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柳暗花明 ...

  •   几人暂且达成共识,虽然并未完全放下戒备,却也算先搁置了武器。

      森布尔抱着江熹禾在石头上坐下,简单处理了她脖颈上的伤口。

      黑鸦走上前,在森布尔要吃人的眼神里,替江熹禾把了脉。

      他搭着那纤细苍白的手腕,原本平静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片刻后对辛夷摇了摇头。

      森布尔立刻紧张地问:“他什么意思?”

      辛夷没好气道:“公主都病成这样了你怎么才来?!现在只能去求求我师傅,看她有没有回春之法了。”

      没有时间再耽搁下去了,森布尔抱着江熹禾,跟在辛夷和黑鸦身后上了路。

      一路上气氛怪异又紧绷,两个男人互相警惕着,只有辛夷和江熹禾偶尔低声对话几句。

      但江熹禾身子实在虚弱,没撑多久就眼皮发沉,靠在森布尔怀里昏睡了过去。

      森布尔看着她脖颈上的布条又漫出血色,在她苍白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他暗自咬牙,凶狠地盯着前方黑鸦的背影,若不是眼下还要靠他们寻找神医,他真想立刻冲上去,撕碎了这个伤了江熹禾的人,为她报仇。

      黑鸦摸了摸泛起战栗的后颈,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灼人的视线,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没回头,只是兀自加快了脚步。

      几人一路疾行,从沉沉夜色走到天际泛白,又从清晨薄雾走到日头高悬,连口气都不敢歇,生怕耽误了江熹禾的病情。

      沿着一条被杂草半掩的小路走至尽头,一间雅致的竹庐终于映入眼帘。

      竹篱笆圈着不大的院落,院门前种着几株艾草,院门半掩着,里面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师傅!”辛夷率先推门进去,在不大的院落里转了一圈,却没见着人。

      “师傅人呢?”正当她疑惑间,黑鸦走上前,抬手指了指竹庐后方的药田。

      田埂上搭着错落的竹架,架上爬满了缠缠绕绕的藤蔓,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却不刺鼻的药香。

      辛夷立刻弓着腰钻进药田,拨开半人高的药草往里走。

      没走几步,就看见一道身影四仰八叉地躺在草药堆里,身上还盖着片宽大的芭蕉叶,睡得正香。

      “师傅!”她上前,摇了摇地上人的胳膊,“您躺在这儿干嘛?”

      “嗯……哦,辛夷啊,你们回来了?”赵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我这不是正在研究新调配的安神香嘛,一不小心自己吸了一口,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辛夷颇为无语地叹了口气,连忙伸手把她扶起来,拍了拍她身上沾着的草屑。

      “师傅,先别管安神香了,我带回来一个重病号,她情况特别不好,您一定要好好给她看看!”

      “什么?”赵霖还没完全清醒,就被辛夷拽着往外走,“你这孩子,怎么还自作主张带人回来?我不是说过,不要接乱七八糟的活儿吗?”

      两人从药田里钻了出来,迎面就看见了站在田边的森布尔。

      森布尔也有些意外,传闻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竟是个穿着粗布短褂,头发随意挽着的女子。

      不过他还是立刻颔首,恭敬道:“在下森布尔,见过神医。”

      赵霖上下打量他一番,皱眉问:“漠北人?”

      森布尔心头一紧,刚要解释此行的目的,就听见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治漠北人,请回吧。”

      赵霖摆了摆手,扭头又准备往药田里钻。

      “哎,师傅,等等!”辛夷连忙拉住她,急切道,“您要治的不是他!是他怀里的昭华公主,我们东靖的昭华公主江熹禾啊!”

      “昭华?”

      赵霖停住脚步,回头望去,“你是说,八年前自请去漠北和亲的昭华公主?”

      辛夷对她点了点头。

      森布尔连忙蹲下身,掀开披风,露出怀里人的脸。

      江熹禾双目紧闭,面如金纸,脖颈间的伤还透着红,呼吸间都紧紧皱着眉头,像是在忍受极大的不适。

      赵霖只看了一眼就沉下脸:“怎么弄成这样了?”

      森布尔立刻解释道:“她此前淋雨染了风寒,伤心过度之下又伤了眼睛,等到好不容易退了热,眼睛却看不见了。”

      在他说话间,赵霖已经伸手搭上了江熹禾的手腕,片刻后,她沉声道:“只是区区风寒又怎会拖到现在的地步?她脉细如丝,气血两亏,身子这般孱弱,定是早年间就落下了满身病根,如今不过是旧疾新伤一同爆发。”

      森布尔自知理亏,也不反驳,只垂头道:“是我的错,没有照顾好她。”

      赵霖沉默了片刻,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她深深看了江熹禾一眼,突然扬声朝院子里喊:“黑鸦,把人带进屋子里来!”

      黑鸦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从森布尔怀里接走了江熹禾。

      森布尔怀里一空,心也跟着悬了起来,连忙紧随其后,想跟着进屋,房门却在眼前“砰”的一声重重合拢。

      这一进去,便是整整三日。

      森布尔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间竹庐门口,白日里顶着日头,夜晚就裹着披风蜷缩在门槛边。期间只看见辛夷和黑鸦进进出出,忙着找药煎药,却始终没能再见到江熹禾一面。

      但他即使再心急如焚,此刻也不敢强行闯入进去。但愿那神医真有几分本事,能治好江熹禾吧。

      江熹禾睡睡醒醒,昏昏沉沉,每次刚想醒来,就有一道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睡吧,再睡会儿,好好休息才能养足精神。”

      这声音仿佛带着蛊惑,让她睁不开眼,意识刚醒很快又坠入沉眠。

      辛夷在又往床头的香炉里添了块儿香料,看向窝在竹椅里打盹的赵霖,“师傅,她都睡了三天了,真的不要紧吗?”

      赵霖脑袋猛地一点,惊醒了自己,打了个哈欠道:“急什么,她身子亏空太久,能这样安稳睡几天,比吃什么补药都管用。”

      黑鸦在外敲了敲房门,辛夷打开门,从他手里接过药碗,关门之前顺带往院子外瞟了一眼。

      那人还在。

      寸步不离地守了三天,基本上都没合眼,屋里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察觉。

      辛夷撇了撇嘴,不屑道:“现在这么上心,早干嘛去了?”

      黑鸦:“?”

      “没说你。”辛夷白了他一眼,用脚轻轻带上房门。

      赵霖双脚翘在桌子上,发髻间插着一根毛笔,正捧着一本泛黄的古籍看得入神。

      辛夷坐在床沿,熟练地扶起江熹禾,把碗里的药吹凉了往她嘴边喂,“公主,喝药了,喝完病就好了。”

      温热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江熹禾蹙了蹙眉,终于睁开了眼。

      她眨了眨眼,却驱不散眼前的黑雾,只哑声道:“辛夷?”

      “是我,”辛夷面色一喜,“公主,你醒了?”

      赵霖听见动静,也丢下医书凑了过来,手指轻轻搭在江熹禾的手腕上,语气比平时郑重了些:“昭华,身上有没有哪里发沉?头会不会晕?”

      江熹禾用力眨了眨眼,缓了口气道:“身上轻快多了,就是眼睛……还是看不清楚。”

      赵霖点点头,收回手笑道:“这是正常的,你身子亏得太狠,得先把气血补上来,把根基稳住,然后咱们再慢慢治眼睛,急不来。”

      江熹禾反应过来,这道声音正是连日来在她睡梦中轻哄她的女声。她微微偏头,对着赵霖道:“敢问您就是赵神医吗?”

      赵霖嘿嘿一笑,大咧咧地在她身边挤着坐下,“我叫赵霖,你叫我阿霖就好。”

      “多谢神医出手相助,”江熹禾对她颔首,紧接着又问,“森布尔呢?”

      “管那臭男人作甚,”赵霖向后仰着身体,指尖勾过她一缕垂落的发丝,“你的身体都被他作践成这样了,都这时候了,心里还惦记着他?”

      江熹禾垂下眼睫,轻声解释:“我初到漠北时水土不服,又恰逢战事,是我自己没照顾好自己,才落下病根,与他无关。”

      “嘁,”赵霖不以为意,手指隔空指了指她的鼻尖,“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这个大夫。就算是漠北条件再苦,若是有人把你放在心尖上护着,身体断然不会被糟蹋成这样。”

      她耸了耸肩膀,又补了一句:“不过也怪你自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现在落得这般境地,说到底都是你自找的。”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辛夷连忙扯了扯赵霖的衣袖,低声道:“师傅!您别说了!”

      赵霖却理直气壮道:“怎么?我哪句话说错了?若不是她当初非要自请去和亲,现在肯定还在皇宫里养尊处优。外头就算再怎么战火纷飞,又能影响她分毫?”

      江熹禾没有生气,反而垂眸笑了笑:“神医说得没错。人各有命,我从不后悔我的每一个决定,如今沦落至此,或许也是天意使然。”

      方才还嬉皮笑脸嘲讽她的赵霖,听见这话却突然沉下脸,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森布尔急切的声音:

      “怜儿?你是不是醒了?跟我说句话好吗?”

      赵霖轻嗤一声,从床上一骨碌跳下来,撂下一句“懒得管你”,就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辛夷犹豫片刻,也只好对着江熹禾点了点头,快步跟了出去。

      森布尔早已候在门口,见房门被打开,他连忙退开半步,看着赵霖和辛夷一前一后地离开,这才小心翼翼地踏进屋内。

      “怜儿。”

      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就坐在床头,虽然眼神依旧空茫,却对着他的方向浅浅笑着,森布尔心口一热,大步上前,一把揽住她。

      “太好了……再看到你,真的太好了……”

      他声音里压抑着哽咽,整个人如同终于找回了心爱的珍宝一般细微颤抖着。

      江熹禾拍了拍他的肩头,小声道:“王,我没事,您别这样。”

      赵霖气冲冲地往院外走,粗布短褂的衣摆被她甩得翻飞,连插在发髻上的毛笔都歪了半截,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辛夷紧跟其后,正在院子里捣药的黑鸦见状,连忙丢下药杵,想要跟上她们。

      赵霖突然抬起手,头也不回道:“都别跟着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停下脚步,黑鸦迷茫地看向辛夷,满脸都写着:“怎么了?谁又惹她了?”

      辛夷双手一摊,表示:“我哪儿知道。”

      赵霖一口气走到山顶的悬崖边,心情不好时,她常会一个人在这里坐上一会儿。

      她一屁股坐在崖边的青石板上,双腿随意地悬在崖下,脚下是翻涌的白雾,万丈深渊被藏在雾后,只听得见远处山涧的轰鸣。

      想起先前江熹禾那句轻描淡写的“天意”,她忍不住对着空谷大骂道:“狗屁的天意!分明是世道不公,偏要把好人往苦海里推!”

      山风掀起她的衣袍,发丝糊在脸颊上。

      她盯着脚下流动的白雾,思绪被风吹回了多年以前。

      那时候,还没有什么神医赵霖,只有市集南头,一间挂着“悬壶济世”金字招牌的小小药庐。

      杏林赵家,世代行医,祖辈都是有名的大夫。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家里只剩下一个刁蛮任性的女儿。

      街坊邻里常私下议论:“真是老天不开眼,这杏林世家的香火,怕是要断在这丫头手里了。”

      这样的话赵霖从小听到大,可她却从不往心里去。她从小跟着爹娘识药、把脉、熬药,把家里的医书都背得烂熟于心。

      爹娘从没想过把传承的重担压在她身上,只笑着说:“我家阿霖,活得自在开心就好。”

      赵霖就这样无忧无虑地长大,哪怕已经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爹娘也没急着给她寻婆家。

      赵霖原以为,自己会永远在爹娘的宠爱下生活下去,直到边境的战火烧到了家门口。

      一夜之间,热闹的市集变成一片焦土,熟悉的街坊邻居变成了一具具冰冷残缺的尸体。

      爹娘费尽心血好不容易救活的人,转眼间就又被漠北铁骑的马蹄踏碎了脑袋。

      赵霖曾躲在药柜后,看着满地鲜血发呆,忍不住想:治病救人有什么用?就算是把心血熬干,救回的人又怎敌得过战火里倒下的千千万万?

      她失魂落魄地跟着爹娘背井离乡,一路躲避兵祸,直到……爹娘也双双葬身在这场永无止境的战争里。

      从那天起,赵霖的魂魄像是随着爹娘一块儿去了,整个人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她跟着流民的队伍漫无目的地在城郊晃悠,衣衫破了,脚磨出血了,都毫无知觉。

      直到官道上响起浩荡的车马声,一支奢华的车队缓缓驶来,中央的轿辇镶金嵌玉,连车帘都是绣着鸾鸟的云锦。

      人们说,那是陛下最宠爱的昭华公主的轿辇,公主为了平息战火,自愿请求前往漠北和亲。

      有人感叹公主大义,有人嘲笑她的天真。

      赵霖却忍不住想,她真傻,明知道出去了就是死路一条,却还主动往火坑里跳,简直傻得可笑。

      可心里骂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队伍挪动,像是想看看这位“傻公主”到底长什么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柳暗花明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上午九点更新,求大家多多收藏,评论,灌溉~我会加油更新的!] 专栏预收求收藏: 《病美人她强娶了状元郎》病弱聪慧相府贵女 x 一身傲骨寒门状元,有文案,可以先尝尝咸淡~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