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醒初

2、第二章

　　明毅坐在医院吸烟区最靠窗的座位上发呆，烟雾缭绕中没拿烟的手与不时的轻声呛咳分外不合时宜。
　　那时候他只觉得陆拓也也是个别扭的孩子，有着少年特有的任性，若要打个比方的话，那么就应该是像一只猫。明毅是大学讲师，每天所面对的也是和拓也差不多大的孩子，当今年轻人迟迟难以结束的青春期总让这一代人骨子里透出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叛逆，明毅见得多了。相比之下拓也的小小任性简直不值一提，几乎可以称得上有几分可爱。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拓也一直是那个任性得不讨人厌的少年。
　　长叹一口气，明毅甩甩头，起身拎起到现在一次都没有真正派上用场的保温杯，大步离开吸烟区。拓也的单人病房门口一如既往的站着两三个黑西装，虽然明知这种有钱也不一定住得进的病房一定配有绝佳的隔音设备，明毅还是毫无必要地压低嗓音，对其中一个看上去有几分文弱的男子道：“Jing，给我密码。”
　　被称作Jing的青年托了托金丝边眼镜，一脸莫测高深，“什么密码？”
　　“你知道。”明毅盯着那张貌似没有表情的脸，咬牙压下想撕破对方明知故问的讨厌作态的冲动，似乎多少有些明白少年会变得那么言不由衷的原因。
　　果然什么样的主就会有什么样的仆。
　　Jing带着莫名的表情看了明毅半天，仿佛想从对方一样滴水不漏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为什么？”
　　明毅与他对视，一样的莫名表情，一样的半晌，忽的笑起来：“那天的墓地里，我是去向理绘道歉的。”
　　离开医院，明毅驱车开往位于郊区的豪宅。这座三层西式的别墅是长谷川前夫的遗产，同时也是陆拓也的家。
　　其实这里并不像一个家。门口照例有一点也不像门卫的黑西装把守，进屋必须有密码。房间布置得倒是精致典雅，只是如同房地产广告上的样板房一样，漂亮却总是少了那么一丝人气。
　　没有漫画，没有游戏，除了衣帽间里挂在墙上的棒球帽，这里没有任何属于一个十九岁少年的痕迹。
　　明毅皱眉，觉得自己开始明白那些日子里少年总喜欢往自己那间既不宽敞也不漂亮的公寓跑的原因了。无论如何，拓也，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
　　明毅从衣帽间收拾了些少年的衣物，又在主卧翻了翻，不意外的在抽屉最底下找出一张少年与自己的合影。照片的背景是自家公寓，少年一脸不豫的盯着点燃蜡烛的蛋糕，自己在少年身侧笑得很夸张很滑稽，伸长手拍下了这一幕，因为角度关系脸拍得有点变形。
　　明毅对着照片笑了笑，将它丢进纸箱里。
　　连同电脑和看上去很常用的派克金笔，明毅把整理出来的东西打包好，搬进车里。来来往往，数度与黑西装们擦肩，对方总是面无表情的侧身让过，一句话也没有。在这座美丽而冰冷的豪华樊笼里，只要有进门的密码就畅通无阻。
　　也就是说，这里，不认“人”。
　　明毅把箱子放在后座上，发动车子驶向自己的公寓。后视镜里不太大的纸箱有些孤零零的。少年那么大的房子里，真正“属于”少年的东西，少得可怜。
　　明毅的公寓是在情人去世后才买下的，怕麻烦就直接买了装修好的。2LDK的房子对于一个单身男人来说绰绰有余。明毅把少年的东西搬进少年惯住的客房，特地的，把那张照片放进漂亮的手工相框里，显眼的立在床头。
　　这间房原本是明毅的书房，少年出现后就陆陆续续把电脑和书什么的搬进自己卧室，后来见身材高挑的少年窝在沙发里睡的腰酸背疼，就干脆就买了张床做了专门的客房。其实对没什么亲友在本市的明毅而言，算是特地为少年准备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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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段时间每日来访后的某一天，少年忽然不再来了。明毅依然每天早早回家，然后就只能面对空荡荡的房子。说不失落是假的，就好像一只养熟了的猫忽然不见了，心里总有些牵挂，就算原本那只猫是不请自来的。
　　但是明毅甩甩头，只是不再说“我回来了”，每天每天，日子还是一样过。
　　偶尔明毅会想起少年趴在地板上打电玩的样子。真的很少见到有孩子打游戏表情会冷清到几乎漫不经心，可是打出来的成绩却是该死的好。偶尔泡茶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泡两杯，其中一杯加奶不加糖。每每如此之后明毅只能苦笑着把两杯都喝掉。以前并不喜欢的奶茶，现在喝起来倒觉得其实也别有风味。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备课，一个人看电视。虽然都是早已习惯了的事，但果然还是有些寂寞。情人不是一个顾家的女子，在一起生活的八年间两人所扮演的角色于传统而言是错位的，总是他在家里等待她回家，然后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情人不会是一个好妻子，而生性怠惰的他也不想强求什么。八年就这么过下来，谁也没有过结婚的念头。其实明毅是向往婚姻生活的。有父母这对好榜样，他自认为自己也能成为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一个温馨的家，是个不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