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女归来》港南桥头

11、 纠缠

　　自苏明心来访那日后，费明哲突然患病不起，昏睡中时常噩梦缠身，半夜惊醒。

　　费氏见了儿子如此，只好差人向州府的尹大人送信，说是费明哲身体抱恙，需要多休息几日再到府上任职。尹姜听后并无过多询问，只是派小吏送了些滋补的汤药以示慰问。

　　费氏端坐在屋内，怒声道：“定是那恶女的孤魂死后在地狱投不了胎，眼下又缠上我的儿子！”说着，眼角不觉落下一行泪。

　　“夫人莫要再伤了身子。”女婢取来外衣为费氏披上，又端出一碗药汤放在桌上。自前年费公子那件事后，夫人的身子越来越差了，以至每到大雪天都要靠药汤养着。

　　费氏看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液，一股苦涩发麻的滋味瞬间从胃里涌上喉间。她拿起手帕捂住口鼻隔去药味，才将胃中的不适压下：“这药喝了这么些年了也不见又好转。让人再去医馆换个大夫瞧瞧。”遂摆手让下人将这令人作呕的黑水撤去。

　　贴身女婢见此也是万般无奈，却还是开口顺了费氏的心意道：“公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奴婢近来听说山中有一位巫医，先前在道观学艺，习得些巫蛊医术，而后出了道观便隐居山中，专治奇异之症。奴婢见公子这般难受，夫人日夜以泪洗面，心中也是伤心。”说着便跪在地上，语气中带着哭腔。

　　“他要是有你一半懂得我的良苦用心，我们母子俩也不止于走到这步。”费氏看着跪地的女婢，心中顿时不是一股滋味，但还是无奈道，“或许这就是命吧。”

　　可当她寻来这巫医看过儿子的症状后，费明哲的病情竟有了好转，费氏大喜。

　　休沐了数日有余，今日费明哲前脚刚踏进州府大门，后脚未跨过门槛，就有小吏来报，说是沧浪渠河畔有人闹事，请费判官前去调和。自古判官则是在州府辅佐刺史调解群众纠纷的官员，费明哲是顺德九年的举人，中举后便一直在襄州府担任判官一职，待到尹姜整治沧浪渠后，又兼任了日常巡察的工作。

　　见小吏如此慌张，料想河渠一定发生了大事，费明哲连忙让人备好马车赶去。

　　沧浪河畔

　　虽是冬日，沧浪河畔仍旧人头攒动，穿着粗布麻衣的人们在官员的监督下，纷纷火急火燎地修着这条关乎整个山南东道命运的河道。

　　“尹大人，本官觉得，此物配伍若得更沉稳些，或与堤坝稳固更为相宜。”温唤尘看着地上稀释的泥浆，又看向敷衍竣工的河堤，眉头不觉紧蹙。

　　尹姜立刻品出了他话中的深意，忙解释道：“大人明鉴，襄州南倚群山，所用沙石粒径难免粗大些。若再刻意筛细，只恐工期与成本都难以为继。”

　　温唤尘正欲再开口，却见不远处有一人直向这边冲来。小吏见此连忙举剑拦下那人，凑近一瞧竟是个蓬头垢面的妇人。

　　“大人您要为我女儿做主啊！”说着那妇人伸手向尹姜抓去，却被尹姜退后几步躲开，依旧不依不挠道，“数日前我女儿失足落入河渠中，明是有人蓄意谋害，为何官府迟迟不与结案……”

　　话未说完，费明哲已驱车赶来，见那妇人是周氏，忙命人拉着她，在尹姜面前跪地道：“是下官失职让二位大人受惊了。这妇人前些年丢了个女儿，可惜官府命人找了许久都寻不出线索，结案后许是这妇人接受不了就疯了。”

　　尹姜见费明哲及时赶到，方才僵硬的面色稍有舒缓，不忍道：“你派人好生照顾着那老妇人，毕竟是官府对不住她。”

　　温唤尘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众人，尹姜见他神情严肃不住连连叹气。

　　“错不在尹大人，尹大人又为何叹气。”温唤尘沉声说道，却还是将那妇人的容貌记了下来。

　　尹姜却是沉默不语。

　　周氏原是来找之前抢去莺儿尸首的官兵，却不料听人说刺史大人今日来沧浪渠巡访，眼见找不到官兵，但是向刺史大人诉冤也失为一个办法，这才在这里等候了许久。方在不远处看见两位衣着不凡、头戴官帽的人似乎在河畔巡视，于是才不顾官兵阻拦冲上前去。谁料冤屈还未说出口，就被人拉了下去。

　　等被拉至一角落无人处，她才看清为首之人的面貌。不是她那未过门的女婿费明哲又是谁！？

　　当即，似乎胸中积攒多年的怒火顿时涌出，周氏发了疯的扑向站在不远处的费明哲，面目狰狞道：“你这言而无信之人竟也配当百姓官！”

　　官兵见她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官人大呼大叫，一左一右将她擒住，斥骂道：“休得无礼！”

　　谁知地上周氏却忽地哭笑道：“好你个费明哲，起先以为是我家女儿负了你，眼下看来倒是你升了官看不上她了！”

　　官兵见周氏如此说来心中了然，手上的力气也卸去半分，可见妇人满脸怒色又不好松开她，只是呆愣着等候费大人发落。

　　“把她送回去。”费明哲也不欲过多停留，搁下话便同尹姜一道回了府。

　　虽然二位官兵满脸疑惑但还是依令做了，将人压进马车，便驱车连连赶往妇人家。殊不知后面不远处跟着一辆马车。

　　待行至一路口，尹姜与温唤尘分别后，他便命人折身回沧浪渠河畔，正好见官兵压着妇人进了马车，不知发生了何事遂在后方跟着。

　　前方马车行了数里远，进了清河县后一路询问才找到这妇人的住处。

　　灿儿此时正站在门口等候，面露愁容来回踱步。

　　今早她来周氏家照顾周大娘，不曾想找遍整个屋子都寻不到人，四处打听才知周大娘一早便独自一人出去了。虽然灿儿大概猜到了周氏的去处，但是清河县到襄州府相距数公里之远，徒步而去就要费上好几个时辰，如若她寻了去，周氏又自个儿回来了，那又是一桩难事，这才一直在门口焦急地等着。

　　看着疑似官兵打扮的二人将周氏往这方向走来，灿儿当即上前搀住周氏，塞了些碎银子给他们连连道谢。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将周氏安置好后，一官兵收了碎银，出于好心道：“你这娘子今日在沧浪渠闹事，差点闹到刺史大人头上去了，还好被我们制止住了，否则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喽。”

　　“二位大哥教训的是，我日后一定看住她，不会再给二位添麻烦了。”灿儿赔笑道。

　　“明白就好。”言罢，二人驱车回了襄州府。

　　见此灿儿深吐一口气，转身欲回屋去，却不料被一人拦下：“姑娘留步。”

　　墨风取出自家大人的官印道明来由，却听那女子语气惊呼道：“你们也是京中来的？”

　　闻此，墨风先是一惊，随后便知此事的确没有看起来的那般简单，更何况这女子方才话中提及一个“也”字，难道有人也在查这件事，而且同为京中之人，会是谁？

　　女子问起为何而来便寻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许是灿儿也没见过这般场面，待知晓来人用意后，看着不像是恶人，便将之前的来龙去脉同他说了去。

　　“女官？”车内那人放下手中的卷轴，不由疑惑闻道。

　　朝廷并未正式设立女官，即便苏皇曾有开女科之意，也早已搁置。所以这女官又是从何而来，况且墨风也将官印给灿儿方才的那人看过，道是无什么区别。

　　“那女官现暂住何处？”

　　驭马一人扬起马鞭抽在骏马身上，耳边风声簌簌，道：“在襄州东向的一处客栈。”

　　车内一片静默，只是传来指尖轻敲声，墨风心领神会，驱车向那客栈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