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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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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玄没再看那头颅,而是任由其咕噜咕噜的,滚到了林子边上。
好巧不巧,滚到白茸与年儿跟前。
白茸看清了,年儿也看清了:那是年儿最熟悉的、最亲切的面孔,此刻却血迹斑斑,黏稠腥气扑鼻而来,令人几欲呕吐。
女人则面色狰狞,双目圆睁,嘴巴像是被人从中撕裂开一般,诡异地大张着。
白茸与年儿将永远都无法得知,女人生前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但仅凭她的口型,二人都仿佛听见,临终前凄厉的女声尖叫着:
救命。
年儿死死抓住了白茸的衣领,要窒息白茸一般。
林中本是最清凉爽快的,此时却要将二人融化般地炙烤。
不然如何解释,自己失了知觉的四肢,与爬满了一背的,恶心的汗水?
白茸说到底是现代人,是连鸡鸭鱼都没亲手杀过,只会去菜市场买切好的肉快的现代人。
别说斩首,他连尸体都未曾见过。
这般景象,这般残酷,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可他却无力改变。
力挽狂澜,蚍蜉撼大树这种事情,并不会发生。
白茸说不出话,只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背部高高耸起。
又后知后觉地将那双僵硬如铁的手,覆在年儿眼睛上。
白茸早该这么做的。
白茸原想这么做的。
可惜为时已晚。
怎么也止不住地液体从白茸指缝中渗出,好似崩溃的堤坝,淌出滔滔不绝的江河湖海。
年儿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惨死,喉咙间发出的低声嘶吼连绵不绝,落在白茸耳里成了小兽的呜咽。
白茸再不敢久留此地,用仅剩下的一只手捂住年儿的嘴,隐入深林。
又是一阵狂奔。
没日没夜的逃窜,加上方才见血的场景,以及……
恍惚间,那位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魔君,褚逍,似乎瞥了他一眼。
褚逍发现我了吗?
他会将我们赶尽杀绝吗?
他与杀了年儿母亲的那位,是什么关系?
白茸不敢再细想下去,托起冰凉的手,狠狠抹了一把雪花屏一般的脸,意外摸到了一手湿润。
是他的泪水。
即使是成年人,白茸此时跟四岁的年儿一样,泪流满面。
不知是吓的还是怎地。
二人憋着一股气往庇护所跑,直到看见那熟悉的小破地基,直到再也听不见外头的嘈杂声音,他们才停下脚步。
白茸顿时滑坐在地上,年儿则放声哭了起来,即使他的嗓子已经沙哑。
“…….娘!我再也……我再也没有娘了!”
“我要娘回来……求求你,救救我的娘!”
此情此景,白茸应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语,就像他从前总是做的那样。
可他说不出口。
这样的事情,我也曾见过的。
这是白茸此生最不愿回忆的。
白茸班里曾有一位单亲家庭的小姑娘,她的妈妈在她三岁时离世,留下她与父亲孤零零地在这世界上。
白茸每天上学放学都亲手将小孩交到孩子父亲手里,才放心离去。
只可惜,悲剧还是发生了。
有一日,女孩在与其父亲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个与她母亲相似的女人。
女孩二话不说冲了上去。
同时,一辆车闯红灯疾驰而来。
女孩的笑脸与年儿的哭脸在一瞬间重合。
白茸逼自己冷静下来,抱着年儿的手更收紧了些。
他如同丧失了语言能力的哑巴一般,只是将年儿拥进自己的胸口,像是要将孩子融入自己的血肉。
二人紧紧相拥,分不清是谁拥抱着谁,也分不清是谁安慰着谁。
年儿有着婴儿肥的脸贴着白茸清瘦的脸。
等白茸再开口,声音虽仍虚弱不止,却多了几分坚定,与不可忽视的责任。
“……年儿,不要怕,以后我来做你的娘亲。”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我会永远保护年儿。”
“就像年儿的娘亲一样。“
听白茸这样说,年儿的狐狸耳朵动了动,没说话。只是哽咽地将脸埋进白茸的肩膀,任由热乎乎的泪水流淌成一条小河。
两只妖维持一个跪坐,一个站着的姿势,维持了许久,久到空气都凝固。
我安慰年儿?是年儿安慰我才对。
白茸心道。
这样也好。
有了这么一个孩子在身边,也算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了依赖。
不管怎么样,即使再艰难,日子也得过下去。
白茸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松开年儿,就打算起身了。
突然,一阵剧烈的刺痛从他的小腿处传来。
白茸掀开那层布料,才发现自己的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割出了好大一个口子,血流如柱。
而他居然才意识到。
年儿本就情绪乱七八糟,看到白茸的腿,又哭起来:”都是年儿不好,害得猫猫受伤……呜。“
白茸摸了摸年儿乱成鸡窝的头发,以表安慰。
”系统检测到宿主生命值降低,宿主可通过基础草药手册,寻找对应草药,恢复生命值。“系统毫无人情味的机械音响起。
”基础草药手册?“白茸脑袋里一团浆糊,半天才接着道,”哦,是完成新手任务的奖励。”
“那是什么?”年儿泪眼汪汪地问。
“那是……可以救白老师的好东西!”
只因白茸跟随系统指引后打开基础草药指南,那竟然是一张定位地图!
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了各类草药,其中就有止血消毒的草药!
白茸惊喜极了:”果真是物极必反!最近的草药离庇护所居然只有不到一百米。“
”年儿,你在此地不要走动,白老师去去就回。“
没等年儿答应,白茸自顾自地就苦恼起来如何使用跪地姿势,两只手作划船状到达目的地。
一双温暖的小手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年儿。
白茸挂起笑眯眯的表情,歪头看他:“怎么啦?”
年儿气鼓鼓地抹了一把眼泪,终于不哭了,可眼眶还是红的:“我去帮白老师找草药。”
白茸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都是年儿不好,才害得白老师走不了路。白老师说要保护年儿,那就先让年儿保护白老师一回!“
白茸只觉又无奈又好笑,将小狐妖抱回怀里,哄道:
”年儿想孝顺老师,老师很开心。”
“但是,这附近还很危险,老师不放心年儿一个人去。“
白茸的声音温柔得要化开,年儿却掰开了他的双手:“白老师自己说了,草药离家只有不到一百米。而且……”
年儿说了一半的话,突然不说了。
他默默退出白茸的怀抱,等白茸再一眨眼,面前的就只剩下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白狐了。
小白狐的嘴一张一张,发出年儿的声音:”这样,我从草丛里走,坏人就发现不了我了!“
白茸被年儿这理直气壮的样子逗笑了,无奈,叮嘱了年儿几句,那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树林中。
白茸啊白老师。
沦落到需要被小孩保护的境界咯。
他在心中叹气,脸上不禁露出担忧的表情来:
方才褚逍身边的男人自称”为父“,那必然是当今魔界的尊主,三界之首,魔尊褚玄了。
其实从他刚穿越起,他就一直有一个疑问。
魔尊究竟为什么要入侵妖界?
他们既然杀了年儿的娘亲,那他们还会杀其他的妖吗?
”他们……会杀到庇护所附近吗?“
这个想法一出,把白茸自己吓得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谁!
白茸的一对猫耳警觉地竖在空中,他屏息凝神,不敢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嘎吱“、”嘎吱“。
不远处两声脆响传进耳朵里,白茸更加不敢动了。
——这个声音,跟他被褚逍逮住时踩断树枝的声音,如出一辙!
只听这不妙的嘎吱声细细碎碎,越靠越近。白茸暗道:”不好!“
自己腿脚无法动弹,这会又要被抓住了。
并且他很确信,不论来的是怎样的魔修,再不会有第二个像褚逍那样,放他走的了!
白茸的心提到嗓子眼,他恨不能按住心脏,叫它不要再发出这种不安的颤抖。
”吧嗒“一声。
一只小鸟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盯着白茸一顿看。
见状,白茸长舒一口气:
”呼。虚惊一场。“
紧接着,那草丛里又冒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嘴里叼着草药,正是年儿。
因叼着草药的缘故,年儿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白脑师!窝带草药非来了!“
白茸摸了摸年儿的耳朵,欣慰道:“多谢年儿了。”
接过草药,白茸就要处理伤口。
他是头一回处理这样严重的出血,白茸又是个很不耐痛的人,光是把药汁淋在伤口上,他就已经“斯哈”了好一阵子。
也许痛觉真的会传染吧,这伤在白茸腿上,却痛进了年儿心里。
小孩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这时候又“啪嗒啪嗒”往下落。
等白茸包扎完伤口,年儿当即用狐狸形态缠在他腿上,美名其曰:帮白茸止血。
二人奔波了一日,身上不免沾了血腥气。白茸带着年儿去河边好好洗了一顿,等到天色渐晚,两人才回屋歇下。
白茸与年儿湿着毛,分享一张草席。
可才经历了这样一波三折的一天,白茸怎么睡得着?
他闭幕养神,听着身边小孩翻来覆去的动静,突然意识到:
这孩子,不会得创伤后遗症吧!
白茸顾不上自己多困,眼睛猛地一睁,张嘴便是:
“年儿,白老师给你讲睡前故事好不好?”
“好!”年儿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讲故事乃每个幼师的必备技能。
白茸讲起故事来毫不手软,嗓音又轻又柔:“从前呢,有一只乌龟要和兔子赛跑……”
年儿起初还兴致勃勃地听着,时不时问两句”然后呢然后呢”。但很快,便合上了眼睛。
同样的,白茸也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一夜无梦。
白茸是被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给推醒的。刚清醒过来,便看到年儿蹲在他胸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
“白老师……年儿饿了。”
饿了?
怎么办呢?
白茸往自己身上胡乱地摸,摸出来包只剩下几颗的橘子软糖。
这是他随身携带的奖励,给幼儿园小朋友们。
白茸将软糖放在手心,对年儿道:“年儿,你先凑合着吃,一会白老师再想办法。”
年儿从未见过这般新奇的玩意,闻起来甜甜的,看起来像水果,却又不是。
他闻了又闻,最后颤颤巍巍地凑到白茸手心,将那几颗糖舔进嘴里,还掉下来几颗。
”白老师!这是什么!好好吃!“
年儿的星星眼落在白茸眼里,可爱极了。
白茸笑了:“年儿喜欢就好。”
他于是将年儿放下,去了庇护所后头的河边。
托自己穿越成了猫妖,捕猎异常顺利。
不出半个时辰,白茸成功收获两条跟他手一样大的鱼,足够二人吃上一顿。
只是不出意料的,他的尾巴又弄湿了。
还有,猫妖到底更偏人还是妖?吃生鱼会不会拉肚子?
就在他跟这两条鱼大眼瞪小眼时,系统提示音响了:
“恭喜宿主,您的家园等级已提升,解锁新技能:掌中焰。”
真是缺什么来什么!
很快,白茸的手心便浮起一团火焰,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滴水的尾巴……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老师炸毛啦!”
年儿笑得不能自己,在地上滚来滚去,昨日刚洗好的毛滚得满是泥巴。
见年儿久违地绽放笑容,白茸的心瞬间就软了,假装生气道:
“年儿懂什么,这是火球术!”
闻言,年儿顿时不打滚了,笑容转而成了满脸崇拜:“原来白老师还会这样的术法,好厉害!”
没多久,白茸的毛顺利干了蓬松了,年儿也被弄干净了。
两人坐在破烂的庇护所里,吃上掌中焰烤的鱼,好一副乱世里难得的岁月静好。
就在一大一小在屋里东看看,细看看,觉得哪哪都草率时。
“叩叩叩”。
庇护所的门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