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月光曲》枯喻

1、chapter1比柯纳林花园

　　楔子：

　　（Ⅰ）

　　黑发如瀑的女人陷在水中，黑夜白昼轮换交替，直到风惊动水草，鱼尾荡开一抹涟漪，尖利的指甲刺破睡眠，红眸刹那间睁开，她由此苏醒。

　　“你醒了。”神性之声传入她的耳畔，她浮出水面，盯着岸上正在洗银壶的女人。

　　一头金色长发，像碎落的金子流苏，自然垂落，被蓝色湖水打湿，却意外深处别致的魅力。

　　“下棋吗？”女人伸手邀约，“我很好奇，这场游戏的结尾。”

　　（Ⅱ）

　　“昨夜之风遗忘我

　　今夜之月染成红

　　银色酒杯坠落于水

　　叹息只剩叹息。”

　　成群的白色衣袍步行于高大的森林，执掌微黄荧光，吟唱哀悼挽歌，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步履匆匆。

　　一阵狂风吹过，疯狂又怨恨地掀起衣帽，狰狞面孔暴露在黑暗之中，血色獠牙流露惊恐，数对猩红眼眸仰望空中的女人，惊慌失措跪下，哀嚎求饶：“始祖，请放过我们，让我们随水流而去，直到战争结束。”

　　寂静侵蚀林间，高空中的人终于开口：“虚妄。”

　　随后，红月当空，血洒千里，她转身，露出尖牙：“轮到你了。”

　　————

　　英国伦敦，比柯纳林花园。

　　鸟儿站立在灰色墓碑上，探头四处观望，凛冽的风裹挟寒气掠过，惊得鸟儿扑闪翅膀，慌张离开。

　　不远处，一棵巨大橡树上，停留一只乌鸦，黑漆漆的瞳孔盯着墓碑，轮转几次后，望着渐渐变灰的天空，打了个寒颤。

　　天空变暗，染上一层洗不掉的黑色，乌云如同海浪，疯狂侵占天幕。伦敦的雨，不由分说地降临。

　　雨打在墓碑上，沿刻字滑落，落入未曾打理的黑土，彻底消失不见。

　　忽地，腥味土壤散乱，而后，一片泥土轰然倒塌，一只沾满泥土的手从土中冒出，她的中指环了一枚银戒。

　　左手瞬间缩回，双手在地下一齐用力，下一秒，精美的棺材板暴露在空中。

　　何烟睁眼，一双黑眸警惕观察四周。

　　她撑着双手坐起，任由雨淋湿头发，微弱的光照进棺材内部，她借此查看身处之地。

　　如她所料，她正躺在棺材里，身边摆满银制器具，刀叉、碟盘，甚至散落了即可镀银子弹，有些微微发黑。她身上穿着特制的黑色茶会礼服，手边躺着白色流苏手套。

　　她拿起镀银镜子，巴洛克花纹镜勾勒出一副完美的脸，棱角分明，漆黑的眸子带有杀伤力。

　　随后，她打量全身，掀起礼服，膝盖完好如初，心脏仍在跳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奇怪得像一场梦。

　　某些封尘已久的记忆重新漫上脑海，她盯着门牌，上面由熟悉的花体英文写就——比柯纳林花园。

　　旧事重新灌入何烟的脑海——

　　她站在紫藤花架下，被红发身影抵在墙上，一把锋利的刀插|入她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意识缓缓模糊，粘稠的血液沾上她的嘴唇，她分不清这是谁的鲜血，却令她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快|感，她听到对方说了一句“你输了。”

　　风乍起，何烟收回思绪，她一脚踢开碍事的棺材板，厌恶地打量精致棺材，赤|裸脚，一步步离开比柯纳林花园。

　　花园一片狼藉，野草疯涨，小动物从何烟脚边跑过，奔向花园中央的倒塌桌椅。桌椅经过风吹日晒，木头腐烂，铁钉生锈，几个越来越大的虫洞预告它们的命运。

　　一切同之前没有区别，红色桌布仍摊在桌上，只是边角裂了个大口，雨水汇集，落在沾血石头上。

　　她跨过荆棘丛，走到花园大门，推开尘封已久的门，瞭望远处山丘上的木屋。

　　木屋亮着灯，单调地坐落在小丘上，背靠灰色天空，雨水斜斜落下，将木屋分割成一条条毫无逻辑的平行四边形，竟然意外生出孤独感。

　　不远处，森林中传来此起彼伏的野兽声。

　　何烟踏上湿软土地，拖着礼服，散乱头发，满眼愤怒地走向木屋，她的左手攥紧衣角，右手拿着棺材里顺来的锋利餐刀。

　　只要门一打开，她便要杀了阿斯诺·特兰德尔。

　　杀了阿斯诺·特兰德尔，这个贱鬼。

　　这不是对方第一次将她埋进土堆里。被俘虏后，只要天色不错，他们会在花园里打架，输的人任凭对方处理。

　　而往往，没有任何作战工具的何烟是输家。

　　何烟一只手握着门把手，一只手抓紧餐叉。

　　她推门而立，一脸震惊。

　　“是来应聘女仆的吗？”年轻的声音打破何烟的美梦，面前站着一位衣着鲜艳的女孩，繁杂的布料勾勒出完美身躯，眼角荡漾着笑意与点点担忧。

　　何烟喉咙间涌上一股奇怪感觉，她舔舔唇角，咽下口水。

　　她被自己的动作吓到了，她重新看向年轻女孩，确定自己没有嗜血的欲|望。

　　何烟心想：“阿斯诺·特兰德尔呢？”

　　何烟的眼神越过女孩，端详屋内的摆设。

　　不断闪烁的黑色机器，上面播放一段彩色画面，流利英文充斥房屋；一只黑色扁形物品显示毫无意义的数字，白色烧水壶上端的小鸟发出愉快的叫喊声，像是催促向外吐纸的正方体。

　　何烟多看了几眼吐纸的正方体，没想到，正方体仿佛吃饱了撑到胃，振动几秒，恢复安静，不再往外吐纸。

　　女孩捕捉到何烟的疑惑，她走到打印机边，拍拍它的脑壳：“它总是卡住，比起送给维修工，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正方体继续往外吐纸。

　　何烟的手不经意间抖动，连带声音变了样，她问：“今年是哪一年？”

　　“今年是维多利亚女王的两百年诞辰，别看我穿着复古，我可不会记错时间。”女孩抓起衣裙两角，行了个旧时代礼。

　　维多利亚女王？两百年诞辰？

　　何烟在脑中疯狂换算日期，无数时间从指尖悄然流逝，她不可思议开口：“2019？”

　　她记得她“被埋”在了1902年，维多利亚女王结束执政的第二年。

　　何烟想进一步询问，却怎么也迈不出进门的一步。

　　“是，我是来应聘女仆的。”

　　“做的不错啊，快进来吧，我喜欢你这身打扮。”

　　何烟站在客厅中央，女孩关上门，点燃壁炉，又捎来热气腾腾的红茶，示意何烟坐下。

　　“快坐下，”女孩塞给她一块白色毛巾，“先擦擦身子，别脏了我的沙发。”

　　红茶升起袅袅白雾，淡淡芳香沁入何烟的鼻腔，她折好毛巾，应约坐下，擦拭淋湿的头发。

　　“我本来以为没有人会来应聘了，”女孩往两杯红茶里各加了一块方糖，把其中一杯推到何烟面前，“毕竟我的要求奇怪又离谱，也只有你们这些来自贫民窟的人会来了。”

　　何烟边听女孩讲话，边巡视四周，试图发现阿斯诺·特兰德尔的身影，却毫无所获。这里的装修与之前大相径庭，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环境与人。

　　“为了您的招聘要求，我特地换了一条裙子。”何烟低下姿态，虽然她不清楚对方的需求想法，但为了不让她瞧出不对劲，她选择顺从。

　　“我早看出来了，你身上这条裙子是旧时代的好东西，繁密的花纹，精巧的针线，”女孩仰头问她，“你从哪里偷来的？”

　　“这是我的先祖留给我的东西，并非我偷来的，小姐。”何烟解释。

　　“哦？”女孩两眼一眯，显然不相信，她起身，走到橡木桌边，嘴里嘟囔着，“我也有一件旧时代东西。”

　　“是什么？”何烟注意到门后面贴了张白纸，她毫不费力地看清上面的字——招聘女仆，需衣着得体，会些格斗技巧，优先考虑出身贫民窟。

　　女孩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顶老式帽子，天堂鸟羽毛沿边装饰，几簇艳红色的假花落在帽檐。

　　“如何呢？”女孩转身捧着帽子，走到何烟面前，“这是上位租客留给我的。”

　　“您的上位租客？”何烟长时间未讲话的嗓子有片刻沙哑，她慢慢灌进温热的红茶，润润嗓子。

　　身上这件礼服有些奇怪，何烟总感觉它经过独特处理，她放下茶杯，等女孩彻底背对她时，伸手摸索改良礼服。

　　“他有一头红色长发，个子很高，身形完美，堪为天人的面孔出现在我面前……”

　　何烟摸到了一个口袋，里面似乎装着一封信封。

　　女孩继续说：“那双红眸，像精灵般扑闪着，我简直着了迷。”

　　何烟听女孩转述，确定那人即是阿斯诺，拥有魔力与惊人脸庞的吸血鬼。她缓慢拆开信封，尽管动作很轻，仍然逃不过女孩的耳朵。

　　对方转身，盯着那封泛黄的信纸。

　　“那是什么？”女孩的声音在颤抖。

　　何烟尴尬微笑：“我上一位老板的投诉信。”

　　“呵，”女孩笑了，嘴角蔓延一丝嘲讽，“被炒鱿鱼了？还有脸来这里应聘？”

　　“抱歉，”何烟当着女孩的面打开信封，一张清隽花体信涌入她的视线，上面写着，“你应该发现了身体的特殊之处，我们的初拥如此美好，欢迎你的加入，附上找我的方式，以及一枚早安吻。”

　　信封结尾，一枚殷红唇印。

　　这是她的血，却不是她的唇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