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李鹿子哦

10、倒台

　　窗外的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马卫国坐在他新搬进的，略显空旷的办公室里，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吴局长“赏赐”的，已经盘得温润油亮的玉扳指，扳指本来应该冰凉，现在却似乎带着火热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他视线转回到桌上，桌子上正摊着一份刚送来的内部通报抄件，标题却是让他胆寒：《关于吴江涛同志严重违纪问题的初步核查情况及暂停其一切职务的通知》。就这几个字，就能让马卫国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甚至他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浓重恐惧和难以言喻的悸动。吴局长，他倒了！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吴局长那张油腻而威严的脸，拍着他肩膀说“会办事”时眼底的贪婪，暗示他去“沟通”陈工妻子时那不容置疑的口吻，在他第一次成功“安排”后，将扳指丢给他时那施舍般的笑容。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吴江涛知道的太多了，关于那些“心意”，关于那些“安排”，关于他马卫国是如何从一个技术员爬上来的肮脏阶梯！吴局长要是倒了，会不会把他咬出来？“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请进。”马卫国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位男性，头发油亮似乎喷了定形液，眼睛上带着一个墨色框架的透明眼镜，他是厂办新上任的主任，姓赵，是上面新空降下来的领导的心腹，赵主任脸上堆着笑，但那笑意并未达眼底，反而带着审视。“马秘书，忙着呢？”赵主任踱步进来，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桌上那份刺眼的通报抄件。“赵主任，您请坐。”马卫国立刻站起身，脸上条件反射般堆起那练习过无数次的，谦卑而恭敬的赔笑。赵主任摆摆手，没坐，而是走到窗前，背对着马卫国说：“吴江涛的事，性质很恶劣啊。上面震怒，要求彻查，肃清流毒。特别是，他在位期间，提拔使用的一些人，有没有问题？有没有跟着他搞歪门邪道？有没有…站错队？”“站错队”这三个字扎进马卫国的耳朵里，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赵主任的话再明白不过，这是要他表态，要他划清界限，更要他…递上“投名状”！新领导要的，不仅是他这个人，更是要他把过去和吴局长捆绑的一切，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功绩”，作为祭品，彻底斩断，踩碎，以此证明他的“忠诚”和“清白”。巨大的压力让马卫国的赔笑维持不住，肌肉在微微抽搐，他知道，沉默就是抗拒，他必须开口，必须立刻，明确地切割！“赵主任，”马卫国的声音有些发干，他舔了舔嘴唇，强迫自己用最清晰，最坚定的语气说道，“吴局，吴江涛的问题，我感到非常震惊，也非常痛心！这充分暴露了他个人品质的败坏，完全辜负了组织的信任！我，我虽然在他手下工作过，但完全是出于对工作的负责，对他的错误行径，我我绝不认同！也从未参与！” 赵主任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那种莫测高深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地盯着马卫国：“哦？仅仅是不认同？马秘书，你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他那些会办事的名声，可有不少是跟你有关的吧？你就，一点都不知道？一点都没沾边？” 赵主任故意拖长了“会办事”三个字，带着赤裸裸的暗示。马卫国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知道，仅仅否认是不够的，新领导要的是“干货”，要的是他亲手把吴局长，也把他自己过去的“功劳簿”钉上耻辱柱的狠劲！冷汗顺着鬓角滑落，马卫国的眼神在极度的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狠戾之间剧烈挣扎，但终于，那丝狠戾压倒了恐惧，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赔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义愤填膺”：“赵主任！我过去是瞎了眼！被他的表面伪装蒙蔽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表演式的愤怒和悔悟，“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领导！他就是个，是个彻头彻尾的腐败分子，利用职权，贪赃枉法，生活腐化！特别是，特别是他那个极其恶劣的癖好！” 马卫国犹如是下了巨大的决心，声音因激愤而颤抖。“他…他特别喜欢…打下属女眷的主意！仗着权势，威逼利诱！我当初年轻不懂事，又慑于他的淫威，确实被他强迫着，帮他，帮他安排过几次，那种肮脏的会面！” 马卫国痛心疾首地捶了一下桌子，如同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一样，“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觉得对不起组织，对不起那些同志！这完全违背了我的良心！我早就想向组织反映，但一直，一直被他威胁压制！他警告我，要是敢说出去，就让我在厂里待不下去！”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而恳切：“赵主任！我现在向您，向组织，彻底坦白！我愿意提供我所知道的一切关于吴江涛违法违纪的线索！包括他收受的财物，他强迫我安排的那些…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时间，地点，对象！我要和他这种败类划清界限！我要将功赎罪！请组织考验我！”马卫国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因激动而涨红。他死死盯着赵主任的眼睛，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又像一个急于表忠心的赌徒，他亲手把吴局长，也把自己过去那段最不堪，最得力的经历，泼上了最肮脏的污水，他知道，这番话一旦出口，就再无退路，他彻底背叛了提携他的旧主，将自己彻底抵押给了新的权力。赵主任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真切了一些，他缓缓踱步到马卫国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小马啊，” 赵主任这时的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带着一种“孺子可教”的赞许，“你能有这个觉悟，很好，迷途知返，为时未晚，过去你是被吴江涛胁迫，蒙蔽，组织是理解的。现在，你能站出来，主动揭发他的罪行，这说明你的本质还是好的，是心向组织的。”他凑近了一点，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信任：“你放心，只要你如实交代，积极配合调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组织上，尤其是新来的领导，会记住你的贡献的，你的前途，不会受这件事影响。”赵主任的话像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马卫国心中残存的恐惧和愧疚，一股扭曲的兴奋感涌了上来！他赌对了！他不仅安全了，还可能…更进一步！“谢谢赵主任！谢谢组织信任！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让一个腐败分子漏网！” 马卫国立刻挺直腰板，脸上重新堆起那种无比熟练，此刻却显得格外赤诚，声音洪亮。赵主任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门关上的瞬间，马卫国的身子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踉跄一步扶住桌子。他大口喘着气，后背的冷汗一片，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在微微发抖的手，又看了看桌上那份宣告吴局长倒台的通报，最后目光落在指间那枚油润的玉扳指上。就是这枚扳指，它曾是吴局长对他第一次成功安排的奖赏，是他踏入权力灰色地带的勋章，现在，它成了他背叛旧主的铁证。一股强烈的恶心和憎恶感猛地涌上心头！马卫国粗暴地撸下那枚扳指，他扬起手，想狠狠地将它砸碎！手臂却在半空中僵住了。他死死盯着那枚扳指，眼神从憎恶、恐惧，慢慢变得，空洞，他缓缓放下手，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他将那枚扳指轻轻放了进去，然后，用钥匙，锁上了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