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珠》一碗香茶

13、第 13 章

　　长襄王轻拍她的手，佯怒道:“别闹啦，你把我推去清晖堂，别耽误顾神医给你义兄调治身体。”

　　他又对着鹤见雪说:“鹤儿，听说丁姑娘到舒云堂了，你忙完尽早去见见，别让人久等。”

　　鹤见雪垂首:“是，义父。”

　　木轮轱辘声在长廊里渐行渐远，在顾昭昭和姬玉游两人面前，鹤见雪卸下温雅气质，又变回恣意儿郎样。

　　姬玉游拱手:“九师兄这样子，让我不得不佩服啊。”

　　本来鹤见雪很不愿意被她看到他忍辱伏低的模样，但小师妹看起来似乎真的很敬服，于是他暗自舒了一口气。

　　顾昭昭说:“先回你房间再说。”

　　鹤见雪的房间精简谨序，卧榻是挂着绣青竹趣虫纱帐的柱式拔步床。

　　鹤见雪入屋后便径直走向床边，然后躺下。
　　他一直忍着痛苦，忍到后面面色明显有些青白，额间有几道皱眉留下的浅痕。

　　顾昭昭见怪不怪了，他直接上手，将鹤见雪的衣襟往两边扒拉，露出雪白的胸膛。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片雪白皮肉之下是一片蠕动的黑——以一个极其深黑的圆轮为中心，生出无数个枝蔓向四面八方侵窜。

　　妖气为虚，境满化形。

　　这是一只功行待满的凶妖。

　　顾昭昭排开金针布带，用针头蘸上小玉钵里的褚红色清浊散，然后将金针捻转刺入鹤见雪的体内，下针共五十六根。

　　姬玉游在一旁沉默观望。

　　皮肉下的妖气被金针牢牢钉住，清浊散自针头弥散开来，在半盏茶的时间内将妖气净化的是片甲不留。

　　妖蚀带来的疼痛感被祛解后，鹤见雪不禁喟叹:“每次金针清体这个过程都让我感觉度时如年。”

　　“张嘴。”顾昭昭把一颗丹药凑到他嘴边。

　　他乖乖张开嘴，丹药的苦涩瞬间爆开。

　　姬玉游弯腰凑近:“九师兄，你还好吧。”

　　小师妹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他心里甜丝丝儿的:“都习惯了，小师妹不要担心。”

　　“可是……”姬玉游抚上他的胸膛，摩挲着黑色圆轮处的皮肉，有显见的狰狞瘢痕:“你这里有妖蚀留下的痕迹了。”

　　顾昭昭头靠着床栏，解释:“长年受蚀，必有贻害，即便我的丹药和金针术再精妙也无法一了百当。”

　　姬玉游好奇:“九师兄回宗门的几天都没有这样，是不是只有在给长襄王按跷后才会被妖蚀。”

　　顾昭昭理了理袖子，点头:“正是如此，但我用灵力探过，长襄王并且是妖。”

　　姬玉游想到长襄王外表奕奕，内里却有一种被掏空了的颓靡败落之意。

　　她问:“有没有可能和环境有关？”

　　鹤见雪这时候坐起身来:“应该没有，这些年下来，并非在同一地方给他按跷，甚至有一年还在皇宫内按过，每次都会这样发作。”

　　姬玉游摸着下巴:“那问题大概率还是出在长襄王身上。”

　　三人相望，一时间俱噤无声。

　　等到鹤见雪气色回暖，三人正准备出门时。鹤见雪忽然顿住，懒洋洋回头:“你怎么来了？”

　　顾昭昭神色如常，只有姬玉游觉得莫名其妙，她跟着回头，发现屋内凭空出现了一个如烟雾般的轮廓。
　　此刻轮廓正从若隐若现逐渐凝实成一个人，他手中摇着朝歌扇，眉眼含笑。

　　姬玉游惊喜道:“大师兄，你出现的真气派。”

　　鹤见雪用手在她眼前扫了扫，试图夺回注意力:“那是因为用了我的玉器。”

　　苏九如顺他的毛摸:“是是是，九师弟所造蔽灵器精妙造极，多亏了它隐形蔽灵，才能让我进王府如入无人之境。”

　　鹤见雪哼:“那是，你来干什么？”

　　“我来给小师妹送样东西。”

　　苏九如解开自己身上的玄色长袍，走到姬玉游面前为她披上。
　　系襟带时，他顺势靠近她的耳边:“这衣袍可以慑妖辟邪，护你神魂康宁。”

　　鹤见雪笑了，他显然是气笑的，这厮竟然敢拿他送的东西去借花献佛。

　　他正要开口时，却看到姬玉游扯开襟带结:“这不多余吗？我不穿。”

　　苏九如眼明手快拽住下滑的袍衣，错愕:“为……为什么多余？”

　　姬玉游:“第一，披着很热……第二，长袍拖地累赘……第三，样式和颜色都一般。”

　　鹤见雪把舌尖的字吞回肚里，顺带着把伤心也一并藏起来。

　　苏九如瞄了瞄他:“九师弟想说什么来着？”
　　鹤见雪摇头:“我闭着嘴呢，你和师妹说话，问我干什么？”

　　苏九如指着长袍:“这是你送我的。”

　　鹤见雪在忍耐怒气:“送你了就是你的，你提我不觉得多余吗？”
　　苏九如眉眼弯弯:“不多余。”

　　诚然，不多余。
　　姬玉游用她漂亮的眼睛，率直而愧疚地盯着鹤见雪，又盯了盯苏九如扼住的长袍。
　　她果断接过，然后系上:“挺好，披着吧。”

　　鹤见雪怔愣一瞬后说:“回头我给你做一件更好的。”他偏转过脸，不想让姬玉游看到他因为施舍与羞涩而微红的神色。

　　苏九如:“再说吧，今天暂且穿这件。”他怀揣着蔽灵器又隐身离开了。

　　他们三人出了门，姬玉游知道鹤见雪是去见他的未婚妻，倒是有些好奇:“你见你未婚妻，让我跟着干什么？”

　　鹤见雪没有看她，故而他眼里藏着不自在与矛盾没有被姬玉游发现。

　　“总要认识的，见一见吧……梦羽是好姑娘，我希望她能被宗门喜欢。”

　　姬玉游点头:“我明白了。”

　　他们到舒云堂没过多久，长襄王就派了侍从上菜——江心白、涅盘兜、冬凌白糕、辣鸡馂、如意团等菜一溜儿摆上梨花木圆桌。

　　圆桌坐次便是以鹤见雪为中心，左手丁梦羽、右手顾昭昭和姬玉游。这样围着坐，姬玉游也就顺势排到丁梦羽左手边了。

　　鹤见雪想先介绍来着，但他看出来姬玉游明显对食物感兴趣，于是他们省了寒暄直接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