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醉酒》万倾玥

10、蓝幻月玉府蹭吃喝

　　玉青竹回了自己卧房，沐浴后又重新梳装，素白的天蚕里衣外面罩了件鹅黄绣折枝海棠小衫，下身一袭蓝色罗裙，腰束青衿，上缀一枚缨络，肌肤赛雪，长发如瀑。

　　玉容将玉青竹的长发挽成单螺髻，再用一支簪固定。

　　一番装扮后，玉青竹方显世家嫡女姿容。玉嫣手里端了几个古色古香的描金盒子，陪着玉青竹出西院，往东三进院落走去。

　　东三进院落住着玉老太爷玉元初和玉老爷玉常润。

　　她先去见了玉常润。

　　先前有下人向玉老爷报了大小姐回府，玉常润立刻让下人去准备玉青竹爱吃的点心水果。

　　偶尔有路过的下人端着托盘朝玉青竹行礼：“大小姐。”

　　玉青竹只是颔首。

　　行至前厅，玉青竹见玉老爷端坐在主位上正在看账本。

　　“爹爹，”玉青竹带着玉嫣福身行了个大礼，“惜儿平安回府了，来给爹爹请安。”

　　闻言玉常润抬头，年近五旬的他依然清瘦，眼中有经商者累积的睿智神色，在他望向玉青竹的时候，眸中多了慈爱。

　　“我的惜儿回来了，一路上可有什么新鲜事儿？”玉常润放下手中的账本，轻扶起玉青竹，“可遇上有缘人？”

　　玉青竹接过下人手中的茶盏奉于玉老爷：“新鲜事儿不少，有缘人难得，还请爹爹喝茶。”

　　玉常润接过茶轻抿一口，嘱咐玉青竹：“稍后讲给爹爹听，先去给你娘报个平安。”

　　玉青竹点头，从前厅往里转进玉常润和顾朝歌的内室，内室左侧垂下了鹅黄色的帷幔，掀开帷幔，里面一座佛堂样式的小厅子里供奉着顾朝歌的牌位。

　　玉青竹燃香跪拜，对着牌位和顾朝歌说了些旅途遇到的新奇事儿，室内幽香萦绕，如兰似桂，不浓不淡，不寡不腻，却不是刚刚燃起的檀香的味道，而是供桌牌位前一只盛着“溢香丹”的沉香盒子里散发的味道。

　　无论是檀香还是沉香盒子，都压不住这密封着的“溢香丹”的香气，这香气散落在这内室的每一个角落，若是在这屋子久了，身上也会沾染。

　　这是顾朝歌的味道，也是玉常润的安眠药。玉常润每夜都要闻着这个味道才能入眠。

　　祭拜过顾朝歌，玉青竹回到前厅，玉常润问她：“听下人们说你带了位漂亮的小姑娘回来？”

　　“爹，她是蓝剑山庄的小姐蓝幻月，也不知在哪里落了水，女儿在临水河畔遇见她时，她周身已被河水泡肿，性命垂危，是女儿救了她。”玉青竹答道。

　　“那为何会将她带到咱们府上？”玉常润不解，他的女儿从未带外人回来过，还是个江湖人。

　　“爹爹，惜儿让玉羽查了蓝家的事，蓝家这场腥风血雨想必爹也听说了一些，幻月几乎绝命，况惜儿尚且有父兄疼爱，可是幻月却要挣扎于兄弟姐妹阋墙之中，孤身难自保，身世飘零，爹爹没有见到当时幻月一身上百道剑伤，泡在临水河里，伤口都翻着泛了白，就吊着一口气而已，可以想见她所谓家人有多狠毒，当时那种情况如果我不救她，她只有死路一条，我好不容易保住了她的性命，实在不忍心看她在落入虎口，咱们玉府虽不是江湖世家，却也有能力保住幻月，权衡之下，惜儿将幻月带了回来。”玉青竹娓娓道来。

　　玉常润点点头：“吾儿心善，只是咱们能保住她，却只怕会沾染江湖事，而且不知这蓝姑娘品性如何？万一她入府后……”

　　玉青竹语笑嫣然，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爹爹，其实玉府早已身在江湖，不然爹也不会请回众多护卫，至于幻月品行，请爹放心，她爽朗重义，是个值得交的朋友，相信爹爹也会喜欢她的。”

　　玉常润看着女儿对这蓝家姑娘有赞许有钦佩，眼神不由柔和下来，再次点头：“也罢，人心总是不好看透，既如此，便住下吧，将来这蓝姑娘若有不妥，再做打算。”

　　玉青竹笑得甜甜地撒娇：“多谢爹爹。”然后从玉嫣手里接过一个尺许长的方形盒色，盒子是上好的青龙木制，盖子上面用暗色彩漆描了幅岁寒三友图，打开盒子，里面放了一方砚台。

　　这砚台墨中带碧，左下角碧色最为亮泽，上面刻了个清瘦男子溪边听水图，下方还有两行小字：身世悠悠我此行，溪边委辔听溪声。

　　“去年登落照峰的时候，惜儿发现山溪里叠石如城，莹洁可爱，想着爹爹那方石砚已有些年岁，便让玉羽将此石送到宛县金石名雕石如玉手中，请他精心雕琢。今年再过宛县，才从石先生手中拿回此砚带给爹爹，希望爹爹不嫌弃。”

　　玉常润拿出此砚细细观摩，其石坚润，抚之如肌，一看便知难得。玉常润感慨一句：“知父我儿也，为父很喜欢，明日起便用此砚。”

　　收起砚台，玉常润问：“惜儿可见过祖父了？”

　　玉青竹低下头，声音轻了：“未曾，惜儿特来请父亲一同前去。”

　　“也好，爹爹陪你先去给祖父请安，回来咱们父女再说话。”

　　玉常润知道女儿对玉老爷的妾氏李夫人有心结，早就做好了陪她走一趟的准备，当即放下手中账本，起身理理衣摆，率先走了出去。

　　“是，多谢爹爹。”玉青竹清浅一笑，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俏皮地冲玉嫣眨了一下眼睛，玉嫣偷偷朝玉青竹竖起了大拇指。

　　玉老太爷的院子很有排场，一切园林之景应有尽有，精雕细琢，巧夺天工。

　　他父女二人到的时候，玉老太爷正躺在摇椅上和小厮玉连闲聊，摇椅旁的水白玉石桌上摆着玉老太爷的小厮玉连泡的顾渚紫笋。

　　玉老太爷见到儿子和孙女走进来，坐直了身子，捋一捋根根发白却精神矍铄的山羊胡，笑道：“惜儿回来了。”

　　“给父亲请安。”玉常润一揖手。

　　“给祖父/老太爷请安，祖父/老太爷福寿安康。”玉青竹和玉嫣也行了大礼。

　　“免礼吧。”年过花甲的玉老太爷挥挥手。他已不管事很多年了，经常喜欢和三五好友一起垂钓手谈，身子骨倒也硬朗，就是想法有些守旧。

　　玉老太爷的小妾李氏听见外面的声响从西面配房出来，年过五旬的她保养得当，生得一副媚眼如丝的柔弱样，身段儿曼妙如缎带，声音犹如娇莺一般，婉转道：“是大姑娘回来了啊，路上可还顺遂？”

　　玉青竹见人只是行了礼道，并未多言语。

　　玉老太爷的贴身小厮玉连又重新泡了云雾，斟给玉常润、玉青竹和李氏。

　　众人在石桌旁坐了，玉青竹拿过玉嫣手里的另一只长形锦盒，锦盒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所制，上面用彩漆描了幅松下闲鹤图。

　　打开盒子，里面放了两个黄杨木制的棋盒，再打开棋盒，一墨一白两种颜色的棋子竟是玉制的。

　　玉青竹道：“惜儿去年曾派人寻找上好的和田暖玉，制成这副白棋；同时寻了墨玉，制成这副黑棋；希望祖父喜欢。”

　　玉老太爷笑着接过棋盒，拿起白棋子对着阳光看看，又拿了黑棋子看看，赞叹道：“果然好玉，惜儿即寻了好棋，就与祖父对弈一盘，让祖父考教一下你去落照峰这一个月功课可有长进。”

　　玉青竹道：“是。”

　　玉连是个鬼机灵的，闻言连忙跑进屋子拿出棋盘在水白玉石桌上放好，然后探着身子一副认真的样子观摩二人对奕。

　　玉青竹看着唇红齿白的玉连伸长脖子，一副要苦心钻研的样子，轻笑出声：“想来必是祖父日日拘着玉连下棋，才让他如此研习。可是玉连你即使学棋艺也不要看惜儿，否则会越学越差的。”

　　玉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上的小厮帽：“大小姐取笑小的了。”

　　李氏甩了一下手中帕子轻轻掩在嘴边笑道：“玉连见天儿被老太爷赢，他也是难得观棋。”

　　玉青竹笑笑，未接话。

　　日渐偏斜，玉青竹果然连输三盘。

　　“祖父棋艺精湛，惜儿甘败下风。”玉青竹低眉顺眼很是乖巧地开口。

　　玉老太爷叹息一声，对玉青竹谆谆教诲，循循善诱：“惜儿啊，你爹爹纵你年年登落照峰照顾一堆草药，可是你也不能落下功课，你娘在你这个年纪，盛名于整个天凰，已被称为江南二顾之首了。她嫁到玉府后几次对奕都能赢我。”

　　说到顾朝歌，玉常润眼中没了之前的温度，反而爬上浓浓的忧伤。

　　李氏不同于之前想融入这气氛一直没话找话，这会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见玉青竹低眉顺眼没有接话，玉老太爷接着说：“祖父知道你是为了你娘的死，一心向医，想要找出你娘的死因，可是你终究是个女儿家，将来要嫁人的，即便你要学医，也该做完功课闲暇之余当成爱好来做。”

　　听到娘的话题，玉青竹瞥见玉常润眼中浓到化不开的痛和伤，不由心中一阵钝痛，她一手在桌下拉拉玉常润的袖子，以转移他的注意力，一边回玉老太爷的话：“是，祖父，惜儿会用心学功课的。”

　　玉常润看了看在桌子下面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以让女儿安心。

　　那边玉老太爷还在喋喋不休：“自你及笄才个把月，前来求娶的人家不计其数，可是谁曾想到你连秦家那孩子都看不上……虽说咱们家不允许族中子弟入仕，可并没有要求女儿不许入高门的说法，秦家诗书传家，又是懂礼的，想来是不会亏待你的，你若有意，祖父还能替你打探；当然，兴许你有自个儿的想法，但不管如何，总还是要多多学些本领傍身。”

　　“是，祖父，惜儿知晓的，今日起就会更加努力的。”玉青竹应允道。

　　“本领还是多多益善，勿要偏向哪一门，该做到百花齐放才是，就如惜儿娘一般，当真是样样都会，样样精通。都言惜儿肖母，润儿你也要严格教导才是。”玉老庆爷又转向玉常润劝道。

　　“是，父亲，儿子会严格要求的。”玉常润再次听到父亲提起顾朝歌，声音不由自主的低沉下来。

　　玉青竹抬起头看看玉常润难掩悲痛的侧脸，眼角眉梢都是浓到化不开的担忧。

　　玉老太爷见他父女二人情绪微压，也不忍心再说下去，挥挥手道：“那你们退下吧，听下人说惜儿带回来个女娃娃，难得惜儿带伙伴回来，就不留你们晚膳了，我的口味你们也吃不惯。”

　　“儿子告退。”玉常润闻言连忙起身。

　　“孙女告退。”玉青竹也起身。

　　父女二人一起出了玉老太爷的院子，玉青竹陪着玉常润回聆音居。

　　聆音居是玉常润和顾朝歌的院落，亦是玉常润和顾朝歌成亲的地方，“聆音”这个名字也是顾朝歌嫁过来后由她亲自起的名字，牌匾由玉常润亲手所提，玉青竹和两位哥哥也在这院子里有美好又幸福的童年。

　　怕玉常润过于想念顾朝歌，玉青竹捡着这一路有趣的见闻讲给他听，逗他开心。

　　直到玉常润笑得明显开怀了许多，玉青竹才告退，带着玉嫣回了西三院，奔向青峰居。

　　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玉夏月银铃般的笑声：“高点儿！再高点儿！哈！飞喽！”

　　玉青竹往院子里走去，就看到玉夏月荡在秋千上，越来越高，越来越高，还伴随着她的欢笑声：“玉楼，再高一点啊！飞呀！”

　　玉夏月身后推秋千的护卫玉楼先发现了玉青竹和玉嫣，立在一旁冲玉青竹揖手行礼：“大小姐好！”

　　玉夏月下落的瞬间才发现玉青竹，连忙高声叫道：“玉楼，停停停，快停！”

　　玉楼趁着秋千下落稳稳地抓住秋千绳，并将夏月小主子护好，以免她受到缓冲误伤，但是玉夏月可不管稳当不稳当，下一瞬就跳下秋千，连差点崴了脚都顾不上，一边冲向玉青竹一边高声喊道：“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