的缘分,在这风波暗藏的夜里,愈发深沉。而更大的风暴,已在不远处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