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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大抵也是有病的 ...

  •   修真界的人多少都有点大病。

      病得最厉害的莫属于云水间的云水天师宴忱舒。

      醒时一剑惊仙门,怒时剑气荡千里。

      他是出了名的坏脾气,他的门下只有两条门规:一、本人爱睡觉,勿扰。二:本人脾气不好,想活命就乖点。

      所有人都说,拜入他门下不死也得脱层皮。

      宴忱舒脾气坏,名声坏,牛哄哄,却也是修真界公认的美人胚子。

      禹祈十二岁的生辰那天,被父亲送上了云水间。

      他自小性子孤僻,过度敏感。常年将自己锁在一处,从不与外人来往交流,母亲也因为他的性格忧思成疾,父亲虽有不忍但还是下定决心一纸荐书,将他送上了传说中的云门圣地。

      那么这么说来,他禹祈大抵也是有病的,而且病得不轻。

      暮色朦胧,细雨绵绵。

      禹祈推开自己小院里的门。

      西厢的烛光亮着。他略一迟疑,转身进了东边那座四面透风的竹亭里。

      虽已立春,可天气依旧带着浓浓的寒气。禹祈借着微光来到桌前缓缓坐下,直到坐下的那一刻,他仿佛卸下了什么重负,整个人肩头微微一松。任外面如何喧嚣,他宁愿坐在这冷清的亭中,听着雨打竹叶的声音。

      檐角的铜铃清响,院里传来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亭外石阶下。

      昏暗中,禹治负手而立,衣袍下摆已被雨水洇深。

      “祈儿。”

      禹祈抬头,正对上父亲沉郁的目光。那张脸在暮色里显得格外严肃,眉心拧成川字。

      “爹。”

      他没有起身,手指在袖中悄悄蜷紧。

      空气凝滞了片刻,唯有雨丝穿过竹亭的缝隙,发出细碎的声响。

      禹治的目光在亭内扫过,视线最终落在儿子单薄的肩线上,那上面沾着细小的水珠,在昏暗中泛着微光。

      “为何不去前厅?”禹治的声音比方才软了几分,“你姑姑特意从南城赶来。”

      禹祈垂下眼睑,盯着青石地缝里一株挣扎的野草。前厅的灯火太亮,笑语太喧。

      “这里清静。”他轻声道。

      禹治踱步进亭,官靴踏在潮湿的石板上。他在儿子对面坐下,袍袖拂过桌面,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明日是你生辰。祈儿,又长大一岁了”。

      这话不像提醒,倒像叹息。禹祈看见父亲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推到他面前。纸包边缘渗出些许油渍,散发着熟悉的甜香是东街那家糕点铺的蜜枣糕。

      “你娘......”禹治顿了顿,改口道,“你小时候爱吃这个。”

      禹祈的指尖颤了颤,他解开细绳,油纸展开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糕点还温热着,想来父亲是特意绕路去买的。

      “谢谢爹。”

      禹治望着儿子小口品尝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祈儿,”禹治的声音有些哑,“我知道你不喜热闹。”

      “你母亲也不愿你如此……孤介。”

      “但有些路,终究要你自己走。”禹治的手在桌下握成拳,“为父不能永远护着你,你这性子,太独。”

      看着儿子这副模样,禹治终是叹了口气。那叹息又深又长,带着浓浓的疲惫。

      “我已为你拜贴云水间,明日启程。”

      “天寒,”他道,声音低沉,“莫要着凉,早些休息吧。”

      所有人都赌,这被禹家送上来性情孤僻的儿子,在那位喜怒无常的剑尊手下,撑不过三日。

      闲花淡春,雨声淅淅沥沥。

      禹祈抱着小小的行囊,站在云水间的入口。

      细雨像一层纱,罩住石阶。他把斗笠压得很低,仍挡不住雨丝顺着睫毛滴进嘴角。石阶两侧野杏开得极盛,白瓣被雨水打落。

      禹祈行走在蜿蜒的石阶上,青石板上落满杏花,他走时特意放轻了脚步,不愿踩碎那细小的花瓣。

      凛冽的山风扑面而来,吹得他衣袂翻飞。

      他走得艰难,细小的身影在风雨里显得更清瘦单薄。

      石阶漫漫,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雨丝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周围的云雾越来越浓,几乎将身后的来路完全吞没,唯有脚下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石阶,指引着唯一的方向。

      他抿了抿唇,继续向上。

      最后一阶,眼前的云雾骤然稀薄,一座古朴甚至有些过于简朴的山门出现在眼前。山门由两根未经雕琢的巨木撑起,上面挂着一块歪歪斜斜的木匾,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云水间。

      字是极好的字,透着凛然的剑意,只是这匾额挂得实在随意,仿佛书写者只是随手一丢,挂成什么样便是什么样。

      山门寂静,除了雨声和风声,再无其他。与他想象中仙门弟子往来如织、灵兽盘旋的景象截然不同,这里冷清得像是无人之境。

      禹祈在原地站了片刻,深吸了一口带着湿润草木清气的空气,抬步迈过了山门。

      门后是一片开阔的平台,同样以青石铺就,边缘处云海翻腾。平台尽头,可见几间依山而建的竹屋,门扉紧闭。

      他沉默地跨过门槛。

      接引他的是一个看着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仙师。

      仙师捏着鼻子,上下打量着禹祈:“根骨尚可,但这气息晦涩不明,于修行无益。”

      不得了了!

      师尊又炸了!!!

      山门深处,鸡飞狗跳,上上下下来来往往的人匆匆,表情古怪。

      仙师远远瞧见,不禁咦了一声,拦下身旁的一位弟子:“这是在干什么?如此喧闹不怕惹了师尊?”

      那人忙着逃窜,本无意搭理,却看见来人后,不由得多了几分耐性:“仙管,您是有所不知,就在刚刚,小师叔练剑,剑气不稳又把师尊的屋顶给劈叉了!”

      “这都不知道是这个月的第几回了。”另一个人附和。

      “前几天,小师叔被师尊一袖扫到山底,躺了三天才爬上山来,这次……”

      一人话未说完就被另一个人催促离开。

      “师尊此刻正训着小师叔呢!”那人嘿了一声,“仙管,不同你多说了,我先去了。晚了,怕殃及鱼池呢!”

      话语一落,那人已经混入人群。

      看来他的这位师尊不仅病了,还病入膏肓了。

      禹祈不喜人多,也不好八卦。此刻他只想寻个住处,把自己关在里面。

      嘈杂声落在禹祈耳中,只有“师尊”二字最为鲜明。

      尚且来不及作何反应,只见仙师将他拉进一处暗地,“这位小师叔,反正一会儿都要去找师尊。此刻师尊不知具体在哪,省的我们麻烦,我们先去准备准备随后再来。”

      其整个过程动作迅猛,可见不是一日之功。

      禹祈眉头微蹙,仙师不知从哪掏出一块汗巾,抹着额头上的汗。他看着仙师的那股害怕劲心中不禁吐槽:准备是假,躲灾是真。

      “哪来的小崽子?”

      戏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只见旁边的巨石上,不知何时坐了个青衣少年,晃着腿,嘴里叼着根草茎,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禹祈。

      禹祈抿唇不语。

      仙师见来人,恭敬的向他行了一礼:“小师叔。”

      “嗯。啧,这小鬼哪来的。”小师叔撇撇嘴,当即跳下来,围着他转了一圈。

      “回师叔,这位师叔是永安城,禹家之子,奉父命前来拜师的新弟子。”

      小师叔挑眉:“拜师?”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同情的看着禹祈,“小鬼,你爹跟你有仇?”

      禹祈依旧只字不发。

      “嘚!还是个闷葫芦。”

      “再挪一步试试?许亦,正好本座缺个试剑的靶子,你这身皮骨,勉强够格。”

      一个慵懒冰冷的声音自几人身后响起,带着浓浓的不悦。

      小师叔和仙师身体同时一僵。

      “师尊。”仙师当即恭敬的朝人鞠了一躬。

      许亦则瞬间站直,脸上堆起一某苟笑:“师尊,我只想专心练剑,是那剑气自个长腿跑的,弟子绝无打扰您清梦之意!”

      禹祈回头,瞬间呼吸微滞。

      只见平台一侧,一株冠盖如云的古杏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雪色的身影。

      那人斜倚在树干上,身姿慵懒,墨色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住,几缕发丝垂落,衬得那张脸愈发的好看。

      他的容颜是极好,但眉宇间却凝着寒意与躁郁,像无形的屏障,让人不敢直视,更不敢靠近。

      这便是我的师尊?

      禹祈心跳漏了半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后又慌忙垂下眼。

      他是禹祈见过除母亲外,最好看的一个人了。当然,他长年蜗居在屋里足不出户,并没见过几个人。

      宴忱舒动作很快,让人看不清,待几人回神时他手里已经拎了一个小鸡仔。

      准确的来说被拎起来的小鸡仔是许亦。

      许亦看起来和仙师年岁相长,应该也大不了禹祈几岁。个头自是比他高出许多,可在宴忱舒手里就活脱脱成了一个小鸡仔。

      宴忱舒刚准备发作,目光却落到仙师身侧。

      哪来的小泥鳅?白白瘦瘦还矮矮?

      许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疾口快:“师尊,小师弟来了,您怕麻烦,我这就去帮你安排。”

      宴忱舒一听,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手一松,许亦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我怎不知我何时新收了一个弟子?”只听宴忱舒皱眉问道。

      “昨日禹城主托人送来了拜师贴和信物,您当时在休息,弟子还没来得及跟您说,今日人就已经到了云水间。”仙师解释道,并斜睨着眼看向禹祈,示意他说点话。

      禹祈依着来前父亲的叮嘱,礼貌的躬身行礼,声音有些发紧:“弟子禹祈,奉家父之命,前来拜师。”

      他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不敢抬头,但他能清晰感受到那道清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更多是不悦。

      “你爹是禹治?”

      “是。”

      良久,就在禹祈觉得腰背都有些僵硬时,宴忱舒才懒洋洋地开口,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老子欠我一条命,就送个小泥鳅来抵债?倒是会给我找麻烦。”

      小泥鳅?他这个师尊说话还真是别致。

      禹祈指尖微蜷,没有出声。

      宴忱舒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打了个极不文雅的哈欠,泪珠沁出眼角,让他那张暴躁的美人面平添了几分慵懒。

      “……”

      宴忱舒没什么耐心,视线又扫过禹祈被雨水打湿的单薄衣衫,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带他去西侧空屋。安分点,别惹事。”

      “是,师尊。”仙师如蒙大赦,赶紧拉了拉禹祈的袖子。

      禹祈再次行礼,跟着仙师快步离开。

      没走几步,就听见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怪叫。

      仙师讪笑,见怪不怪:“师叔多呆些时日自会明白。”

      仙师将他带到平台西侧一间僻静的竹屋前,拍了拍他的肩,心有余悸地压低声音:“小师叔,以后机灵点。师尊他……唉,总之,眼睛放亮,耳朵放尖,跑得要快,保命要紧。”

      我闭门不出,想来也不会惹到师尊,自然也不需要眼睛亮,耳朵尖,跑得快。禹祈心里暗自嘀咕一阵,默不作声。

      仙师话罢,便匆匆去给他取物资去了。

      一时之间屋内寂静无声,只余他一人。

      竹屋不大,陈设极其简单。

      一床,一桌,一椅,靠窗的位置还有一个打坐用的蒲团。

      于他而言,再好不过。

      他孤僻,安分守己,待在这方寸竹屋之间,这些事自是和他扯不到半毛关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杏花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尘埃气息,显然这间屋子许久未有人居住。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方才那位仙师去而复返,怀里抱着几套叠放整齐的月白色弟子常服,上面放着一个储物袋和一些日常用物。

      “小师叔,这是您的份例。”

      仙师将东西放在桌上,“衣物、灵石、还有基础的《引气诀》和宗门规仪都在储物袋里。膳食,云水间不设公共膳堂,若未至辟谷,需得自行去后山厨房料理,或者…或者服用辟谷丹。”

      仙师说着,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放在衣物旁:“这里面是辟谷丹,一瓶可用一月。若无他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禹祈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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