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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少府借粮不得 见彰触景生情 ...

  •   刘川与兰溱未聊出个所以然,悻悻离开后又辗转来到少府官邸。于门前眺望此时的太阳西斜……不由感叹:心累!下马,深换口气,命随从前往门阍通禀。
      这少府官邸是上官惠文从上任少府其父手中接过的,估计一是因为念旧,二是因为不常住,所以便未作修整,依旧保持着老头儿风。
      上官惠文正在自己闺房,听说车骑将军刘川求见,再看看手中正读着的密报,不由摇头,心想这俩人是商量好的吗?命人将小将军请入正堂,自己则忙着把密报阅完即焚。
      “今儿是吹得什么风啊?小将军居然屈尊来我这儿?”人未到,声先至。
      “上官少府,打扰了。”依礼作揖。
      上官惠文吩咐着人看茶,二人寒暄开。“我平日都随长信殿左右,难得在这儿。今日只是碰巧回家,将军便前来,可真是……巧啊。”是因收了封密信临时回来的,所以拐弯抹角探着刘川口风。
      “末将也是从宫中一路寻过来的。”
      听出这人为找自己没少奔走,于是笃定一句“是陵王让将军来的?”
      刘川被问愣了,眨眨眼“上官少府何出此言?”
      上官惠文见状心中一顿,再瞧刘川……不像在装。于是话锋一转“不是就好。我也是怕了他了,他那个见彰宫啊,就从没有修好的时候,隔三差五就派人问我要预算!”得赶紧圆了回来。
      刘川也未作多想,只“此次前来,是想向上官少府借粮。”开门见山。神川现任少府一职,是皇室的总管,管理着皇家诸事,这其中自然也有皇家的口粮。京城中有几座粮仓,是专为天灾人祸时保证皇室粮食供给的,这些皇家粮仓隶属少府管辖。
      上官惠文看看刘川,“这些可都是非常时期皇家的供给,即使是代职大司马,也不是说借就能借的。”见刘川低头不语,“北方的粮草这么紧张吗?”
      刘川点头。
      上官惠文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句“他到底想干嘛……”
      “上官少府?”觉得上官惠文这句很突兀。
      “啊,”回过神儿“陵王这么叫我啊,纯粹是为了拿我开心。将军职务在我之上,就别跟着陵王叫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将军解惑。”
      “请讲。”
      “听说靖国已然大势已去,那既如此,没粮了回来便是,为何还要继续死磕呢?”见刘川沉默不语“这不是多此一举、没苦硬吃吗?”
      “他……陵王殿下是宁可背负滥杀之名,也要换一方的长治久安。”说这话时,脸上难掩的心疼。
      见刘川眼中有东西在闪烁婆娑,上官惠文不禁有些动容,“你和陵王……嗯,这朝中……可有不少流言蜚语……”
      “所以呢?”
      “你……不在意?”
      “为何要在意?”
      “一个皇子,一个王侯公子,二人又都是朝廷重臣,你们……就不考虑会让家族……”思索再三,还是找了个合适的字眼“……为难?”
      虽然上官惠文说了称谓上不必拘礼,可刘川思来想去也没找着个合适的称谓——二人根本不熟,不称呼职务又能称呼什么呢?!于是“上官少府觉得我二人谁配不上谁?”
      “这……”还真是,二人一起谁都不委屈谁。只是……“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事儿吧。”同时奇怪,像陵王那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的不靠谱性格,居然会心仪这么个闷葫芦。再看刘川,一副问心无愧的表情……
      上官惠文突然明白,这人,是有着执念之人,而对于自己执着的事情又毫不掩饰,可以说,坦荡荡。也许陵王看上的,就是这种执着,这股子不管怎么都不会变的劲儿。兰肃想要的,正是刘川这种只要认准了便一条道儿走到黑的“此生不渝”。
      想到这儿,不觉于心里自嘲,也莫怪陵王贼,这安全感满满的此生不渝,又有谁不想要呢……于是“行吧,话说这借粮之事兹事体大,断不是我能决定的。”
      “可否有劳上官少府从中斡旋?”
      “我……”看着刘川“为什么要帮你?”
      刘川知道兰肃和上官惠文是有交情的,而且兰肃对其评价也是不错,所以他原本觉得这人不会坐视不管。可现在被这么一问“也是帮陵王。”
      “可也得罪其他皇子不是?”上官惠文讳莫如深地一笑。
      “所以……不行?”
      “嗯……也不是不行,只是……”若有所思,“我先问你,听说陵王虽与其夫人礼成,可始终未有夫妻之实而且更是在出征前跟皇上据理力争、提出和离。”盯着刘川“你觉得他这样做合适吗?”
      刘川考虑了下,“不妥。”
      “为何?”
      “身为男儿大丈夫,既已和人行礼便是给了承诺,自然要言出必行,一生一世一双人。”
      上官惠文点点头,显然对这个答案甚是满意。数落着“都拜天地了却说反悔就反悔,陵王也真是太不像话!”看着刘川“这动皇家粮仓可非易事,若想我帮你,你可得答应我个条件。”
      刘川心中深叹口气,这一天,净做买卖了!难道就没人在意此时正在前线为国拼杀的将士性命吗?!那些人难道就只是当权者手中的筹码吗?!
      突然想起西汉马邑之战,王恢说自己保全了三万将士性命而刘彻却认为“纵单于不可得,恢所部击其辎重,犹颇可得,以尉士大夫心。”不觉摇头,这人命,确实分贵贱!可既然有求于人就不得不低头,于是“上官少府请讲。”
      “许我门婚事怎么样?”
      “谁?!你?”
      “不不,不是我。”连忙摆手。“是元汇将军的妹妹。”护军将军陈宪,字元汇。
      刘川侧头。
      “上次长乐宫永寿殿,你可还记得?”见刘川努力回想状“不打紧,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回头再约你们见一面,我觉得呀……”
      “上官少府为何总喜欢给人安排婚事?!”虽然失礼,可想起直到出征前兰肃还在为“和离”一事心烦的场景,刘川不由心中不悦。再加上之前听兰肃说赐婚一事上官惠文背后没少帮着做后宫思想工作,于是也是一时没忍住,不吐不快。“成人之美是行善积德,可若是强人所难就……不太好了吧。”也是考虑到“缺德”说出去得崩。“我以为这二人之事,还是要两情相悦,不可强求。”
      上官惠文也是不惯人毛病的主,于是凤眼圆睁“那借粮一事,我许不了你!”
      刘川轻叹口气,点点头,深施一礼,“那多有打扰,少府留步。”
      刘川骑于马上,整个人是难掩的疲态……
      虽说早就知晓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可真临上事儿……此时他才体会到兰肃临行前特意嘱咐别趟这浑水时的良苦用心——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孤立无援的无助感是实打实的心累,累到出身国门击柝世家的他竟觉得国这个概念是件滑稽可笑之事——国家大义面前,一个个却高筑墙、广积粮,各打各的算盘。在感慨于这般环境下长大的兰肃能对自己真情实意实属难得的同时,好像多少能明白点儿那人说过的皇家婚姻、感情是桩买卖的含义。不觉疑惑难道上林那人吵架时的“冲口而出”都是实话?难不成对自己,那人一直都在以诚相待……
      今日,刘川试着用兰肃模式处事。一天下来,虽毫无建树可却明白了一点儿——那人的泰然自若、游刃有余是打心底里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指望任何人才能有的,内心若不是习惯了孤单或者说没有强大到一定程度是根本学不来的。而一直是此种心态的兰肃,却依旧能拥有那么粲然的笑容……刘川不禁摇头,这人真是拧巴到了极点。
      刘川一路心里琢磨着……一抬头,竟于不知不觉间来到见彰宫前。
      门阍见着刘川也是意外,可还是以“主”相待——因为陵王出征前特意嘱咐有事儿问小将军。虽说都知道这是客气,因为陵王经常一连几个月不见人,这见彰的人早就习惯了,全都习以为常且训练有素,完全能保证见彰正常运转。而遇着大事儿也都知道找光禄勋,所以……说白了根本不会麻烦到小将军。因此,陵王这话更像是给了小将军个“名分”。
      刘川入见彰,一路畅通无阻,犹如回家。可所到处处,都是兰肃的身影……
      寝殿里坐着,空气中是兰肃特有的香气。感觉下一秒便会有个人推门而入,挂着一脸不正经的笑硬挤到他身边。眉眼弯弯,有一句没一句得聊起闲天儿,还时不时的动手动脚没个正形儿……
      突然意识到,和兰肃一起时他好像就没操过心,一切都是兰肃在安排而那些安排又是那样的合其心意。是机缘巧合吗?还是志趣相投?或者是二人心照不宣?……不觉摇头,是那人太会洞察人心,所有的看似“恰好”其实都是兰肃观察入微地结果。而他自己却是后知后觉,直到这次战争,才真正读懂兰肃。
      这些日子,通过复盘战况,刘川越来越能明白兰肃的意图。
      其实他在西征时便深有体会,所谓按下葫芦浮起瓢,一时的打压确实可以获得暂时的臣服,但始终灭不掉的是那蠢蠢欲动之心,使得刚刚还在称臣的败寇一有机会,便会反水。要想一劳永逸,除非彻底推倒重来。只是西征的军队着实难下那死手,而兰肃率领的北伐大军做到了。
      回想起兰肃曾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没有霹雳手段、莫行那菩萨心肠”,这人是想从根儿上铲除靖国,在其废墟上重建,以彻底结束战争。若真能如此,那即使当下看来是莫大的罪过,实则是功在千秋,因为一时仁慈留下的后患,就像人身体中的病灶,即使不发作也需要时刻留意。而一旦大意,其发作起来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威胁生命。
      刘川突然间对白起有些理解了,四十万人若为己所用,其必步帝辛牧野之战的后尘。四十万人若押解回秦,那一路上的伙食费能给吃废。四十万人若放虎归山,将来就是抗秦主力……白起也难!
      只是……出征前几日,那个人一直待在馺娑宫,是在做心理斗争吗?刘川深知兰肃虽说平日里行事看似不靠谱,但绝非草菅人命之人。相反,以他对兰肃的了解,这人比谁都推崇人权、尊重生命。所以,才会有那句“人死后都会去天堂,因为现在已然在地狱、这人间炼狱里了”的言论吧。
      不觉心里满是自责,那时的他竟完全不知兰肃的心情,那人当时的内心得是多挣扎啊……难怪不让跟着去呢,兰肃是决定一个人抗下所有,背负一切。难怪那人能对着馺娑宫那毛骨悚然、触目惊心的《地狱变相图》而泰然自若,说自己问心无愧呢。那个人,哪是看上去的那般漫不经心、没个正形,其只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在意之人罢了……
      默默躺到床上,发现兰肃总是睡外面……躺在自己一惯的内侧,想象着人就在身边,和自己手牵手,聊着天……当时,两人都聊得什么呢?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呢?只记得那时很开心,现在想来,竟有些模糊、不真实……
      旁边帛枕上还留着兰肃的味道,想起之前,那人也是细心地询问过自己,问这锦衾帛枕睡得可还习惯。想来兰肃对这床上之物是挑剔到了极致,不管到哪都带着自己的,上次上林也是,说别的睡不惯。不知现在怎样了?……
      这样回想着,两人之间的对话竟逐渐清晰……
      “你我现在也算共枕眠过了,据说,这可是要千年的缘分呀……”
      “还睡得惯吗?你呀,至少自己带个帛枕吧,想人家都有玲珑枕、金宝神枕、白角枕,你好歹也带个帛枕过来送我吧……”
      “回头我不在时,你也别闲着,绣对鸳鸯枕呗……”
      刘川抱着兰肃的帛枕,竟有种“角枕粲兮,锦衾烂兮”的悲伤……不知不觉睡去……
      朦胧中醒来,已是月上枝头……
      推开寝殿门——清冷月光,寂静庭院。感觉旁边仿佛有个人,正倚靠门边,一脸坏笑地对着自己感叹“一场寂寞凭谁诉?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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