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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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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的伦敦深秋,铅灰色的云层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将整座城市压得喘不过气。查林十字街的鹅卵石路面被连绵阴雨泡得发胀,污水顺着排水沟蜿蜒成细小的黑色河流,裹挟着煤烟与腐烂菜叶的气味。汤姆·里德尔蜷缩在报刊亭后,瘦得像根被雨水泡软的火柴棍,粗布校服领口沾着干涸的燕麦粥渍。他刚从面包店后巷的栅栏钻出来,右手食指被生锈的铁刺划开一道血口,暗红的血珠正一滴滴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转角处那家古董店的橱窗突然攫住了他的目光。玻璃蒙着层经年累月的灰翳,却依然挡不住中央那幅肖像画的光芒。画框是暗沉的红木,雕花早已被岁月磨平棱角,而画布上的少女——汤姆从未见过那样的存在。她穿着猩红色的和服,衣料上的金线在阴雨天里竟像有生命般流转,乌木般的黑发垂落在肩头,肌肤白得近乎透明。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杏仁眼,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纯粹的墨色,却仿佛能吸噬周围所有的光线。
就在这时,他指尖的血珠恰好滴落在橱窗玻璃上。粘稠的红色在湿冷的玻璃表面缓缓晕开,像朵妖异的花,正好浸染了画中少女和服的下摆。汤姆看见画中人的睫毛似乎颤动了一下,那双眼睛骤然转向他——不是画作固有的凝视,而是活生生的、带着温度的注视。那目光里混杂着截然相反的情绪:既有打量蝼蚁般的冰冷轻蔑,又含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仿佛毒蛇在枯叶堆里发现了同类蜕下的旧皮。
"滚开,小叫花子!"古董店老板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粗木棍在地面敲出沉闷的声响。汤姆像受惊的野猫般后退两步,却依然死死盯着那幅画。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落,模糊了视线,画中少女的脸庞却在水汽中愈发清晰,唇角似乎还勾起了若有若无的弧度。
此后三个月,查林十字街的那家古董店多了个幽灵般的常客。汤姆开始疯狂地攒钱,或者说,疯狂地偷窃。他从牧师的捐款箱里摸出三便士硬币,从醉汉的大衣口袋里掏走折叠的纸币,甚至冒险撬开了糖果店后门的铁皮盒。每次得手后,他就会冲进古董店,用脏兮兮的小手拍在柜台上,买下所有印有富江肖像的明信片。那些卡片大多是褪色的旅游纪念品,边角卷曲发毛,印刷质量远不及橱窗里的原作,但只要上面有那双眼睛,汤姆就会视若珍宝。
他把这些明信片藏在孤儿院床板下的缝隙里,那是他用折刀挖出来的秘密空间。每天深夜,当其他孩子的鼾声在潮湿的宿舍里此起彼伏时,他就会借着从铁窗透进来的月光,用偷来的炭笔在墙上画满富江的眼睛。起初只是模糊的轮廓,后来渐渐变得栩栩如生——有的眯成狡黠的月牙,有的睁大带着惊恐,有的半睁半阖,流淌着慵懒的魅惑。每当满月之夜,这些眼睛就会发生诡异的变化,炭笔勾勒的线条会渗出墨色的光晕,在粗糙的石灰墙上缓缓流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墙体里钻出来。
1938年那个阴冷的下午,当阿不思·邓布利多带着柠檬雪宝的甜香走进孤儿院时,汤姆正坐在床沿,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掉墙上一块松动的墙皮。校长先生的凤凰福克斯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叫,金色的羽毛根根倒竖。邓布利多湛蓝的眼睛扫过昏暗的房间,最终停留在汤姆身后的墙壁上。那些原本朝向不同方向的眼睛,此刻竟齐刷刷地转向了门口,数千双墨色的瞳孔同时收缩,墙面上的墨汁像活物般沸腾起来。
霍格沃茨的七年光阴并未冲淡这份执念,反而让它在黑魔法的滋养下愈发疯长。汤姆·里德尔成了斯莱特林学院的模范生,成绩优异,风度翩翩,却始终像隔着层冰。他会在深夜溜进禁书区,魔杖尖端的荧光照亮布满尘埃的书架,直到在《失落的古代魔法容器》那卷羊皮纸卷轴上找到了答案。当他念出卷轴顶端的拉丁文咒语时,泛黄的羊皮纸上突然浮现出一张脸——细腻的眉眼,饱满的唇瓣,赫然就是查林十字街古董店里的那个少女。"完美容器"四个字在她影像下方缓缓浮现,墨迹蜿蜒如蛇。
他开始不择手段地收集材料:从分院帽里偷偷取下的凤凰尾羽,密室中蛇怪毒牙上刮下的粉末,甚至趁着海格不注意时,从阿拉戈克的巢穴里收集到的毒液。他把这些东西藏在有求必应屋的石棺里,用蛇佬腔吟唱古老的咒文。当密室被打开,蛇怪冰冷的目光映在水面上时,汤姆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与富江的影像重叠,喉咙里发出的嘶嘶声竟带着某种甜蜜的颤音,仿佛两个灵魂在黑暗中终于找到了共鸣。
1945年的毕业日,霍格沃茨城堡笼罩在罕见的红月亮下。汤姆避开欢庆的人群,独自走进尘封的厄里斯魔镜室。镜面如银,映出的却不是他渴望的家族荣耀。无数个富江从镜中涌出,有的穿着霍格沃茨的丝绸睡袍,有的披着斯莱特林的绿底银纹斗篷,有的甚至赤裸着上身,黑发如瀑布般垂落。她们环绕着他,柔软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每一张脸都美得令人窒息,却又各不相同——羞怯的、嘲讽的、痴迷的、怨毒的——但所有的眼睛都闪烁着同一种光芒,那是汤姆在查林十字街初见时的眼神,轻蔑而又亲昵。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镜面的瞬间,传来熟悉的冰冷触感,就像当年雨天里的古董店橱窗。镜中的少女们同时伸出手,与他隔着玻璃相触。那一刻,汤姆·里德尔突然明白了自己永生追求的真正意义。不是躲避死亡,不是统治世界,而是为了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将这个纠缠他半生的幻影从镜子里拽出来,用黑魔法赋予她血肉,用灵魂碎片修补她的轮廓,让她成为真正属于他的藏品——永恒的、唯一的、只注视着他的完美容器。
窗外的红月亮正缓缓沉入禁林,魔镜表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映出无数双含笑的眼睛。汤姆听见自己的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蛇一般的嘶鸣,甜蜜而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