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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记得小时初见 两字心重罗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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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兰肃还在神游太虚,刘川百无聊赖之下,索性到几案旁坐下,倚靠着槛窗,赏起歌舞……
许久,兰肃像是突然通了电,长叹口气。转头,见身旁无人便四下张望——居然在聚精会神赏歌舞——不觉乐着摇头“你说这让你看吧,你和我装正人君子。可趁我一个没留神,自个儿私下偷瞄得这叫一个欢。看来这男人啊,哪儿有什么坐怀不乱,最多就是劝妓女从良和引红杏出墙的分别罢了。”
见刘川假装没听见地偷乐……“我说刘子玄,我这正室可还在这儿呢,你的魂儿就让人勾走了?!你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回身浅笑。“吃醋了?”手撑脑袋,歪头瞧着兰肃“《本草纲要》说醋能‘散淤解毒,下气消食,开胃气。’吃点儿也好。”
“那孟诜还说‘多食损人胃’呢。”说着一脸傲娇“为这点儿破事儿,我犯得着吗?!”却起身“不过我倒要瞧瞧,能让我们小将军看得如此入迷,它得是有多好看!”
来到刘川同侧——与其说“坐”,不如说“靠”。贴在人身上,瞧着楼下演着的代面……悠扬的笛声,伴着鼓点儿。一位身着仿裲裆甲的、橘色华丽服饰舞者带着一张鬼怪面具,手持短剑,缓缓走向舞台中央……笛声止,伴着鼓点缓缓起舞……随着管乐齐鸣,舞步逐渐放开……随后又上来一群舞者,同时乐曲变得轻快。此时,舞低杨柳楼心月,踏尽桃花扇底风。兰肃撇嘴“原来你喜欢这风格。”
“你不喜欢?”
“不喜欢!这都被改成软舞了,完全没了《兰陵入阵》的本色。回头我可得找婉意说说,什么玩意儿嘛,改得面目全非,有辱长恭声名!”见刘川忍俊不止,“怎么了?”
“难得你正义回。”
“那你还喜欢看?”
“我只是……想起了你小时候。”
“我?小时候?”
“你小时候不也跳过这舞?”见兰肃一脸质疑,连忙补充“当然比这勇武的多。”
兰肃看着刘川,不似之前提到自己说过得话、办过得事时的似是而非,这次他十分确定自己没有。因为这跳舞方面是他兰肃为数不多的短板——多不会、少不会,是一步都不会。不觉侧头“你是不是记错了?”
“你不记得了?”
“嗯……不如……说来听听。”
刘川无奈摇头,一脸担忧“现在就这记性,你老了怎么办?”
“我……”被气乐了。“不是,你倒是说说看嘛,备不住还是你记错了呢?”
“你这……忘了就说忘了,怎么还颠倒黑白上了。”叹了口气“想还是先帝时,兄长和姐姐带着我和两个孩子去平乐观历年春节的庙会凑热闹,碰巧看到你在……”指指楼下,“跳这《兰陵入阵》。”
兰肃坐直身子,疑惑地望着舞台……“带着面具,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是真不记得了?”
“嗯……你接着说,全当帮我回忆了。”
摇摇头“我觉得前面太吵就溜达到后面相对安静些的偏殿看人抽签解挂。没想到一会儿功夫你进来了,摘下面具,也在一旁瞧起热闹。可……看着大师售卖平安是不住摇头。直到听大师劝解人们‘你两手空空,为何心事重重时’终于忍不住上前,说李显若不是老子、儿子、侄子、亲妈、弟弟,他也成不了六位帝皇丸!可见这人生来就不是两手空空。你还指着人大师骂‘人生来就不平等,老秃驴在这儿误导大众!’”盯着兰肃“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兰肃此时已然乐不可支,摇着头感慨“那你就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吧?!”
轻叹口气,继续回忆着“你把人大师气得直喘粗气,只好念经文。可你又指着人身后的塑像,一脸不屑直呼‘石佛本无心,怎会救世人?!’那副神情同你出征前在馺娑望着不动明王像时一模一样。这么多年了,你都没变过,还是一样的……”不觉摇头“不敬神明。”
“好一个石佛本无心……不敬神。”兰肃摸着鼻子,笑得吊诡。“是不是颠覆你的三观,和你接受的正统教育背道而驰?”见刘川一脸诚恳地点头,起身坐到对面,拿起几案上的铜壶放到一旁风炉上,盯着炉火不语……良久,歪头看向这人“这是咱俩第一次见面吧?”
“嗯。”
“你不会是从那时喜欢上我的吧?”笑得别有深意。
“嗯……那时的你,怎么说呢……”刘川陷入回忆……许久,还是摇摇头。
“我来说吧!”兰肃小心翼翼地把提手缠绕着丝帛的铜壶提起,将茶汤给刘川和自己续上。放下铜壶,端起鸡缸杯,品着茶悠悠一句“现在比以前玉树临风,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了。”
刘川转着手中鸡缸杯,一脸认真赞同地点点头“确实。”
兰肃并无意外。“宫里人都说我小时候长得过于清秀,像个姑娘家。”继续品着茶“那你没和我搭讪吗?”
“一会儿兄长他们就过来找我了,等我打完招呼再回头时……”说不上遗憾还是惋惜的表情“你就不见了。”
兰肃一副恍然大悟状“我说不记得呢,合着我就没发现你啊。”
刘川想了想,倒是这么个理儿。“对了,你去哪儿了?”
不假思索“我哪儿知道!”
“忘了?”
一脸戏谑“怎么着?难不成还想找着我一诉衷肠?!”
刘川侧头“就想找着你,好好教育教育。”收起调侃,看着兰肃“俗话说临事抱佛脚,顺时不烧香。信仰对世人而言不过是种精神慰藉罢了,你又何必去掀这块儿遮羞布呢?”
“我……”兰肃一脸哑巴吃黄连的笑。半天“我那时不还小、不懂事儿嘛。”
不觉撇嘴“人小,跑得到挺快。”
“那必须呀,想我那时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万一遇着坏人,再把我当个女儿家……”说着自己不禁乐出声。
惹得刘川也皱眉乐“确实。当时我也以为你是个女子。”
兰肃双手一摊“你看吧。”
“后来在八音会上……却也只见了你个侧影。”谈起此事仍觉惋惜。
提起八音会,兰肃突然想起个事儿,于是“其实我一直没好意思问你,就是……在八音会上,我真有说过……说你抚琴像弹棉花这种话吗?”边说边止不住得乐。
“你从殿外连廊走过时说得。”白了眼兰肃“声音很大。”
“这么确定是我说的?”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当时隔扇门都开着,你和几位公子一起嬉笑着从我身后连廊走过,列席的氏家子女都在窃窃私语说七皇子怎样怎样,可你却始终没往殿内瞧一眼,而我……是一直目送你走过的。”
这个兰肃倒有印象,反正每年八音会他都不屑参加,在他看来那些公子王孙的拙劣技艺也就逗逗老太太。
“算来还是在天禄阁,才得以好好看看你……”
看着刘川的深情款款“所以你一直说我拧巴,是因为这个?”兰肃此时总算弄明白了为何刘川刚见到自己时就说自己拧巴。“是觉得庙会的愤世嫉俗和八音会的谈笑风生反差太大?”
“是。一个如寒风凛冽,一个是如沐春风。”
“那你喜欢哪个?”
刘川愣了下“……都喜欢。”
“嗯?”
“你的不同面而已。”
“啊,倒也是。”回想了下……“其实我站在不动明王佛像前,想得也差不多。”
“什么意思?”
“我当时想呀,这地藏菩萨说‘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也不知道如今这地藏菩萨成佛了没有,因为……地狱什么情况咱不知道,至少这人间呀,倒是堪比地狱了。”突然好奇“所以说,你是对我一见钟情而情有独钟了?”
“这……”刘川歪歪头,不置可否。半天“八音会前一直以为你是女子,可再见到时……”似笑非笑盯着兰肃“就是感觉……很奇妙。”
兰肃乐“这词儿用得可是耐人寻味啊。”此时一阵敲门声,兰肃随声应门。
岑裕进来,通禀着外面的情况“恭王一众已离开。”
兰肃乐“不是包了房吗?怎么?见着我后改主意了?”
岑裕不乐意了,“咱这儿又不是勾栏瓦舍,就算留宿也不过是给客人提供住宿,行个方便,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服务!”
兰肃看向刘川“听到了吧?这儿虽说不是什么清修之地,可也绝非香艳之所。”
岑裕察言观色,心想合着是借自己的嘴安小将军之心啊。于是“相辉楼所有人,均是凭技艺吃饭,最多算清倌人,可不干那红倌的事儿。”索性好人做到底得给兰肃当嘴替。
刘川听出用意,尴尬地白了眼兰肃。
兰肃则一脸献媚“你不是好奇鸿胪寺西行都谈了什么吗?”指指岑裕“这儿有个刚从西边儿周游回来的主,问她就行。”说着招招手“婉意呀,来,坐下聊会儿。”
“外面还有事。”
“怎么着?都比我重要呗。”似有似无瞪了眼岑裕,朝一旁座位扬扬头“坐!”
“不敢!殿下要训话,婉意洗耳恭听。”
“我训你话?难道不是应该你和我说点儿什么吗?!”
见岑裕眄向刘川“你别拿子玄说事儿!怎么回事儿,说说吧。”
“这……就是……你出发后,缙国与边境诸侯国产生了些冲突。”
兰肃突然看向刘川“对了,当时你为什么不及时告诉我?”
刘川先是一愣,随即将头扭向一旁。
“你呀……”兰肃本想数落,可转念一想,要搁自己,这事儿也不会说——那不添乱吗?!北伐就够头大的了,再说这些,还让不让自己安心了?!可想到这人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独自面对按起葫芦起来瓢的形势,心疼之余这气儿就只能——朝岑裕瞪着眼“缙国想干嘛?!想联合靖国夹击我吗?!”见岑裕目光躲闪,“谁的主意?……你是哑巴了吗?!”
“也……没那么严重……”
“我问你谁的主意?!”稍稍提高了些嗓门。见岑裕死不开口,气得起身在房中背着手溜达……“我说你们一个儿个儿的都挺行啊。想我千算万算还是把缙国算漏了。这兰孝瓘给我下绊子,我能理解。可难道缙国也觉得我碍事吗?”
“殿下,这……”岑裕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是,就算缙国有答应靖夹击神川,可在得知是由殿下领兵后,皇太后便立即叫停了。”
“是吗?那要照你这么说,那和边境诸侯国起冲突的,是鬼吗?!”似笑非笑地看着岑裕“你倒是说说看呀。”
“那……是缙云司……自作的主张。”岑裕自知理亏,声儿越来越小。
兰肃听罢,气不打一处来。“那不就是!没有秦韵的军令,那缙云司敢动吗?!”
“最后不也议和了吗?你至于吗?!”
“你把‘吗’字儿给我去了!我就至于!”兰肃开始“歇斯底里”。“议和?你跟这儿骗鬼呢?!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以秦韵的调性她肯撤兵,绝对不是心甘情愿的!”说着,开始“意淫”,“她一定是想明白了,怕我回来有样学样,联合西平夹击缙。要不就是通过交手,感知到我神川军队强大的战力而明白自己在以卵击石,所幸知难而退。”指着刘川,“还和她议和?!看把她能耐的!就应该出兵!”
听闻此言,岑裕是直翻白眼儿,而刘川则一脸认真“当时确实别无它法。”
“当时没办法,那现在算腾出手了吧?!明天我就上奏章,打不打缙国先放一边儿,但一定灭了她缙云司!”
“殿下!大国协议,怎可言而无信?!”岑裕急了。
“那缙云司趁人之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了?”
“兵者,诡道也。这攻其不备,趁虚而入也是兵法……”岑裕自知没理,越说越没底气,越来声儿越小。
“怎么样?我刚说的,可行吗?”转脸看着刘川。
刘川心里直摇头,心想忘了当时是怎么赢得了?忘了当时粮草都告急了?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历时几年的西征,屁股还没坐热又举一国之力打了场硬仗,现在还想再继续开战……也不想想神川但凡要有这国力,它不早就一统天下了,还等什么呢?可是……看着兰肃,又瞅了眼岑裕……点点头,“也不是不行。”
兰肃有些意外,朝刘川不易察觉地诡异一笑,仿佛在称赞其“这一唱一和的,配合的可以啊。”对于神川的实力,兰肃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就只因气不过,所以才故意那么问,意在吓唬岑裕,过过嘴瘾。可没想到此番意图刘川居然懂。而在看到岑裕听到刘川回复时,瞬间慌乱失措的表情后,兰肃心里算是平衡了些,于是“说起议和……怎么议得呀?”
“就和亲呗。”
“真是铁打的营盘,千年的和亲。就没点儿新鲜的吗?”兰肃也是毫不意外。
“有啊。这次呀,是让你们出皇子。”
“什么?!”刘川瞬间起立。
岑裕还是第一次见小将军慌神儿,差点儿笑出声。“就这么议得。缙国公主亲自过来选驸马,挑个中意的带回缙。而来的……”冲兰肃吊诡一笑“正是元正殿。”
刘川急了,看向兰肃。听到这会儿,他多少也理出了些头绪。眼前这岑裕应该是缙人,而兰肃,听来和那缙国的元正殿是关系匪浅,那既如此……脑海中突然产生了个可怕的念头——这次选婿,会不会就是冲着兰肃来的?
兰肃眼瞧刘川麻爪儿,想开口安慰却欲言又止,但又不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便又张嘴,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嘴巴就这样一张一合重复着,却始终未能说出只言片语。
刘川看在眼里,把这理解为兰肃也慌了,而这份慌乱却不是源于自己。
“殿下,元正殿将于几日内出发,还请殿下做好准备。”说着,作了个天揖“婉意告退。”
目送岑裕离开,再看刘川——杵在原地。兰肃到其身边,“你什么都别说,先听我说完。”将其搂入怀中,抚着后背……“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急,不过你放心,我谁都不会娶,哪儿都不会去。你信我,行吗?”见怀中人半晌无声,笑出了声“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亏你还笑得出来。这……是冲你来的吗?”
“怎么说呢……”叹了口气“是……也不是吧。”
推开这人,怒视着……
“哎呀,你让我怎么说呢?”
“用嘴,好好说。”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索性坐到桌边,一手撑头,趴在桌上耍赖。
“行!那我问、你答!”跟着坐到桌边,不依不饶。“我问你,刚才那人是缙国的间谍吗?”
“瞧你这词儿用得。”对上刘川凌厉的目光“她是缙人不假,但……”摇摇头“你不能把所有外国人都叫间谍吧?!”
“借周游之名传递情报,不是间谍是什么?!”好歹也是武将世家,这点儿军事素养还是有的。
“你呀,就别扣这字眼儿了。”握住刘川的手,“我可以向你保证,婉意绝无害我之心。”
“那对神川呢?”
被气乐了“子玄,我求你了,让我安静会儿吧。”
“那缙国的元正殿,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见这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松开手,趴在桌上,不咸不淡一句“旧识。”
“旧识?有多旧?怎么识得?”
兰肃闻言,皱着眉乐“我说刘子玄,大司马车骑将军,这是我的相辉楼,不是你大司马府公堂。你搁我这儿审犯人可不成。”
意识到自己语气的强硬,稍作缓和“那我不问,你能自己说吗?”
“你……哎!真拿你没办法。我和秦韵,啊,就内缙国公主,她呀,说来现在升职了,是缙国的长公主了。她住那地儿呀,叫“元正宫”。缙人呢,有用住所替代称谓的习惯,所以又称她为‘元正殿’。说起那元正宫啊,它始建于……”
“兰孝陵!”开始刘川还当个正经事儿听,可越听越不正经。
兰肃摇着头乐“简而言之呢,就是不管恩怨情仇,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各自安好,各过各的日子,仅此而已。”
“什么叫恩怨情仇?”刘川只听到这四个字。
“就是……”突然想起之前刘川如何给自己解释“都行”,于是“就是喜欢和讨厌呗。”
“兰孝陵!我发现你倒是不挑食,来者不拒呀。”
“你这话说的……”看着刘川,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我可是挑剔得很!你是没见着秦韵,那可是标准的美人,不比我差。哈哈哈……好啦,好啦,不逗你啦!”牵起刘川的手“她漂亮是千真万确,这些年与我相安无事也是千真万确。至于这次她来冲不冲我……”不觉摇头“要说不冲我……没我,她不见得会来。可要说全冲我……”头摇得越发厉害“我觉得还得两说……”
“那如果选你做驸马,到时你将如何?”实在受不了兰肃的避重就轻,索性直截了当。
“我能怎么办?她就,”突然停住,打量着这人……“你愿跟我去缙国吗?”
“什么?”
“如果……我说如果,我去了缙国,你愿意随我一起吗?”见刘川犹豫,“我出征前那晚,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说以后不管做什么都陪着我,怎么?想反悔吗?”
“我说的意思……那能包括你入赘吗?!”难掩情绪激动。
“你可没说包括什么。来,我帮你回忆回忆!你当时的原话可是‘不管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当时我还和你确认,我问你‘你说的?不管做什么?那你可都要奉陪到底。’而你则是一脸认真、异常坚定地回答我‘一定!’这些,你都忘了?”
“你!……合着之前这不记得、那不记得的,全是装的?!”
“哈哈哈……这叫选择性记忆。我还没回答我呢,到底跟我去吗?”
“跟你……去做什么?”
“这……公主出嫁有媵臣,皇子入赘……”认真思索着,“也是!总不能放身边当侍从或养在府外吧?”直视刘川“那我们就只能……分开了?”
听到“分开”二字,刘川脑袋瞬间“嗡”的一声,心像被锥子狠狠戳了下。
回想之前兰肃出征、自己独自度过的一个个日夜……那时,即便感受着比“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孤独,可心里总还有个盼头支撑着,知道“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后,便会“夜寝夙兴,二人是怀”。
即便回朝后,两人因“现场抓包”而各自为政了一段,可至少“人”还在。只要想见,便随时能见着。可若是兰肃和亲去缙国,那便是从今永别人间去,此恨绵绵无绝期了。眼前这人,就真的见不到了。这气息、这笑容……点点滴滴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想到此,喉咙使劲吞咽了下,只觉得嘴里发咸,看着兰肃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我,哎呀,我乱讲的。你……”兰肃慌了神儿,他见过太多人落泪,不管真情还是假意,他都能游刃有余面对。可此时面对刘川落泪,他却是手足无措。此刻兰肃才明白,原来面对真正喜欢之人落泪,第一反应不是去安慰而是……心痛。看着刘川脸上时不时滑落的泪珠,兰肃却无力阻止……
眼见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越来越多,越落越快……兰肃深吸口气“刘家公子,温润如玉。泪眼婆娑,乱我心曲。刘子玄呀刘子玄……”说着,如同认命般长吁一声“我此生,怕是真要交待在你这儿了……”
刘川抬眼,难掩的惊喜……
四目相顾……
兰肃抬手,摸着刘川脸上的泪痕“别哭了。算我……求你了。”语调有气无力,感觉魂儿被抽走一般。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六神无主”吧。
抓住兰肃的手,一头扎入这人怀中,微颤的声音哽咽着“你……太坏了……”
“嗯。”
“我……我……”
直到感觉怀中之人快背过气儿了,兰肃才完全回过神儿。赶紧上手,上下摩挲其后背,温柔地蹭着这人的头“好,好,我知道了。有什么慢慢说。你要是真背过气儿去,这些想说的话、那对我的万语千言,可没法儿烧给我。……你瞧你,到底是哭还是笑?……你呀,还真是会哭。……刘子玄,不管男女老少,你呀,是我见过最会哭之人。……这跟着我,就这么委屈吗?……瞧给我这衣服都哭湿了。回头我要是着了凉,你可要负全责。……子玄,别哭了……听话……”沉默良久,“……只要你不愿意,我们就不分开。我……答应你!”
“我……其实,不想……和人,分……享你……”
“你呀,来劲了是吧。这怎么还学会趁火打劫了。”轻推这人肩膀,稍稍拉开些距离“来,让我瞧瞧……哟,瞧这梨花带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见刘川躲闪,又重新把人揽入怀中。轻叹着气“我也知道,你不只因为今日之事。想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是内忧外患,按下葫芦浮起瓢……很辛苦吧。”手指不断摩挲着刘川后背“这好容易把我盼回来,我又给你添乱。之前内事儿……”清了下嗓子“你心里一直还怨着我呢吧?内事儿……一直也没机会和你好好道个歉。我……知道错了。你要实在过不去……也正常。我们慢慢来,我不强求你。”
头埋在怀中,闷闷一句“白痴。”
“那这么说,我……可以碰你?”
“你……碰得还少吗?”
“嗯,少!”
“自己都说要什么尽人亡了,还少……”
“哈哈哈……那是补北伐时的。”手上下抚摸着刘川身体,“我离开的这段日子,你真是清瘦了好多。”
“你也是……”
“嗯。所以这两天你要多吃点,因为过阵子……”轻推开刘川,带着自己招牌的拧巴笑容,深情款款地看着这人……一句“我想让你去迎秦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