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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淬骨新生 ...

  •   染坊遇袭的惊魂一夜,如同在沈青瓷本就紧绷的神经上又加了一道沉重的枷锁。黑衣杀手最后那复杂的一瞥,巡城兵马司恰到好处的出现,都透着难以言说的诡异。她拖着内腑震荡、浑身酸痛的身体回到青衣司那处小院,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才敢泄露出那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

      陆绎给的伤药再好,也只能治愈皮肉之苦。而那种在绝对力量面前如同蝼蚁般的无力感,那种生死完全系于他人一念之间的屈辱与恐惧,却如同毒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底。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不能永远依靠陆绎神出鬼没的救援,不能永远在敌人的刀锋下狼狈奔逃。父亲的血仇未报,“玄翼”的黑幕未揭,她必须有足够的力量自保,甚至……反击!

      次日,她强撑着处理完案牍库必要的公务,以“旧伤复发,需静养调理”为由,再次将自己关在了小院中。李胖子之流经过上次敲打,暂时未敢再来寻衅,而王司丞等人,似乎也在观望。

      寂静的院落里,沈青瓷摊开了陆绎昨夜离去前,看似随意留在她桌上的一卷薄薄帛书。帛书材质特殊,触手冰凉,上面并非公文,而是以朱砂绘就的繁复行气图谱,旁边配着寥寥数语古朴艰涩的口诀。

      这是一门内功心法的入门篇——【冰壶秋月】。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嘱托,他就这样将这东西留给了她。是补偿?是投资?还是他庞大棋局中早已预定的一步?

      沈青瓷无暇深究。无论陆绎目的为何,这心法于她而言,不啻于久旱甘霖。她缺少的,从来不是技巧与智谋,而是支撑这一切的根基——内力。

      她盘膝坐在榻上,依照帛书上的图谱和口诀,尝试引导体内那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气息。初时毫无头绪,气息散乱,如同无头苍蝇在经脉中乱撞,带来阵阵滞涩与胀痛。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咬紧牙关,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与那股不服输的狠劲,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重新开始。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黑衣杀手那鬼魅般的身法,回想着他短刃上传来的恐怖力道。不甘与愤怒,化为最坚韧的意志,驱使着她在那玄而又玄的经脉路径中艰难探索。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力竭放弃时,丹田深处,忽然生出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凉意!那凉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缓缓流动起来,虽然细若游丝,却坚韧不息!

      成功了!

      沈青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但她立刻压下心绪,不敢有丝毫松懈,小心翼翼地维系着那丝初生的气感,依照心法缓缓运转。

      【冰壶秋月】,名如其意,心法运转时,内息冰清玉澈,能令人心神澄澈,感知敏锐。几个周天下来,她虽未感到力量有何显著增长,但昨日激战留下的内腑震荡隐痛,竟减轻了大半,连带着头脑也清明了许多,连窗外风吹落叶的细微声响都听得格外清晰。

      这心法,果然玄妙!

      她不敢贪多,牢记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收功起身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虽然身体疲惫,精神却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此后的日子,沈青瓷的生活变得极其规律。白日里,她依旧是那个沉稳低调、埋首卷宗的沈司直,配合着三司派来的官员,一丝不苟地调阅、整理周淮安案及相关兵部旧档。她谨慎地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对于各方的试探,皆以无可挑剔的公事公办应对。

      而每当夜幕降临,她便沉浸于【冰壶秋月】的修炼之中。那丝初生的内息,在她的坚持下,日渐茁壮,虽仍微弱,却已能在经脉中顺畅运行小周天。她开始尝试将内息灌注于手足,虽远未能达到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境界,但身手明显比以往更显轻盈,出手的速度和力量,也有了细微却实在的提升。

      与此同时,周淮安案的重审,也在波澜不惊的表面下,稳步推进。三司的官员并非铁板一块,其中亦有各方势力的眼线。沈青瓷凭借着过目不忘之能和对卷宗的熟悉,总能恰到好处地提供关键线索,又巧妙地避开某些可能引火烧身的敏感区域。她像一尾灵活的游鱼,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小心地引导着调查的方向。

      这日,她正在核对一份当年兵部武库司与永嘉侯府名下田庄的隐秘物资往来记录(这是她从周淮安那本册子延伸查到的线索),一名刑部的主事拿着几份口供找到了她。

      “沈司直,这是今日提审‘昌隆号’几个老账房的口供,与之前王永昌所言多有出入,尤其是关于那批火硝最终接收人的细节,你看看是否与卷宗有印证之处?”那主事姓陈,年纪不大,眼神清正,是少数几个真正想查清此案的官员。

      沈青瓷接过口供,快速浏览,心中微动。口供中提到,那批火硝并非直接运往永嘉侯府的田庄,而是中途在城西一处名叫“积善堂”的善堂有过短暂的停留和分装!

      积善堂……她迅速在脑海中搜索关于这个地方的信息。表面上是京城一位富商捐资设立的善堂,收养孤寡,施粥赠药,名声颇佳。但若这里曾是“玄翼”中转火药的地点……

      她不动声色,将口供递还,语气平静:“陈大人,卷宗记载,那批火硝的最终去向确实是永嘉侯府的田庄。至于中途是否经手他人,卷宗并无明确记录。不过……”她顿了顿,似在回忆,“下官记得,似乎在整理一些陈年旧档时,看到过关于‘积善堂’的只言片语,似乎与一些前朝遗留的慈善规制有关,或许……并无关联。”

      她刻意将话题引向了无关紧要的前朝旧制,既点出了“积善堂”,又避免了直接引导,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陈主事却是眼睛一亮:“积善堂?前朝旧制?多谢沈司直提醒!本官这就去查查这个积善堂的底细!”他像是抓住了新的线索,匆匆离去。

      沈青瓷看着他的背影,眸色深沉。种子已经埋下,能否发芽,就看天意了。她不能直接出手,只能借力打力。

      夜深人静,小院中。

      沈青瓷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修炼。她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闭上双眼,仔细感受着体内那股日渐充盈的冰涼内息。她缓缓抬起手,并未动用匕首,只是并指如剑,将内息缓缓凝聚于指尖。

      然后,她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空气中似乎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裂帛般的轻响。虽然肉眼看不到任何痕迹,但她能感觉到,指尖划过之处,气流被短暂地切开了。

      她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但至少,她不再是那个只能任人宰割的弱者。

      她重新盘膝坐下,引导着内息,开始冲击【冰壶秋月】心法中记载的第一个小关隘。内息如同溪流,冲击着经脉中某些滞涩的节点,带来阵阵酸麻胀痛,远比初学时更加难熬。

      汗珠从她额角滚落,浸湿了衣领。她紧咬着牙,面容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眼神却亮得惊人。

      淬骨新生,必经历练。

      她仿佛能听到骨骼在轻微作响,能感受到经脉在一次次冲击下缓慢地拓宽、变得强韧。

      窗外,月华如水,清冷地洒满院落,也映照着她苍白却无比坚毅的侧脸。

      前路依旧黑暗漫长,但她的手中,终于握住了一丝属于自己的、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这光亮,终将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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