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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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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己将记忆里的阵法画在院子中,父亲已经睡下了,她尽量压低自己的动静。
自己还有太多事情不明白,她不想再牵扯到父亲。
她放下手中的木棍,又将稻草团中的灵气引入阵中。
完成之后草团中的灵气便所剩无几,幸而是今日才补满了灵,若是还要用其他物件中的灵气,恐怕容易让修士补灵时发现端倪。
到时倘若问起这个,只说不再需要,放在库房里收好了。
再不济就说放在院子里没看好,叫家里养的那头老牛给贪嘴吃了。
她刺破指尖,取了两滴血,分别与最后剩余的灵气交融。
血液落入阵中,在快要接近地面时悬浮起来,开始缓缓的移动。
她站在月色朦胧里,又一次等待命运的判决。
天生根骨多为金,木,水,火,土。其次有气,人,雷等等,共有几十种。
只金木水火土五种,就占了足足八成。
上一世的时候,各修仙宗门皆恪守“同根同修”之规,只择同种根骨修士收录。久而久之,便成了五宗独大、众多门派星罗棋布的格局。
至于根骨为“命”者,连修行门派都没有。
她看着血液悬停在“金”位上,另一滴血则在上等资质的边缘微微颤抖,若不是最高便是上等,恐怕还能更进一步。
这样好的修行资质,和前世真真是两个极端。
她不免觉得造化弄人,前世可以修行却资质不好,现在资质非凡却无修行资源。
但这总归也算是好事,她很快收敛了心绪。
只有倚靠自己的能力才最稳妥。
上次看的匆忙,只隐约记得有几本修炼功法,却不知是否与她适配。
正好借还书的由头再去看看。
夜色深沉,没有一颗星星。
明己蹲下身一点一点把地上的阵法擦掉。
四周空寂,只有细微的摩擦地面的声音,一声轻轻的叹息融入其中,微不可闻。
第二日,她早早就醒了。
天上墨色还未化开,她合衣坐起来。
修炼的第一步是引灵入体,慢慢用灵气冲刷自己的身体,让灵气流过每一寸经脉,涤荡尽里身体里藏着的俗世尘滓。
据说做到极致的人,行走时仿若身在水中,呼吸间灵气贯通全身,一举一动都有天地借力。
天赋越高,引灵越轻易。
上一世她做到极致,也只感觉身体轻盈了一点,行动时比往日省力。
她感受着灵气从四周涌入身体,就像清晨的雾气渗透进长年干涸的田地。
阳光从窗外慢慢挪到她的身上,她才惊觉竟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真真是少见的好天气,天地都开阔起来。
明己也不免跟着雀跃。
她推开门走出去,天地明亮,昨天给小鸡换了吃食,今天就叫的响亮清脆。
把被褥衣物都摊开在太阳下,父亲正在做饭,炊烟升的笔直,一切都轻快。
从母亲患了病到现在,她心里难得轻松一些。
午后和正在晒太阳的父亲打了招呼,她去管护署还书,父亲叮嘱她要多多谢过他们。
由于早晨时引灵入体,这次一进书房便能看到那几本功法。
她趁着没人快速翻阅了一下,果然有适配她的功法,毕竟这根骨实在常见。
这是一本从入门到二阶的功法,功法的一到十阶对应修炼层次的一到十阶。
前世的圣君便是十阶,据说天下只有他一人到达了这个境界。
天赋上等的大多最终能修炼到五阶,中等的则为四阶,下等天赋多为三阶。
这本书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完全足够。
事情异常顺利,她把书放回原位。
她盘算着这段时间先做好引灵,再找机会将这功法抄写下来。
这么想着,她来到前厅与三人道谢。
三位修士正围着一个阵法探讨,明己不好打扰,简单寒暄几句便准备离开。
女修士却叫住了她,让她帮忙将门口处的信件拿进来。
明己从前也帮忙拿过,自然是轻车熟路。
灵山和修士通过信件联络,信件依靠灵力传递,通常只用一两日就能到达。
往日她并不清楚,如今有了前世记忆,才惊觉这一两日恐怕要横跨几千里。
以前有修士颇为得意的同她说,凡人要奔波上半年的行程,使用灵力可以缩短到一两天。
她心里想着,伸手去拿信箱里的信笺。
依旧是纸张略带粗糙的触感,但她能感受到自己指尖的灵气与信笺的灵气交触后,其中的内容竟自然而然的出现在她的脑海。
瞬刻,明己的面色变得煞白,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信中的内容并不多,她在脑海中铺开。
“你还是太心软,人都过世了,不必再为她伤心。不过是你管辖的一个凡人,你已经为她做了很多。
哪有像你这样的傻瓜,幸好你没花费灵石为她买药,虽然能治好,这代价未免太大。
多和另外两位修士学学,只管做好自己的任务就行,别把凡人太放心上。
不要自责,等你任务期满了回灵山,我要带你去吃好东西。
要勤加修炼,不然你可要跟不上我了。”
她木然着进屋将信交给女修士,又怔怔的慢慢往回走。
不知道在大雾里走了多久,才惊觉自己早就偏离了道路。
她已经没了前进的力气,靠着树缓缓坐下来。
她以为自己在哭泣,胡乱摸了一把脸却发现并无湿意。胸口那团沉得发痛的闷意,像堵着浸了水的棉絮,胀得她连呼吸都带着酸意。
她原本已经接受了母亲的离世,给那深不见底的悲痛覆上薄薄一层纸,她以为刻意的不去想就不会坠入深渊。
她自私的将母亲离世的责任推给命运,因为所有人对此都无能为力。
现在却知晓原来还有办法救母亲,这让一个两世才得了母爱的女儿怎么面对。
她又能去怨怼谁呢?
她只能觉得自责,为什么自己不早些恢复记忆,早些知晓,她愿意为母亲付出一切,她可以去求修士买药,无论他们要求如何偿还。
可是说这些都无济于事了,她冷静下来分析眼下的情况。
她对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只能靠那封信推测村子和管护署的真实关系。
她想,村子里的人对于修士来说可能就像圈养起来的牲畜,他们的关照并非出于爱,而是信中所说的任务。
如果家里牲畜挨饿或者生了病,人们自然心急,尽力喂饱它们,治好它们。可如果要付出更多更昂贵的代价呢,恐怕很少有人愿意。
那管护署的修士为什么要这样做,能从村民那里得到什么呢?来村子里的任务又是什么?
村子里的人,日子清贫又简朴,没有任何珍贵的东西能给他们,反而修士帮助他们太多。
这根本说不通,但他们必定有所图,事情到底如何,她现在不能妄自下定论。
她要弄明白一切,为了前世的嘱托,也为了她的母亲。
明己扶着树站起来,既定的目标冲淡了她的悲伤。
所幸她走的并不远,一会就找到了正路。
回到家时,父亲正在院中忙碌,看到明己回来了,就抬头看她。
明己惊觉父亲苍白的吓人,她往日里看惯了,到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与记忆里前世的人相比,才发觉不同。
他肩膀窄而长,站在顶光下,因常年缺少阳光而白苍苍的皮肉隐入四周,界限开始模糊,只留下眼睛,口鼻处打下的黑影,活生生要从他身上挖出洞来。
明己心里生出寒意,她现在是否也苍白削瘦,被大雾夺走太阳和生气。
她必须走出去。
只要得了空闲,明己就抓紧引灵入体。
父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得出来她心事重重。他就想办法做了小吃,或制作一些小玩意给明己。
她就更觉得心酸,发誓加倍努力,早日把事情都弄清楚。
她越忧愁,父亲就越担心,于是日子就这样诡异的持续下去。
终于到了全村一起礼拜元君的日子,她引灵入体也已经完成。
周身轻盈,灵气贯穿全身,一举一动仿若有风借力,只睡上两个时辰也觉得一整天都头脑清明。明显比上一世做的要好。
一切准备好了,她找到正在劈柴的父亲。
她熟稔的拿起斧头,也跟着一起挥动。等时机刚好,在两人都停下休息的时候,她侧过头去请求他:“我有一件事不得不做,午后的聚会要麻烦父亲帮我推脱开,不能让旁人知道。”
她立马转过头盯着地面,又握紧了斧柄,如果父亲要其缘由,虽然预备好了说辞,还是因为有所隐瞒而内疚。
父亲也只有她一个亲人了,她不忍心这样对待他。
但父亲立马应下来,因明己有所求于他而欣喜。他终于能帮她些什么,他想,我这样好的女儿,她想去做什么自有她一番道理。
这样狭小的天地里生出这样广阔的爱,她心里动摇。
她不知道呆在这大雾里,做一个懵懵懂懂的人,不去知道那些因果,会不会更加幸福。
但她旋即又想起来,前世站在高出云海的山巅上,眺望初升的太阳,心里荡起怎样的豪气。
她的规划并不复杂,今日是礼拜的日子,不论是村民还是修士,都在村里的元君庙里聚齐,哪怕是小奶娃娃都抱在怀里来参拜。从午后到一起用了晚饭才散场。
要趁这个空隙去把功法抄写下来。所幸书中内容并不多,她有把握能完成。
这边交给了父亲,明己即刻出发去管护署。
在离管护署适当的距离藏好了,等他们一齐出发去村里,她立刻进入书房,从怀里掏出带来的纸笔抄写。
无心于字的美丑,尽己所能的加快速度,竟然结束的比预料的还早。
她把东西都揣回怀里带好了,又挑了一条少走的小路。
边走边回想抄的内容,别的自然记不清,倒是书里说金系用金属做媒介,一定要选个通身金属的器具,无论刀剑、矛戈,甚至斧子,棍子都可以。
毕竟强的是人而并非武器,什么材质形状的区别,在灵气的差距下都会变得微乎其微。
家里有些铁器,不过都是些菜刀,铁犁之类,还要供日常使用。
又想起来角落里还有根铁棍,长久不用了,等她回去试试手。
解决了武器的问题,她的思维开始慢慢发散。
前世无论是金银铜铁,都是从矿里挖出又经过冶炼,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经过诸多程序和运程。
在这封闭的小村子里,像铜铁这样不可能简易生产出来的东西还有不少,大多都是管护署提供给他们的,这更坐实他们被‘圈养’着的推测。
她真的越来越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