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泪笔下的“神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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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基偏殿在吉尔伽美什离去后，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
破碎的泥板残骸散落一地，如同王者暴怒心情的具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炽烈而悲伤的气息，与原本的阴冷腐朽交织，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林遣缓缓从地上站起，膝盖因长时间的匍匐而有些僵硬。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在昏暗中反射着微光，但他眼底却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计算与考量。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块边缘焦黑、残留着“神罚”与“阴影”气息的泥板碎片。吉尔伽美什的突然到来与失控，看似是一场意外，却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测，并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线索。
“阴影”在利用英雄王的悲伤，放大他对永生的执念，扭曲他的心智。而这扭曲，似乎与“亵渎神明”的概念紧密相连，甚至可能引动了真正的“神罚”。
这是一个危险的平衡，也是一个……绝佳的介入点。
他走到偏殿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他今日“整理”出来、看似无用的泥板废料。他盘膝坐下，将那块焦黑碎片放在身前，意识沉入脑海，与【观测之笔】连接。
是时候，进行第一次主动的“书写”了。
他并非要直接改变史诗的宏大叙事，那无异于螳臂当车，会立刻招致恐怖的“历史反噬”。他要做的，是进行一次极其微小、却可能产生连锁反应的“引导”。
目标，是吉尔伽美什心中那被“阴影”放大、已然生根的“永生执念”。
他需要给这份执念，一个更“具体”、更“安全”的方向。一个既能暂时安抚英雄王的狂躁，又能将他的注意力，引向对“阴影”本身有所察觉的路径。
【观测之笔】在意识中微微震颤，笔尖流淌着幽光。林遣集中精神，开始在脑海中构建“书写”的内容。他不能直接书写命令或具体知识，那代价他无法承受。他只能书写一种“倾向”，一个“念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小石子，期待它能漾开理想的涟漪。
他回想着吉尔伽美什离去前，看向他流泪双眼时那一瞬间的停滞与微妙情绪。那并非怜悯，而是一种……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一丝微弱光点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触动。
就是这里。
林遣深吸一口气，驱动【观测之笔】。
【书写内容：“那泪水，似曾相识，如同恩奇都离去时，本王心中淌下的血。这卑微的存在，为何能引动本王的心绪？或许……他所守护的这些古老泥板，这恩基的偏殿，并非全无价值。真正的答案，或许并非遥不可及的永生，而是隐藏在‘被遗忘’与‘被拒绝’的记载之中，需要一双……不同的眼睛去发现。”】
【书写目标：吉尔伽美什（潜意识层面）】
【书写层级：微弱引导（植入念头，非强制改变）】
【预计消耗剧本价值：5点】
笔尖落下，幽光流转。林遣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笔尖逸散出去，如同投入命运长河的一缕微尘。
同时，一股强烈的精神抽离感和灵魂层面的虚弱感猛地袭来，眼眶瞬间发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襟。
他身体微微晃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稳住心神。
【剧本价值：126.5/1000】
消耗了5点，比预想的略多，但尚在可接受范围。他仔细感受着那缕被送出的“念头”，它如同一条无形无质的丝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乌鲁克城邦的规则网络，向着王宫的方向飘去。
成功与否，尚未可知。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任由泪水流淌，借此缓解书写带来的巨大负荷。他闭上眼睛，仔细感应着那缕“念头”的反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偏殿外，夜色逐渐笼罩大地，神庙陷入了沉睡般的寂静。
突然，【观测之笔】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遥远彼端的共鸣！
【书写反馈：引导成功。目标（吉尔伽美什）潜意识已接收“念头”。关联性建立：泪水 - 恩奇都 - 被遗忘记载 - 不同眼睛。目标对“恩基偏殿”及“书写者”关注度轻微提升。】
成功了！
林遣猛地睁开双眼，尽管脸色依旧苍白，泪痕未干，但眼底却迸发出一抹锐利的光芒。虽然只是极其微弱的引导，但这意味着他的“书写”是有效的！他成功地在吉尔伽美什那被狂躁和悲伤充斥的心海中，植入了一颗细微的、指向“被遗忘记载”和“他这位不同眼睛”的种子！
接下来，就是等待种子发芽的时刻。
他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忽略灵魂的疲惫感，重新拿起一块泥板，继续扮演他“泥板整理员”的角色。但这一次，他的心境已然不同。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观测和记录，他成为了一个主动的、隐于幕后的布局者。
第二天清晨，阳光尚未完全驱散神殿的寒意，一阵不同于昨日祭司或玩家、更加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便在偏殿外响起。
两名身着锃亮铜甲、腰佩短剑的王宫侍卫，出现在了殿门口。他们的目光锐利，带着军人特有的肃杀之气。
“泥板整理员。”为首的一名侍卫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王有令，命你即刻挑选十块……嗯，记载最为古老、最为不同寻常的泥板，送往王宫书房。”
林遣心中一震，面上却迅速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茫然。他放下泥板，小步快走到门口，深深地低下头，用颤抖的声音应道：“是、是，侍卫大人……只是……小人愚钝，不知何为‘最为不同寻常’……”
那侍卫皱了皱眉，似乎也对这模糊的命令感到有些棘手，但他还是按照接到的指令说道：“王说……要那些看起来被‘拒绝’，或是记载着‘不该被记住’之事的。”
果然！
林遣心中了然。他植入的“念头”生效了！吉尔伽美什虽然没有明确记起他，但那“被遗忘记载”和“不同眼睛”的概念，已经让这位王者对恩基偏殿，以及他这个“卑微的整理员”，产生了初步的、连他自己都可能未曾明晰的“兴趣”和“期待”。
“是……小人明白了。”林遣依旧低着头，声音细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顺从与……一种仿佛被委以重任般的、微弱的光彩。他转身，快步走向那堆泥板，开始仔细挑选。
他没有选择那些规则碎片清晰、相对“安全”的泥板，而是刻意挑选了那些能量波动异常、带有扭曲痕迹或记载内容明显涉及禁忌的泥板。其中包括一块记载着“窃取神果”传说的泥板（关联“亵渎”），一块描绘着“与冥神交易”仪式的泥板（关联“死亡界限”），以及几块散发着微弱“阴影”气息、内容混乱不堪的泥板。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十块泥板用干净的粗布包好，双手捧起，走到侍卫面前。
“大人，选、选好了。”他怯生生地抬起头，眼眶因为昨日的消耗和此刻的“紧张”依旧有些泛红，眼神里充满了不安与一丝努力想要完成任务的执拗。
那侍卫看了一眼他捧着的泥板，又看了看他这副我见犹怜、却又异常认真的模样，原本冷硬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丝。他点了点头：“跟上。”
林遣捧着泥板，低眉顺眼地跟在两名侍卫身后，第一次踏出了恩基偏殿，走向那座象征着乌鲁克权力与神秘核心的王宫。
王宫比神庙更加宏伟壮丽，金色的装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巡逻的侍卫目光如炬。林遣能感觉到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这个穿着寒酸、捧着泥板的“小人物”身上。
他被带到了王宫深处的一间书房。书房极其宽敞，布置却并非极尽奢华，反而充满了各种武器、狩猎战利品以及……堆积如山的泥板与卷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王者本身的强大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与恩基偏殿类似的阴冷。
吉尔伽美什并未坐在王座上，而是随意地靠在一张铺着兽皮的长榻上，手边放着一杯美酒，猩红的眼眸半阖着，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阴郁与疲惫。当他看到被侍卫引进来的林遣时，那慵懒的目光微微抬起，落在了他的脸上，尤其是那双依旧带着些许红晕、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眸上。
林遣立刻跪伏下去，将捧着的泥板高举过头顶，身体微微颤抖，声音细弱：“王……您、您要的泥板……”
吉尔伽美什没有立刻让他起身，也没有去看那些泥板。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停留在林遣低垂的、露出纤细后颈的背影上，停留在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许久，吉尔伽美什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宿醉未醒般的沙哑与漫不经心：“抬起头来。”
林遣依言，缓缓抬起头，却依旧不敢直视王者，目光垂落在地面上。他那张苍□□致的脸完全暴露在吉尔伽美什的视线中，眼角的红痕和那双氤氲着水汽、仿佛随时会再次落泪的眼眸，在书房明亮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吉尔伽美什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些模糊的碎片——昨日的偏殿，破碎的泥板，还有这双流泪的、仿佛能映照出他内心无尽荒凉的眼睛。
“你……”吉尔伽美什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探究，“似乎很怕本王？”
林遣的身体颤了颤，泪水瞬间蓄满了眼眶，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只是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回答：“王……王是至高无上的……小人……不敢……”
这欲坠不坠的泪水，这强忍恐惧的模样，配合着他那异常出色的容貌，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勾人心魄的吸引力。那不仅仅是对弱者的怜悯，更是一种……对这份极致脆弱之下，是否隐藏着某种不同寻常东西的好奇，与一丝隐隐的、想要将其掌控在手中的占有欲。
吉尔伽美什看着他那双眼睛，心中的烦躁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趣。他挥了挥手，对侍卫道：“下去。”
侍卫躬身退下，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吉尔伽美什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他走到林遣面前，弯腰，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凉细腻，那双近在咫尺的、含着泪光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水晶，倒映着他自己猩红而复杂的瞳孔。
“告诉本王，”吉尔伽美什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低沉，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这具脆弱皮囊下的灵魂，“在这些……被遗忘的废物里，你真的能看到……‘不同’的东西吗？”
林遣被迫仰视着这位喜怒无常的王者，泪水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滑落一滴，沿着脸颊滚落，滴在吉尔伽美什的手指上，带着微凉的触感。
他看着吉尔伽美什的眼睛，那双猩红的眼眸深处，除了狂躁与悲伤，他似乎还看到了一丝……被“阴影”缠绕的、不易察觉的痛苦。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伪装与计算，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无比纯粹，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对“真实”的渴望，轻声回答，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王……泥板本身……不会说话……但……但它们承载的‘痕迹’……尤其是那些……被拒绝、被扭曲的痕迹……会……会低语……”
“小人的眼睛……或许……看不清伟大的史诗……但……或许能……听到……那些……不该存在的……低语……”
话音落下的瞬间，【观测之笔】在林遣意识中轻轻一震。
【蛊惑生效：目标（吉尔伽美什）对“书写者”产生强烈探究欲与初步保护性占有欲。对“被扭曲痕迹的低语”概念接受度大幅提升。】
吉尔伽美什捏着他下巴的手指微微收紧，猩红的眼眸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难明的光芒。他紧紧盯着林遣那双流泪的、却仿佛燃烧着某种奇异火焰的眼睛，久久没有言语。
书房内，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声流淌的、命运的弦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