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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万物凋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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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温愈发觉得自己是真正的天命之子,过往的种种磨难不过是上天给予的考验,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痛快过,尤其是重生后所有人都如同棋子,任由她摆弄。
巨大的喜悦和膨胀的野心在她心中快要爆炸,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倾诉,想要与人共享这即将到来的、由她主宰的煌煌盛世。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溢出来的激动,正要对着眼前这个她有信心压制的男人,诉说她的宏图大业:
“秦沐风,待我……”
话音刚起,却戛然而止。
柳温原本搭在秦沐风上臂的手,猛地传来一阵异常滚烫的触感!那温度透过不算薄的衣料,灼着她的掌心,与她此刻心头的火热截然不同,那是一种……不正常的高热。
“等等…”她眉头瞬间蹙紧,到了嘴边的话语立刻咽了回去,“你怎么这么热?”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他肌肉紧实的手臂,那灼人的温度愈发清晰,甚至有些烫手。
不对。
秦沐风的脸色依旧是那般沉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惯有的、令人安心的浅淡弧度。但这异常的体温……
柳温心头一跳,她立刻伸出手,用两只手指的背面,轻柔却迅速地贴上了秦沐风的额头。
指尖传来更加炽热的温度。
“你发热了?”柳温的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和一丝慌乱,“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说?”
不等她那句“我何时苛刻过府中任何人”说出口,那只试探额头的手却突然被猛地攥住。
秦沐风的手心同样灼热,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将她的手指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他的眼眸依旧看不出变化,只是声音比平日里更低哑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打断了她的话:
“殿下,”
“我无事。”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灼人的体温只是她的错觉。
“或许是让风吹久了,歇息片刻便好。”他继续说着,手上动作温柔了许多,“殿下方才想说什么?”
“再说一遍,好吗?”
柳温虽觉得眼下秦沐风奇怪的紧,但架不住秦沐风温声细语和心中的激动,将兵部侍郎下马,皇帝让她主审该案的事详细说给他听。
说到其中关键点,还会提高嗓音,秦沐风安静地看着柳温,此刻的长公主情不自禁流露出少年气,像极了五年前月桂散落下的模样。
柳温说着忽然想起一事,语气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与一丝对旧事的微妙嘲弄:“对了,你先前不是说,想让晋游明来保护我吗?”。
她唇角微勾,似笑非笑,“让他过来吧。”
柳温光是想象着那个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看着她如何运筹帷幄、决断生死,心中便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意。
“正好,也让他亲眼看看,本宫是如何审案、如何执掌律法的。”她语气轻慢,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也叫他知晓,这世间,并非只有沙场征战才是本事。”
到时候就让他去干脏活累活。
柳温清楚得很,晋游明就是个粗人。即便当年在太学院里,也没少被骂榆木脑袋,什么诗词多半是秦沐风的手笔。
让这武夫来见证她是如何快速将贪污案彻查清楚,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驯服。
她并未察觉,在她侃侃而谈时,秦沐风静静听着,那因为幽暗的眸底,掠过一丝猩红。
“殿下,我正准备去看望他,您要一起吗?”秦沐风温声道。
“不用,我相信你一人便能说服他。”柳温转过身,大步朝院内走去,“你今日早些回来吧。”柳温不用想也知道晋游明现在指不定在哪个破烂客栈歇脚,现在的他根本没资格让柳温浪费时间。
秦沐风沉默地望着柳温意气风发离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他才缓缓收起脸上所有温润的伪装,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被强行压下。
他其实……是希望柳温能和他一起去的。
因为现在,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五年前。
那场灾难,并非只肆虐于北境的极寒之地。几乎整个大陆,都经历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恐怖寒潮。
天地失色,万物凋零。
那时他刚从云州来京都不久,本意是来京都发展走马商会,便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打了个措手不及,与随从失散,阴差阳错之下,竟也成了流民中的一员。
那是他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光。
明明从时令上看还只是初秋,天却冷得邪门,呵气成冰,大雪直下。寒冷像无数细小的针,能穿过紧密的皮草,直直刺入骨髓。
饥饿、寒冷、疾病,以及人性在绝境中暴露出的丑恶,如同跗骨之蛆,时刻啃噬着生存的希望。
他就是在那样绝望的境地里,遇到了那位后来权倾朝野的长公主,那时的柳温,还只是一位年纪尚小、却已初显冷硬心肠的皇女。
阴沉的天空下,残破的墙角边,他和其他流民一样蜷缩着,生命的热量正一点点被抽离。
直到一碗突如其来的、散发热气的粥递到他面前,烫得他几乎痉挛,让他勉强能抬动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中,他看见了一个披着雪白狐裘斗篷的身影。那小皇女五官精致,眼神却略有些凌厉。
小皇女居高临下地扫过墙边这一排排如同蝼蚁般的流民。
柳温一边冷漠地递粥给一墙的流民,一边对着对身旁的侍卫道:
“吩咐下去,按人头,给这些还有意识还能动的流民一人一碗暖粥,吊着命即可。”
她的目光掠过几个已经冻僵、或是蜷缩在地上气息奄奄的老人和孩子,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那些已经冻死的、太老的、太小的、只剩一口气的,就不用管了,不必浪费粮食。”
话音落下,如同这恶劣的寒风,刮得人骨头缝都发冷。
而正是手中这碗粥,让他活了下来。
秦沐风不禁在心中耻笑,他恨柳温的毫无人性,又感激被柳温所救。
秦沐风抬眼,望向庭院中那几株已然开始飘香的桂树,目光幽远。
也不知向谁开口,淡淡发声:“好。”
半个时辰后城西客栈内院
晋游明正全神贯注地挥舞着一根削出尖角的木棍,破空声呼呼作响,仿佛眼前并非庭院,而是黄沙漫卷的战场。
忽然,他动作毫无征兆地一顿,利落收势,粗壮的木棍“咚”地一声杵在地上,震起细微尘埃。
他带着爽朗的笑容,猛地向后转身。
“沐风兄弟,”他声音洪亮,目光精准地投向院门阴影下高大的身影。
秦沐风缓步走出,脸色依旧是赤瞳人特有的苍白,笑容温润:“晋大哥,好警觉。”
因为柳温让他早些回去,所以他没有寒暄,而是直视晋游明,开门见山:“游明兄,我先前说的事,你意下如何?”
晋游明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他没想到秦沐风如此直接,上来便切入正事。
他也不是没想过其他复仇的门路,可论起运筹帷幄、借力打力,他自知这颗直来直去的脑子,是万万比不上秦沐风灵光的。
想要扳倒太傅一家,想要洗刷冤屈,想要重返本沙场,当真只有抱紧长公主柳温这条看似危险,却最有权势的大腿。
他深吸一口气:“沐风,你也知道我老晋脑子不好使,弯弯绕绕的玩意玩不来。”
他上前一步,大手重重拍在秦沐风肩膀上,目光灼灼。
“但我信你!”
“从当年你在北境救我那次起,我就信你!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听你安排!”
秦沐风感受着肩头传来的分量和热度,看着晋游明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他语气沉稳而笃定:“放心吧晋大哥,这条路,或许艰险,但一定会是我们……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