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歌》云声

8、长恨歌 7

　　因为文麓侯的叛变，叛军的进攻竟然势如破竹。半月之间便攻入帝都，呰奚帝自尽于宫殿悬梁之上，大批诸侯率军叛离帝都加入叛军队伍。坚守帝都的最后十万御林军亦军心涣散。
　　破城指日可待。
　　亡国之时，到了啊……
　　榭即几乎崩溃了一般终日龟缩在宫殿中，玄裴只是一脸厌倦地看着已经神经恍惚的男子，他额前垂着一缕碧色的发，望着玄裴道：“怎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她恹恹地推开他伸来的手。
　　他们之间不过是一个信徒和一个信念的关系罢了，一个苦苦追求另外一个却高高在上。玄裴抱着玉石琵琶缓缓起身，看着匍匐在地上的榭即嘲讽般的语气道：“现在我要你的命，你会遵照诺言给我吗。”眼前这个曾经野心勃勃的男子，身上的帝王之气早已散尽，与一个平庸的亚特人无异，此刻他正惊恐地向后退缩着。
　　也许他早就忘了，他自己熟悉各种术法，在战场上拥有以一敌百的能力吧？
　　呵……无能的人……此刻与蝼蚁何异？
　　然而也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曾经与自己为敌，让自己始终无法得到……
　　她颦眉不愿再想下去，冷冷一笑，扣动了食指，他甚至来不及防抗就倒下，身体没有一处伤痕，然而嘴角缓缓淌出的血液却宣告了他的死亡。
　　此刻身体中却传来一阵剧痛，体内的魂魄像受到了极大刺激一般冲破了重重阻挡，同样一具身躯转眼间却奔赴死去的男子身侧，泪水横溢，张开口唤道：“榭即哥哥……”
　　一名男子站在她身后，俯瞰着女子痛哭流涕。
　　她终究还是选择了从那具身躯里分离，逃逸而出。此刻她的身躯和身后那名男子的一样呈现出隐约的姿态，半虚半实。
　　“罹……”她回过头看着站在身后的男子，他深锁着眉宇望着她，缓缓道：“玄裴，你还是分离这具身体了。”
　　其实她早已死去，她的实体早就化为尘埃了。唯有罹不肯，怀揣着她的灵魂重塑了自己的身躯——他将自己的身体塑造得同她一模一样，这便是禁术“双生”，二人共用一具身躯，施术者实则平分自己的生命去维持体内魂魄的生存。
　　若死者魂魄强行冲出，这一具身躯将会分离，二人各占一半，不日之内便会死去。
　　这样的术法是极危险的，然而他还是施展了。
　　她喃喃：“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他丝毫不关心，只是问道：“你会怪我杀了他吗。”
　　“不……也许杀了他更好吧，榭即哥哥是无法承受亡国的那一瞬的。然而熙麾王朝必灭，这是天注定的，谁也无法改变。”
　　她注视着罹冷峻的面庞，无论过了多久，他的眉间总是淡淡的疏冷，拒人于千里之万的淡漠。此刻他却微微一笑，面庞上写满了释然。
　　她甚少见到他如此神色，此刻他们的生命都走向了尽头，反而卸下了对彼此的伪装。仿佛是玩笑一般，他们生来就是敌人。
　　是的，他是背上长着双翼的那个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会覆灭熙麾王朝。而她是呰奚帝的侄女，她的父亲是呰奚当年血洗皇室的漏网之鱼，而她的母亲是异族女子。出生后她被送入皇宫当作暗线培养，父亲死前曾嘱托她保护好榭即——那是整个熙麾王朝的希望。
　　怀揣着对哥哥的敬仰以及血浓于水的亲情，她从小便对皇族忠心不二。
　　从他们的星轨交错的那一瞬间就注定此生一定会纠缠不休吧。
　　罹微微瞌着眼——因为□□的分离他仿佛极其疲劳，然而他却微笑道：“想不到我们此生还能够如此面对彼此……”
　　想不到他们此生还能安详而恬静地面对彼此，仿佛是相爱已久的恋人。
　　想不到他们此生还可一同携手走完最后一段路。
　　玄裴点点头，感慨道：“如此便足以了。”
　　窗外奏响了号角，叛军要准备进攻帝都了。他脑中回荡着被风撩乱的发丝，寒光斗转的军刀，还有那冰冷的铠甲……他此生最后一役就在自己脚下蓄势爆发，他此生的最大的使命即将画上句号。
　　他承担了它，便已决意要完结它。
　　“等等我，好吗？”他忽然回过头看着碧发黑瞳的女子，她周身散发着淡淡银灰的光，安详而恬静。
　　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