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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个美梦 ...

  •   “云栖!”
      伴随讲学老头愤怒的吼声,半块萤石笔头撕开了夏日学塾令人昏昏欲睡的空气,正中一位少年的眉心。
      被笔头砸中的少年显然正在走神,脸上还残留着那种陷入美好幻想时控制不住的痴痴笑容,下一秒,在整个教室的哄笑声里,他的脸从头到脖子红了个彻底。
      云栖涨红着一张脸,从座位上僵硬地站起身来,长时间跪坐的腿有些发麻,让他忍不住打了个趔趄,身旁的哄笑更大声了。

      这里是小苍界,银西州,云芝城的云家学塾。
      此刻正值初夏午后,植被的蓊蓊浓荫遮住这间教室的下半张窗户,但学生一旦站起来,那颗圆溜溜的脑袋就正好暴露在阳光底下。
      在他的对面——

      “云栖啊云栖,你在这间教室,已经待了六年了,我眼看着你从比窗台还矮,长到今天比铜灯还高……”
      讲学老头背着双手,皱着花白的眉头,正在滔滔不绝,
      “……连七长老家的其橙、其槿都已经堪破纳灵窍门,步入寻身境了,你怎么还是不能……”

      “你怎么还是不能端正态度,发奋图强,勤学善问,潜心修炼,以求早日离开这间学塾呢?”
      不必讲学老头说完,云栖就在心里默默念出了他的下半段名言。
      无他,唯耳熟尔。
      六年以来,这段话不知道被白老头重复了多少遍,凡是上课走神的、不交作业的、考核不合格的,他们这间充满了大龄学生的“差生教室”里,每个人都逃不过白老头的这通唠叨。

      云栖悄悄地叹了口气,他偷眼看向窗外,被绿树遮掩的小山另一边,就是以他的年龄,早就应该前去的“高级学塾”。
      可惜啊,云栖在桌底磨蹭了两下鞋头,因为始终没有办法突破“纳灵境”的难关,不能真正迈上修行一途,他就只能以十八岁的高龄,留级在云家的初级学堂里。

      说是留级,实际上,这是因为生在云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如果自己不是住在云芝城,而是随便哪一户平凡人家,这个修炼进度都可以被称为天才了哩!
      云栖熟门熟路地安慰自己。
      另一边,白老头的长篇大论还在继续,他的思绪却早就忍不住飞了出去
      ——反正,再过两年,他肯定要被赶出家门,到时候,就不会再有人拿他和云家一众小天才们对比了……
      唔,为了避免给云家名声抹黑,还是换个名字吧,把云字去掉,换个好听的。到时候,族长大舅终于能丢掉自己这个拖油瓶,不知道那张花岗岩老脸能不能挤出一丝笑来……

      想到族长终年沉闷像是被欠了几万块灵石的老脸,云栖顿了一下,不禁感到一丝恶寒。

      云家是整个银西州最大的家族,甚至,还一度是整个小仓界最大、最有实力的家族,就连“云芝城”里的云字,都是为这个家族而起。
      不过,那是上一任族长时的事了,是云栖的阿娘,她的阿娘的阿娘当族长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现在,云家依旧是整个银西州最大的家族,而且绝不会再比现在更弱,因为云家在上界还有更厉害的本家,他们生在更富饶、灵气更充沛的环境里,扶持着许许多多个“小苍界”这样的小世界上的下级家族,也接受着下级家族的供奉,吸纳这些小世界的资源和人才。

      上一任族长,也就是云栖的太姥姥,一共有五个子女,这五个子女,一共留下了七个孙辈,这七个兄弟姐妹,除了夭亡或脱离家族的,统一按照年龄序齿,云栖的母亲排行第三,而现任族长正是孙辈中的大哥,云栖还要叫他一声大舅。

      按道理而言,有一个族长大舅的云栖不应该活得这么局促可怜,但世间凡事不会总讲道理。
      这就要谈到云栖的身世了。

      二十多年前,云家三女与长辈大吵一架,离家出走,差点就闹到要更名换姓叛离家族的地步,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位三小姐百年之内不会回家的时候,她却在某个很普通的晚上突然回来了一趟。
      这位有大脾气的侠女,一声不啃地留下一个包裹,又比回家时还要迅速地,一声不啃地走了,只留下包裹里连眼都不会睁的婴儿一个,正是云栖本栖。

      据云栖所知,大脾气阿娘的脾气大,实力也不低。当时,所有兄弟姐妹之中,只有族长大舅能追得上她,跟这位叛逆三妹讨个说法。
      然后——必然是讨了一鼻子灰,瞧瞧族长瞅他的眼神吧!
      云栖不负责任地瞎想着:当时,叛逆阿娘肯定没有告诉大舅谁是他的阿爹,不然,就凭大舅从小到大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的态度,早就把他丢回阿爹那边了。
      当然,那位拐跑了云家三小姐的阿爹也不会是什么老实人物,十八年以来,云栖连他的影子都没瞧见一个,这一位的消息,比胖厨娘刚擦干的锅还要干净——压根就什么都没有。

      就这样,云栖在没有爹疼,没有娘爱,外加族长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之中,像个小透明一样长大了。
      云家给他一间不漏雨的屋子,每日三顿饿不着的餐食,送他去所有云氏子弟都要去的学塾……云栖冻不着饿不着,就这样平平淡淡过着……只不过,在很多个晚上,他会因为寂寞爬上屋顶,哼起从来没人给他唱过的儿歌,然后,在漫天星斗下辗转反侧。

      有时,云栖会想,如果能有一身好天赋,自己的人生路径也会大为不同,在这样一个重视天资和实力的大家族里,他会获得很多关注,会有很多朋友,阿舅和姨母们也会高看他一眼,说不定会为了拉拢他给他送好吃的。上次他亲眼看到了,五舅母拉着六舅母家琉松兄长的手,笑得那么亲热,不仅送了一盒点心,还送了一身衣服。
      如果他也有琉池兄长那样的天赋,就能知道舅母做的衣服和针线房送来的衣服有什么区别。
      可惜,云栖没有。

      云家的孩子,在八岁时,会统一被送进初等学塾,在那里开始人生中的第一次修行。
      千界万州,世间充满灵气,凡有修行之资者,皆可识灵、见灵、引天地间灵气而动,这就是修行的第一重境界——始灵境。
      这一境界之中,又根据前后步骤分为“识灵”、“观灵”、“引灵”三个小境界。
      等到引动灵气极为熟练之后,修行之人又会试着将灵气吸纳到自己体内,这一步称为“纳灵”,“纳灵”成功之后,便真正迈过了凡人的台阶,可以被真正称为修士了。
      而云栖,正是被卡在了这道迈向“纯正修士”的门槛之前。

      更糟糕的是,云栖不仅没有修行的天赋,还染上了一样非常罕见的怪病——做噩梦。
      说实话,被噩梦纠缠了这么多年,他甚至有些记不清正常的梦境是什么样子了,有时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从小就不正常。
      作为一个无人依靠的孤儿,云栖从小自己住在空洞洞的房子里,做几个噩梦再正常不过,修真世家不惧鬼神之说,也没人在乎一个幼童的噩梦,只有扫撒嬷嬷曾经送给他几枚凡人的安神丸,但后来,嬷嬷也老去归乡了。

      一切是从云栖十岁那年开始不对起来的。
      那时,他刚刚踏过“观灵境”的门槛,能够窥见天地间澎湃灵气的流转运行。那时,他的修行进度在同辈学童之中甚至算得上是领先,表兄表姊不敢再撕他的课本,表弟表妹也愿意归还从他这里抢走的桂花糕了。
      这么好的待遇,那么,自己忍不住想变得更厉害一点,肯定是正常的喽,云栖想,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那种事……

      十岁那年,他没有听从师长的警告,在“观灵境”还远远没有稳固的时候,偷偷尝试了下一层境界“引灵”的术法。
      ……他只是太想变强了……

      一切都非常简单。
      云栖完成了术法,成了云家这一代第一个步入“引灵境”的孩子。
      他看到萤火般美丽的漫天光点在夜空下随着自己的心念舞动,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云栖失去了第一次发病时的记忆,只记得自己在涟涟冷汗和痉挛中醒来。
      听说他的惨叫声吵醒了半个云府,仆役、师长、医者、还有诸位长老,人群把他的偏僻小屋围得水泄不通。
      从那之后,漆黑扭曲的梦魇就如同附骨之蛆一样缠上了他,出现在每一个梦境里。
      他的修行之路,也随着那个噩梦的出现而停滞。

      平心而论,云家对自己的小辈还不错,云栖看了很多位医师,吃了很多药,贴过符咒,泡过药泉……但是没人看得懂他的病。
      到后来,医师会连连摇头,背过身去悄悄询问管家,这位少爷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云栖原本以为这些可怕的噩梦要纠缠自己一辈子了。
      但是事情在一个月前迎来了转机。

      因为,他获得了一样宝贝——

      学堂上,垂头而立的少年悄悄捏住了一样东西。
      白老头还在滔滔不绝地继续他那些让人发困的唠叨,看不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少年正偷偷掀开衣角,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摩挲一块年头久远的玉佩。
      然而——

      “哈哈哈云栖,你怎么笑得这么恶心,不会是思春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后排角落,一个公鸭嗓的少年怪叫起来,紧接着,教室里再次爆发出哄堂大笑。

      云栖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瞬间爆红,他猛地抬起头来,满怀怒火地看向公鸭嗓。

      还不等他撸起袖子去跟这位同样留级在初等学堂的大龄菜鸡一较高下,只听嘭一声巨响,白老头将手中的书卷狠狠掷在桌上,怒火掀起一阵气浪,把正在怪笑的几个少年掀翻在地。

      “都反了天了!”
      老头气的胡子眉毛一起打颤,
      “陆仁贾、陆仁倚、你、还有你们两个,滚出教室去!”

      学塾的讲课先生都是正式步入修行一途的修士,几个少年不敢违抗,翻过桌案离开了教室。
      临走前,领头大笑的那个公鸭嗓,也就是陆仁贾,还挑衅似的瞪了云栖一眼。

      这厢,白老头气冲冲转过身来:
      “云栖,上课走神,屡教不改,你自己说说,这个月已经几次了?罚你去后面站着。”

      ……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太阳微微有些偏西,光线依旧毒辣。
      云栖背着自己的书卷包袱,最后一个从教室里磨蹭出来。
      临走前,白老头又留下他,苦口婆心地唠叨了一顿。
      对不住了,白夫子,云栖默默地想,我在修行一途上是没什么指望了,等过两年离开云家,必然走的远远的,不给您老名声抹黑。

      但还没走出两步,一块石头突然砸在他的后背上。
      这块石头明显带着暗劲,力气很大,云栖一瞬间痛得龇牙咧嘴。

      “呦,云小少爷,您舍得出来了?”
      云栖转过头,几道黑影从屋后树丛里钻出来,正是课上怪笑的那几人。

      云栖不禁后退了两步。
      虽然都是大龄留级菜鸡,但对面一共五个人,他打不过。

      “小少爷,听说,最近您改了性了,不去练功场用功了?思胜少爷看不见您,昨天还跟我们兄弟问起来呢。”
      说话的是陆仁贾。云栖的四舅最近新收拢了几个小家族为云家效力,他来自其中的陆家,据说原本修炼资源不好,迟迟无法突破,被开恩收进云家族学之后,陆家上下感激涕零,要为四长老肝脑涂地。

      “嗨,大哥,云栖是个笨瓜,再用功上个十年,他也突破不了半点,哈哈哈哈哈……”
      这个是云家外门旁支子弟,留级快二十年了。

      “哎?我听说,小少爷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打那之后修炼就不行了,有没有这回事?”
      这是陆仁倚,陆家二弟。

      “竟叫陆兄弟听说了,咱们云家出了这么个丢人的废物,他那哪是生病,分明是修炼的时候,被灵气吓哭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世上真竟有被灵气吓哭的人!?”
      “哈哈哈哈哈,千真万确,西州的药丸子都给他吃尽了,还治不好,这不是装的是什么?本人亲眼所见,云栖晚上偷练云家秘法,被法术吓的大哭不止,自此就再也不敢修炼了。”

      放屁呢,云栖暗道,当时长老封了院子,压根不可能有小孩溜进来。这货的长姐倒是在场,毕竟住的不远,后面这货家里还来找了自己好多次麻烦,说是惨叫声太瘆人,吓得他家这位宝贝疙瘩半个月不敢睡觉。

      对面的嘻笑声还在继续,几人勾肩搭背,慢慢朝云栖靠过来。

      云栖缓步后退,一边规划最快跑到戒律堂的路线,一边背手掐诀,虽然这辈子进阶不了纳灵境了,但用起引灵境的术法,初等学堂里没几个是他的对手。
      但是对手人太多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云栖不打算在这里跟他们硬碰硬,戒律堂能解决的事情犯不着把自己搭上。更何况,这次几人不像以往的小打小闹,怕是有备而来。

      果然,几人逐渐逼近,隐隐要把云栖包围起来,为首的陆仁贾见时机差不多,也吐出了来意:
      “云小少爷,咱们兄弟也不跟你卖关子,听说上个月大宴,你得了样宝贝,咱们都想开开眼。”

      话毕,几人都盯向了云栖挂着玉佩的腰侧,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云栖的心一沉,竟然是冲着他的玉佩来的,看来今天这一架是躲不掉了,不把他们打服,怕是打不消这份贼心思。
      这枚玉佩——他微微沉下眼,鸦翼似的羽睫掩住双眸——他绝对,绝对不会交给任何人。

      陆仁倚比他哥多了两分心眼子,云栖毕竟是云家主脉少爷,真闹起来,陆家哥俩怕是担不起罪名,此人便作出一副好商量的样子,说到:
      “小少爷,你也别怨我们哥俩,就算不给我们看,早晚也得给思胜少爷瞧瞧,迟早的事,咱们好商好量,别伤和气。”

      果然,是云思胜的鬼主意。
      云栖恨恨咬牙。
      自己收下这块十八年来第一份生日礼物的时候,云思胜可不就在旁边看着吗。

      四舅家的这个兄长,他们从小就不对付,都在学塾的时候,那些撕课本、烧作业的事,不少都是云思胜带头干的。后来,他们那批人都成功进阶,升入修习院,云栖这才清净了许多。
      可是,如果索要玉佩这件事是云思胜的主意的话,那自己想要保护玉佩,不知道会难到什么程度,云思胜早在四年前就迈进了修士行列,至今,不知道已经晋升到哪个境界了。
      虽然叫做修行的第一重境界,但仅仅能控制体外灵气的自己,本质上依旧属于凡人,与那些能把灵气吸纳入体的修士比起来,何止天壤之别。

      云栖知道自己慌了神,但对手没再给他思考的机会。眼见软抢不得,陆仁贾突然出手偷袭,这是准备来硬的。

      拳风呼啸,云栖偏头躲过袭来的第一下攻击,弹手扔出背后掐好的术法,灵气打在陆仁贾鼻子上,顿时飙出两道血柱。
      菜鸡就是菜鸡,怪不得留级呢。
      陆仁贾正面吃满了这发蓄力灵爆术,立时躺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云栖对面足有八只手,就这一息的功夫,他的脸上也挂了彩,眉骨火辣辣的疼。

      另一边,四人见老大躺倒,非但不退,下手反而愈发急迫起来,混战之中,又有人吃了一发灵爆术,但这次威力弱得多;云栖也被缚身咒击中,脚下一软,让人抓住了头发。

      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云栖心一横,反正打跑了这些小跟班,还要提防云思胜这个大傻猪,不如今天大闹一场,让他有点忌惮,最好能让云家提前把自己赶出去,离这些傻猪越远越好。
      只要不丢掉玉佩,自己就没什么好怕的。

      想罢,云栖也不急了,暗暗屏气凝息,准备一道声势够大的厉害咒语……
      陆仁贾终于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

      谁知下一秒,天边传来一道厉喝。
      扭打在一起的几人被无形绳索分开,只有陆倚还在跳,跛着一只脚朝云栖扔石头。

      “住手!”
      远处疾步走来一名身着正式弟子装扮的青年女子,柳眉倒竖。
      随着她的话音,众人身上的无形绳索一阵振动,将几人分隔得更远。

      “若夫子不令我来取书卷,我还不知,云家的学塾里,竟有如此以多欺少,目无法纪的狂悖之徒!”

      “师、师姐……”
      以那名云家外门旁系弟子为首,五人稀稀拉拉地拱手弯腰。
      云栖理好头发,也向来人拱手行礼。

      来者是学塾的执卷师姐,顾名思义,是为夫子们携带书卷、整备课堂的助手,也能行夫子之权,奖励或责罚学生。这些师兄师长都是修习院的佼佼者,在独当一面之前,先被派来学堂扶助后辈,以此回报家族培养。
      学堂里,可能有人不怕夫子,却没人不怕执卷的师兄师姐。

      见事态平息,女子蹙眉而立,随后闪过几道白光,众人身上的伤口一一褪去。
      这就是真正的修士,凡人子弟的争执在他们眼中,不过是随手化解的小事。

      “你们几个,”
      青衣女子再次开口,
      “在学堂里不尊师长,课后还要聚众斗殴,欺凌同门,放在严祭酒还在的时候,都要被赶出学院去!”

      “不敢了……不敢了……师姐……”
      四人稀稀拉拉地回答。
      只有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陆家老大还不服,指着云栖,满腹怨气喊道:
      “他也还手了!他还手了!他下手太狠了唔……”
      话到一半,被陆家二弟捂着嘴拖了回去。

      “怎么,要我把你们送到戒律堂,在堂上公公正正审上一场吗?嗯?”

      “师姐恕罪……恕罪……”
      几人头垂得更低,连叫不敢。

      见那边数人偃旗息鼓,青衣师姐便罚他们扫撒山门一旬,又转过头来看向云栖。
      云栖可是不怕罚,也不怕去戒律堂的,刚才他还盼着呢,此刻正拿跃跃欲试地盯着陆仁贾,得到师姐满怀怒火的一个瞪视,才安静下来。

      在执卷师姐的威慑下,挑事的五人连连告罪,然后退下了。

      今天这么一闹,陆家兄弟在师姐这边挂了名号,他们好不容易被云家收进来,是最怕被送到戒律堂的,短期之内不会再来找云栖麻烦,剩下几个跟班也都不成气候。
      唯一要在意的,就是四舅家的云思胜了,不过,据云栖的了解,思胜大傻猪越来越在意自己翩翩公子的形象,喜欢藏在人后,恃强凌弱这种影响风评的事情,他不会轻易露面的。
      也就是说,自己至少能清净上一段日子。

      云栖向师姐躬身道谢,准备离开,却听师姐叹了口气:
      “云栖啊,昨天小杨师妹还向我提起,说她从你这里定做的彩石宫灯怎么还没做好,怕你被好玩的东西迷花了眼,把她的漂亮宫灯忘了。”

      云栖头皮一紧,这段日子有了玉佩,他沉迷做梦,彩石宫灯确实很久没有进展了,于是连连道歉,托师姐带话。

      却听这位师姐又说:
      “云栖,少把心思放在那些无关的东西上,我知道你在制物这一途很有造诣,但这归根结底不是正道,你好好修炼,哪怕进阶缓慢,也可以从炼器、制符这方面寻一条出路,咱们云家这样的世家大族里,还是要走正道为好。”

      这次,云栖恭恭敬敬的拱手,又向师姐道了一个谢。
      愿意说这些话的,都是为他好的人,可惜,夫子也好,师姐也好,都不知道他已经在心里准备好离开这里。
      就像师姐说的,他很会做一些精巧的小东西,又是引灵境的半个修士,在凡人的用品上,做一些引导灵气的小机关,让装饰物更漂亮,玩具更新鲜,这样一来,等他去凡人间生活时,就可以以此谋生,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这一礼毕,云栖急急忙忙转过身,他想回去了。
      拥有玉佩之后,他每一天都盼望着入睡后的美梦。

      却听师姐又出声把他叫住。

      云栖咬住嘴唇,转身可怜巴巴地瞅着师姐,两只眼睛眨了一眨,就差把“快放我走吧”写在脸上了。

      这次师姐却可疑地停顿了一会。过了几瞬,她才略带迟疑地开口:
      “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上界本家派来的人?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嗯?”云栖呆了一下,不知道师姐为什么有这么一问。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当时,收到玉佩的那天,刚好有一场大宴,上界云家来的那些人都在宴会上,只是离他的座位很远,谁也没认清楚。

      “没找上你就好……我听说,你最近好像……罢了,你们小辈的这些事不该我来插嘴,只是记住,本家来的两位少爷小姐……不要和他们走得过近,也不要……别随便听信他们许诺。”

      虽然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但总归师姐没理由害他。
      云栖用力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
      一直等到走回房间,云栖也没想明白师姐那句话的意思。
      上界派来的少爷小姐,不在本家过他们金尊玉贵的日子,到小苍界这样的小地方来,必然身负任务,怎么会有空搭理自己这样没出息的小人物呢?
      再者说,这两位少爷小姐自上界而来,实力必然比小苍界的云家土著强上一大截,听说一个月来,他们被院长邀进修习院,专为云家这代最有天赋的弟子授课,才没机会见到自己这种大龄留级生呢。

      师姐这话说的真奇怪。
      云栖摸了摸脑袋,决定不再细想。

      此刻,他推开房门,一方整洁而空洞的居室出现在眼前。
      正面小厅里空荡荡的,除了标配的堂桌和椅子,什么都没有。
      堂桌侧面油漆已经斑驳半掉,因为平时从来没人会来主动拜访,云栖也不太想去管家那里受气,一直没找过修漆的工匠。

      不过,转过屏风之后,景象就大为不同了。
      明亮阳光洒在榻上。床榻一侧,是一张摆满各式工具的方桌,桌案正中立着一只八角宫灯,骨架已成,表面花纹绘制了大半,完成度最高的那一面上,还镶嵌了一些闪闪发光的晶石。
      这就是云栖答应给师姐做的彩石宫灯。这些年,他靠给同门定制新奇摆件,赚到了不少好东西。

      见日头还高,云栖便在桌案一边坐下来,开始细化这只宫灯。
      晚饭便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只饭盒,粗粗解决。

      等到宫灯表面装点完毕,窗外阳光已经略昏暗下来,云栖这才舒开手臂,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咚的一声,他把自己摔在榻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师姐的宫灯马上就做好了,明天,安上发光的灵石和小符阵,就可以把它交出去了。
      这之后,自己可以少接几个订单,多留出一些休息的时间来。

      他在床上打了个滚,又静静地躺了一会,才坐起来,从抽屉里摸出一张被整齐折叠成方块的纸。
      这是师姐定做宫灯时交给他的“定金”,一份凡人民间的特色食谱。
      云栖想着,和自己约好在梦里见面的那个人,不缺什么资源和宝物,但大概从没尝过银西州的食物,把食谱背下来送给他,不知道会不会让他开心一点。

      ……
      等到夕阳被远山吞没,虫鸣声在夏夜的月光下响起,云栖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身前,交握住一块古旧的玉佩。
      他闭上眼,慢慢沉入期待已久的美梦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个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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