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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岭兜1 ...

  •   六月,天气湿热,连下了数日的雨。

      今夜,雨下得格外大,屋檐水流如柱,青鹤山的灯火已灭了三盏。雨声响亮急促,如长风睡意被扰了个全无,闲来无事,想着开窗透气,却见柳宿云屋内烛火未熄,便寻着火光踏去。

      也只是在人家屋前站着。

      静立良久,欲转身离去,却听开门声响,如长风万万没想到柳宿云会在此时开门,登时手忙脚乱,不知该作何措辞,身上并无要事,雨天深夜跑来守在人家门口,任谁听了都觉得荒唐诡异,心怀不轨。

      二人默然对视片刻,柳宿云见廊前雨滴飞溅,将门推开些,道:“进来吧。”

      如长风跟着柳宿云来到桌案旁,盘腿坐下,桌上平铺一张纸,纸上墨迹未干,还带着湿润墨水,想来是刚停笔不久,案旁依旧整齐堆着一叠厚厚的纸,心道,拜师那日,也是下着这样的雨,难不成师尊有什么雨天练字的癖好?

      柳宿云择了本简单易懂的书籍递给他,又重新握笔,如长风接过书册,顿了会,才翻开书页。

      屋内寂静异常,只有缓缓翻书声。

      过了许久,柳宿云停下笔,抬头一看,见如长风正目不转视,神色专注,再看,书却是拿了反,不禁失笑一声,顿了顿,道:“长风,你想学写字?”

      如长风怔住,这个提问太过突然,也太具诱惑,想,当然想,非常想,他做梦都想读书识字,可读书识字是要花银子的,汤姨自然不会让他去学堂。

      如长风沉吟片刻,看着柳宿云,目光诚挚,吐出一字:“想!”

      柳宿云将手中毛颖递给他,并推了推纸,如长风伸手接过,盯着毛颖思索了会,忽五指握拳,抓得紧紧,使力写上几笔,却是扭扭曲曲,横线成斜,竖线也成斜。

      柳宿云见状,浅浅一笑,起身坐在他身侧,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教他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住,无名指抵住笔的后方,点了点他的手腕,道:“这里放松,小拇指虚搭即可,无需着力。”接着覆着他的手,在纸上写下字形方正的几行字,字迹不同于旁侧的清隽冷冽,随笔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如长风见屋内书卷满阁,古朴雅致,柳宿云定是意趣高雅之人,写下的诗词必然也是什么千古佳句,好奇道:“师尊,这首诗句,意思如何?”

      柳宿云思忖片刻,忽动了个歪心思,一本正经道:“这首古诗讲的是,一名白衣仙子,临江望天,求仙问道,已超脱于世俗之外辽。”

      真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如长风半张着嘴,羡仰道:“啊......果然是好诗句!”柳宿云见他听得认真,低头笑了笑。或许是二人贴得近,如长风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兰花香,清雅至极,沁人心脾。他握起毛颖,跟着临摹,低声念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一遍又一遍,神情无比专注。

      就这样,日复一日,春去春又来。

      长街闹市,茗香茶楼。

      茶客一绘声绘色道:“你们听说了吗,岭兜村李家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那李大壮身上被捅了几十刀,可真叫一个血肉模糊,不知道跟何人结了什么仇什么冤,下手如此狠毒,他爹他娘,身上捅的刀数倒是比他少,也有个十几刀,最可怜的还是两个娃娃,兄妹俩才不到六岁,也不知这杀人凶手是不是最后良心未泯,手下留情,就往那两娃娃心脏各捅了一刀,一招毙命,死前倒是没有太大痛苦,那李大壮前几年娶了个外地媳妇,日子虽穷,但是二老健在,儿女双全,日子倒也算是圆满,短短一日,满门被屠,哎,也真是可怜呐。”

      茶客二也跟着叹气道:“哎,可能是仇家找上了门。”

      茶客三摇了摇头,道:“不不不,并非是仇家找上了门,那户人家只是家寻常农户,平日就耕耕田种种种地,只和村里人有来往,你们说,这家农户,是不是惹上了什么邪灵恶祟啊?”

      茶客四道:“别瞎说!人死后万念全消,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魂!”

      茶客三道:“与人无冤无仇,若不是厉鬼附身,咋会死得这般凄惨,满门被屠哩。”

      围观人群中忽挤进了一个人头,声音清亮道:“各位大叔大婶,你们说的这个村,是在哪里呀?”

      茶客一短促道:“茶楼出去,东南方向。”

      须臾,围观人群中又钻进了一人,声音较为低磁:“君景师兄,天快黑了,吴伯教我们采买的东西得赶紧带回去,要是回去晚了,又要挨骂。”

      此刻王君景满脑子都是这些街谈奇事,压根就听不进如长风的话,越凑越近,道:“没事的,长风,吴伯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到时我们多说几句好话求饶,吴伯便会饶了我们的,何况吴伯一向舍不得骂你,大不了我一人担责,骂都骂我身上,放心啊。”

      如长风知王君景一旦听入了迷,饶是十头牛也拉不住,便由着他性子来,自己静静在旁等候。

      王君景唤店小二上了盘瓜子和桃酥,吆喝道:“来来来,大家伙自己抓一把啊。”伸手拿起一块桃酥递到如长风手里,偏头低声道:“吃哈。”

      王君景抓起一把瓜子,边嗑边唠道:“诶,大叔,你方才说李大壮被砍了几十刀,他爹他娘十几刀......那怎么没听你说这个媳妇被捅了几刀呢?”

      前边的人也跟着抓了把,道:“说来奇怪,这李大壮的媳妇名叫王金枝,被发现时身上竟一个伤口也没有,或许是受了什么降龙十八掌高深功法,内里受了伤,重创而亡。”

      茶客一道:“二位小兄弟,我劝你们还是离远点的好,那周遭的屋主都搬了家,大家伙都是胆儿小的,没人敢靠近。”

      茶客三道:“听说到了晚上,屋里时不时还会传出一阵哀嚎惨叫,吓得过路人都绕着道走。”

      茶客四搓了搓手臂,声音微抖道:“大晚上的,别说了,别说了,听得人瘆得慌。”

      说是别说,却是越说越起劲。就那么一泡茶,愣是过了一遍又一遍的水,直至泡成了一壶......清水。

      出茶楼时,夜色已一片浓黑。

      回途中,王君景挠了挠下巴,问道:“长风,你说,他们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

      如长风缓缓说道:“市井之言,本就容易夸大其词,一句话传给下一个人,多多少少都会变点味,一人复一人,中间曲折多了,到最后,早就离了本意,亲身而至,亲耳所闻,亲眼所见,都未必能窥得实情。”

      他在客栈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待久了,人说的话,很多时候,都是真假难辨。

      王君景抬手搂住如长风的肩,笑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啊,长风师弟,哎,其实道理大家都懂,只是人嘛,总是喜欢嚼点舌根,东说一嘴,西说一嘴,日子才更好快活,你说是不是,等回去就将这事告诉师兄师姐,看看他们怎么说。”

      如长风点了点头,道:“嗯。”

      二人搂肩走着走着,前方忽出现一道白衣身影,漆黑夜色下,看不清面目,停住片刻后,二人唇角皆扬起笑意,向前奔去,王君景张开双臂,喊道:“师兄~”柳宿云被扑得向后踉跄了一小步。

      这个身影,王君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小时他贪玩,总是晚归,柳宿云每次都会下山找他,带他回家。还有一回,他追野兔,追着追着,不小心摔断了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了晚上,还有野狼呜嚎,整得他是又饿又怕,是柳宿云喊了半个山头才找到他,将他背回了家。

      如长风看着柳宿云,眼神澄亮,轻声道:“师尊。”

      王君景已料到师兄接下来会说的话,提前保证道:“我错了,师兄,下次一定早早回来。”

      柳宿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王君景嘴上说错,行动上是一点不改,只无奈道:“下不为例。”

      王君景笑道:“嗯嗯嗯,好哒,师兄,下-不-为-例。”

      圆月高悬,万籁俱寂,只闻稀稀虫鸣,三人并行于山间小径,王君景将今日街井所闻,一五一十说与柳宿云。

      吴伯见人回来,二话不说,直接开打,骂道:“好你个小子啊,叫你买个盐,买了一整天,这盐是自己长腿,会跑是吧。”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数回滚瓜烂熟,王君景已能预判吴伯下一步动作,完美躲过攻击,道:“吴伯你偏心,长风也去了,你怎么就不骂他?”

      转头就把自家师弟卖了。

      吴伯喝道:“你什么样,长风什么样,我能不清楚吗,定是你贪着玩,不想回来,人家长风又不能将你抗回来,只能在旁干巴巴候着,我只是年纪大了,又不是脑子不清醒了。”

      王君景仰天长嚎:“天理何在啊!”

      今夜,五人吃了一顿索然无味的白水煮青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岭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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