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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中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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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匆匆赶到五姑居住的院落。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凄凄哀哀的呜咽声。
室内气氛沉重,一位身着锦缎,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正坐在床榻边,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男童垂泪,正是得宠的小妾五姑。床上的男童面色青紫,嘴唇发黑,软软地瘫在妇人怀中,已然脱力昏厥过去,这便是何太冲的幼子何鑫宝了。
旁边还围着几名昆仑派的医师,个个都额头冒汗,愁眉不展。
“鑫宝!我的儿!”
何太冲见状心如刀绞,一个箭步冲上前,半抱着五姑与何鑫宝,又颤颤地伸出一根指头,去探何鑫宝的鼻息,气息已是十分微弱。
而这些医师竟然没有一人上来向他禀明情况,何太冲便知事情不好。
他猛地转头,对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医师怒吼,“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连中的是什么毒都查不出来吗?!”
何太冲声音嘶哑,目眦欲裂,平日里掌门的威仪荡然无存。五姑被他吓得止住了呜咽,一抽一抽地啜泣着。
方伊亭见状,立即温声开解,“何掌门息怒。此刻救治小公子最是要紧,您身为一派之主,更当保重己身。若您因怒火伤身,岂不更添一重坏事?”
她言语恳切道,“贵派诸位大夫见小公子如此,想必也是焦急。不若让他们静下心来,再行思忖,说不定便能拾得先前遗漏的蛛丝马迹,诊出小公子的病因呢?”
昆仑派医师们虽不敢抬头,但心中都对方伊亭感激。
“何掌门爱子心切,我等感同身受。小公子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周芷若眉头轻蹙,亦是不忍。
她看着五姑哀戚,从而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从前自己生病时,母亲也是如此忧虑悲伤……
只是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了。母子分离最痛,若何鑫宝年纪小小便离世,五姑定会绝望得肝肠寸断。
就在这时,那名被派去请医师的弟子回来了,身后跟着的却是张无忌。
方伊亭的眼眸微微眯起。
张大好人驾到,这一脚他是非掺不可了。
说起来,张无忌本来是在昆仑派内闲逛,想找人问雪莲的事情,但却正好撞上了外出寻医的人。好巧不巧,这弟子就是安排他住宿的弟子,张无忌拉着人问了两句,知是掌门之子何鑫宝中毒,道是医者仁心,自己去看一看也无不可。弟子半信半疑,咬咬牙,还是把他带来了。
“掌门,这位曾兄弟说他通晓医术,或许能帮上忙……”弟子急忙回禀。
何太冲此刻心烦意乱,见张无忌年纪轻轻,哪里肯信,当即皱眉挥手,“胡闹!他能懂得什么?速去山下请名医来!”
张无忌正要开口,方伊亭却上前一步道,“何掌门,山下路远,一来一回恐耽搁时间。既然这位曾兄弟有心,不妨让他先看看,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我们可即时派人去请山下医师,并不耽误。”
“掌门您看,如何?”
方伊亭所言倒是在情在理。何太冲看着着怀中虚弱的爱子,鼻腔终是哼出一股气,对张无忌道,“好!那你便来看看。若敢胡言乱语,我绝不轻饶!”
张无忌也不多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仔细查看何鑫宝的面容、扒开眼皮观察瞳仁,又搭上他的腕脉,凝神细诊。
片刻后,他抬头面向五姑,问道,“夫人,小公子晚膳时,吃的是什么东西?今日又接触过什么物品?”
五姑道,“宝儿晚膳时用了些菜羹与豚肉,吃了饭……膳后点心,点心又用了些我亲手做的薯丸圆子,喝了小半碗牛乳,便无其他了。”
她想了想,“今日宝儿一直与我在屋内,并未出去过,所接触的也只是这屋内的东西而已。”
张无忌闻言沉吟了片刻,又环视四周,一一打量过这房子的每件物品。房间里摆设精致华贵,何太冲显然是极宠爱这对母子。桌上还有一些尚未撤去的点心。
他的目光又落在窗边的一盆花植上。
张无忌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那盆开着细小星状白花的植物,又回到何鑫宝身边,再次确认了脉象,心中已然有数。
“何掌门,夫人,”他从容道,“小公子并非中了什么奇毒,而是食用了与这‘星野萝’相克的薯丸所导致的症状。”
他指向桌上残留着的薯丸,“若我想得不错,这薯丸的主要原料是西山特产的紫玉薯,本身无毒,甚至有益气之效;而星野萝本身的毒性可忽略不计,也是无妨的。但二者相遇,于人体中相合,便生成了一种可麻痹经络的毒素,孩童体弱,如此便受不住了。”
五姑疑惑道,“可我也吃了那薯丸,为何无事?”
张无忌耐心解释道,“夫人请看,这‘星野萝’花瓣细小,花粉却多,色泽与花瓣相近,不易察觉。公子年幼,觉得这小小花朵新奇,用手触碰花瓣,花粉便沾在手上。他年纪小,难免有吮指或用手擦脸的动作。”
“花粉进入口鼻之中,他再食用薯丸,这才引发了毒性。夫人是成人,自然不会如孩童般把玩花朵,手上未沾花粉,自然无事。”
这一番解释合情合理,且条理清晰,旁边几位昆仑医师也都露出恍然之色。张无忌唇角微微扬起。
此事在王难姑的《毒经》中记载得一清二楚。旁人不知道,可他张无忌就知道了。
被这小子装到了。方伊亭不屑,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偷偷觑周芷若的脸色。好在小姑娘脸上没什么被惊艳的颜色,还是一如往常,不然方伊亭又要在心中骂张无忌了。
叫你孔雀开屏!
这边何太冲听得连连点头,焦急地追问道,“原来如此!那……那可有解法?”
张无忌颔首道,“倒也不难。”
“只需服用‘成方平血丹’稳住气血,再以金针炙身,助其化去毒性,应可无碍。这‘成方平血丹’虽算得上珍贵,但其中一味主药‘狐颐草’正是雪山上特有的草药。以贵派底蕴,药房中想必是有备的。”
何太冲闻言,立即对着医师们喝道,“快!快去取‘成方平血丹’来!”
然而,侍立在一旁的医师们却面面相觑,又一齐低下了头。终于,为首的老医师战战兢兢地出了列。
“掌门、掌门恕罪…今年昆仑山雪季过长,炼制此丹的‘狐颐草’迟迟未能采收,因此,因此今年的平血丹尚未炼制。若要现采现制,只怕时间上来不及啊……”
“什么?!”
何太冲再次勃然大怒,额角青筋暴起,“我堂堂昆仑派,竟连一丹药都无么!?你们,你们都……”
他的话尚未说完,方伊亭便出言道,“曾大夫所说的,可是‘成方平血丹’?”
张无忌点点头,“正是此丹。”
方伊亭与周芷若对视一眼,前者微微颔首,后者即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
“家师素来严谨,虑及我二人远行昆仑,特赐下各类丹药,以备不时之需。这瓶中正有三粒‘成方平血丹’,请掌门让曾医师速速取用。”
何太冲愣了一愣,脸上随即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感激神情来。他快步上前,郑重地接过药瓶,声音竟有些哽咽,“这…这……师太高义,两位师侄亦是雪中送炭,此恩此德,何某铭感五内,将牢记于怀!”
他过来之后就觉得峨眉派这两个弟子碍事,没成想正是因为自己把她们带来了,自己的小儿子才能得救。若是派中没有成方平血丹,他也不可能想到去向两个外人要。
何太冲对着二人深深一揖,方伊亭与周芷若连忙侧身避礼。
“何掌门言重了,”方伊亭道,“救小公子要紧。”
何太冲不再多言,立刻将丹药交给张无忌。张无忌取出一粒,喂何鑫宝服下,又问一位医师要了金针。
只见张无忌平心凝息,将数枚金针精准地扎入何鑫宝周身的各个要穴。他的手法娴熟,隐隐蕴含着一套极高明的针灸路数,让一旁原本还心存疑虑的昆仑医师们看得目瞪口呆。
不得不承认,张无忌虽然脑子缺根筋,但毕竟是胡青牛没有名分的弟子,医术这方面真不是盖的。
约莫半个时辰后,何鑫宝面上的青紫之色渐渐褪去,唇上的乌黑也转为淡红。张无忌收了针,他便轻咳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宝儿!”
五姑喜极而泣,扑到床边,握住了何鑫宝的手。而何鑫宝尚且虚弱,只是依偎在五姑怀中,轻声地唤“姨娘”。
何太冲见爱子转危为安,长长舒了一口气。
“方师侄、周师侄,此番恩情,何太冲永世不忘。他日若有用得到何某之处,某绝不推辞!”
他又对着张无忌拱手,语气郑重道,“曾大夫医术过人,何某佩服。现下便取黄金百两予大夫,还请收下……”
方、周二人都道“不敢、不敢”,而张无忌靠着自己得了一笔高额的诊金,虽然心中欢喜,却也不表露出来,只道多谢掌门。
毕竟他是爹与娘的儿子,金钱俗物虽然不说视之若粪土,但也不应当太在意。
何鑫宝得救,他父母欣喜,而方伊亭为峨眉挣得了昆仑派的人情,张无忌赚到了诊金,医师们受的惩罚也能小些。事情到这里,本应当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但是方伊亭却发现,在这一片轻松下来的氛围里,有人似乎不太高兴。
五姑的一个婢女正站在床幔边上,低着头,上齿正微微咬着唇瓣,面有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