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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菜品本无心 茶品确有意 ...

  •   刘川自知多说无益,便引着兰肃到明间。通过之前这人和自己父亲的聊天,他得出一个结论:饭,不能再在一起吃了——刚参加完一个官方会谈,他实在无法再忍受一个正式会宴。所以刚在游廊去追和孝,拜托她把这饭安排在自己这边。至于作出这一举动的深层心理原因,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才得一人心,谁愿有灯泡?!
      明堂中央已抬进一个八仙桌。随着二人落座,一众仆人排着队、端着食盘鱼贯进入……
      兰肃瞧着道道菜品……
      有蒸蟹。蟹肉挑出后,一部分与蟹壳、二鳌八足重新拼成一只完整蟹,其余的摆成或花或蝶。
      有鱼。兰肃一眼便知作法——先将整条鱼从背部剖开,然后同酒酿隔水炖热后抽去脊骨,镊去细刺,再合拢,用葱、椒盐拌熟猪油厚涂后蒸熟。这种作法的鱼肉入口酥软,鲜嫩细润,关键是无骨。
      还有桂花蜜藕……
      兰肃不由看着刘川乐:“我说你这儿的府厨可是比见彰的,知道本王的喜好啊。”说着,饶有兴致地品尝起来……“难怪陆游说‘采掇归来便堪煮,半铢盐酪不须添’呢。这蔬菜啊,果然还是刚采摘下来的好吃。”
      随着侍从排队上餐又按次退下,最后和孝进入明间。“怎么样啊?小肃肃,今日这菜还合胃口吗?”看着兰肃,似笑非笑的脸上挂着不耐烦。
      “小姑姑,这都是你安排的?”兰肃连忙起身,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兰肃何德何能,竟让长公主殿下费心,实在是……”双手作揖半真半假得戏谑道:“不胜受恩感激,临桌涕零,不知所言啊。”
      “你差不多得了。”和孝一脸不待见,“搁这儿背什么盗版《出师表》啊?!”说着,也不见外,直接在兰肃身旁坐下,疑惑得看着刘川,“子玄,就这成天没个正形儿的主,你看中他什么?!”
      兰肃边随着落座边摇头感叹:“真是慧眼不识璞中玉,凡人难辨骊龙珠啊。”
      和孝也是懒得搭理这人,继续对着刘川:“你呀,没听过‘荷心有露似骊珠,不是真圆亦摇荡’吗?这看人呀,你还是得瞪起眼来!”
      “这读书呀,它是个好事儿!可关键呢,得找个正经人教。因为靠自个儿琢磨呢,它容易学而不思则罔的……”眄了眼和孝,“想当然!”
      和孝二话没说朝兰肃身上就是一巴掌,“你怎么还是这么欠!”
      “你就说是不是吧?!人温庭筠写内《莲浦谣》是你说得这意思吗?!”兰肃揉着胳膊,一脸不甘心,“以前石渠授课你不也去了吗,怎么这文化课好像是蹲门口跟狗学得一样?!”
      “兰肃!”和孝咬牙切齿。
      “得了得了!都养俩孩子了,怎么还这么不淡定。”兰肃倒打一耙。瞧着身旁眉毛几近立起来之人,突然一脸谄媚道:“哎?!我说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能记得我的口味,真是……”说着摇摇头,“诸葛孔明说得‘不胜受恩感激……临表涕零,不知所言’好像也不全是客套。”
      和孝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瞅了眼兰肃,又撇了眼刘川……再看回兰肃,“虽说我不介意你回头重金谢礼,可毕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呀,少自作多情啦!“点着桌上的菜品,”我哪有闲工夫琢磨你呀!你啊,哭错坟啦!”说罢,又朝兰肃努努嘴,“侍茶呀!”
      “你是怎么做到这全无半点儿结婚生子后的贤良淑德的?!”兰肃边抱怨着边斟了杯茶推给和孝,“您老人家请用!”
      “对了,我可得声明一下。关于这茶呀,”抿了口桂花普洱,“可不是大司马府不懂待客之道。”
      兰肃听话听音儿,“合着是你吩咐备得呀?!”心想,可算找着这倒霉孩子了!
      “子玄特别嘱咐的是桂花龙井,说是你喜欢。可他平时根本喝不了龙井,所以我建议还是用他习惯的普洱。可这人……”说着,埋怨的眼神瞅了眼刘川,“竟然执意开他的‘嫁妆’。”看着兰肃,指着杯中茶,“知道女儿红吧?安国公家的传统是普洱茶。这本该是子玄大婚之日……”
      “姐姐!”刘川连忙制止,“不过一饼茶而已,家中多得是,无需小题大做。 ”可脸色却难掩的羞涩。
      兰肃算是明白之前这人面色绯红的原因了。摸着鼻子附和:“就是!不就一个茶饼嘛,多大点儿事儿呀,反正早喝晚喝都我喝。”学着刘川的语气,“姐姐无需小题大做!”
      “哎?!我说你行呀!这说话功夫就给自个儿长一辈儿啊!你这再聊会儿,是不是管国公就直接叫大哥了?!”
      “那不能!”兰肃摆摆手,“咱家没李唐皇室婚嫁升辈分内毛病!”
      瞅了眼兰肃,“你差不多得了!”转眼看见桌上的菜品,“我说你怎么还这么挑食啊?!这不吃、那不吃的就算了,怎么吃个鱼蟹还不能有骨了?!你知道吗?!为给你做这顿饭,这府里上上下下能用的人都没闲着!要不是子玄特意叮嘱,这国公府才不伺候呢!”一通输出后又看向刘川,“你呀,不能什么都随着他!”
      “姐姐受累了。”刘川听着和孝的“抱怨”,连忙知趣得道谢。
      兰肃自此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人刚才在游廊追和孝,是为告诉她自己的喜好和口味。不觉深情地凝视着刘川……眼瞧着这人东一筷子西一筷子得夹着菜往嘴里塞,用吃饭掩饰此时的尴尬……兰肃露出幸福地笑。突然想到什么,迅速伸手按下刘川夹菜的手,“蟹和藕你只能选一样儿。”对上这人不解的目光,“这两样儿性寒凉,正常来讲没什么,可像你这样的玻璃胃……”说着,手从“按”变为“握”,“还是注意些的好。”语气温柔。
      “那……”刘川双颊绯红,别扭半天,喃喃一句“既然不好,你……以后也少吃。”
      兰肃想说自己没事儿,可……“嗯,以后只上一样儿,我随你。”不知是应景儿惯了,还是觉得让这人如此贴心实属难得,反正就是在开口的一瞬间成了这么一句。
      和孝眼瞧着这两人眉来眼去、郎情妾意撒狗粮,突然感到一丝凄凉。想起自己夫君……还真是见不得别人秀恩爱。于是叹了口气,起身,“你们慢慢吃吧,我呀,就不打扰了。”看了眼兰肃,“送驾呀!”
      兰肃知道“无事不扰”,于是虽嘴上不情不愿地“是!是!”着,但身体还是利索得起身。
      走出一段,“你呀,虽说这成天招猫逗狗的,但一直都还有分寸。今儿怎么……”看向兰肃,“到这国公府来找人?!你是不知道这儿人多嘴杂,肯定会传走样儿吗?!回头传到宫里,你可是有得受啊。”
      “是,小姑姑教训得是。”兰肃笑,“只是,好事不背人,背人无好事。我行正影端,问心无愧。”
      “你这叫行正影端?都什么时候了?!还不修身养性,学乖点儿?!”和孝停顿了下,深叹口气,“这安国公啊,只娶了一位正妻,很是专一。不知是不是这家的传统,生得两个儿子呢,也都是深情之人。”言语中难掩的悲伤。
      兰肃默不作声,只在一旁听着。
      “子玄和你不是一路人,你呀,就别招惹他了。”
      “我要说……我是认真的呢?”
      “你自己信吗?!”
      “为什么不信?!凭着安国公目前只一位正室,你就能信他永远不会纳妾。你夫君不在了,你却断言若人还活着,往后余生一定唯你一人。同样都是没影儿的事儿,怎么到我这儿就质疑了?!”一脸不服得看着和孝。“你这对人不对事儿的可不成啊!”
      “你!……”和孝怒瞪向兰肃。“放肆!”
      “我放肆吗?我说得是事实!人不到闭眼那天,谁敢给自个儿立‘只一人’的牌坊?!”
      “别以为你自个儿家那样,这全天下就没好人了!”
      “你是不是忘了,咱俩是一家儿的?!”眼见和孝摩拳擦掌,“怎么着?!你这从小只动手不动口的臭毛病还没改吗?!”
      和孝气得咬牙切齿,又想起刚才吃饭这人就一直嘴欠……索性新账旧账一起算,抓住兰肃“这几年不见,你怎么还一样恨人!”就是一顿捶。
      “啊!啊!疼!疼!你这几年不见,你手劲儿怎么还这么大?!”……
      富寿殿门口,兰肃“气”走和孝,按原路返回。重新落座,便开始了对刘川的“诉苦”。添油加醋讲述着刚才被他内好姐姐“欺负”的经历……告完状还不忘卖乖,指着一桌合口的菜品兴叹“还是你对我好啊!我这么刁钻的口味都能了解得清清楚楚,可见平日对我是观察入微、极其用心,你呀……”说着说着,兰肃声音越来越小,直到……
      刘川好奇得看向盯着菜品陷入沉思之人,他不知道兰肃是被自个儿吓到了——于戏语间,突然闪过一个让自己后背发凉的念头……
      兰肃自睁眼开始,看得净是争权夺宠,追名逐利的戏码,对于察言观色、投其所好、阿谀奉承、趋炎附势这些常规手段他已然是见惯不怪了。虽然这些人中不乏有让人不知不觉沉浸其中的演技精湛者,可兰肃一直自诩自己完全有免疫能力。可眼下……还真是啪啪打脸。所谓投其所好,得制其命,兰肃不禁自责于自己的后知后觉。
      兰肃想到此,不觉抬眼看向刘川——却依然是那般“唯有南山与君眼,相逢不改旧时青。”顿觉少有的迷惑……斟酌再三还是决定“这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是我爱吃的,要是以后天天这么吃,我可要胖不少了。”
      刘川见这人坐着半天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现在听这么说,放心得点点头“那就好。”
      “只是……”侧头,似笑非笑看着刘川,“难为你了!如此熟知我的口味,得费不少心思吧?”说罢,坐直身体,双手交叉抱于胸前。
      “这……”刘川眨眨眼,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兰肃将刘川的这一举动理解为理亏词穷下的哑口无言,于是不由负气得“哼!”着瞅了眼这人。
      而刘川将兰肃的这一举动理解为“我知道有些伤人,可……”一脸委屈道:“我不想对你说谎!”
      “啊?!”兰肃此时的懵可真不是装得,脑子飞速得转着……可还是“你说什么呢?”
      刘川眨眨眼,“就是……说没费心思你会失望……”
      “等会儿!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到底怎么知道我口味的?”
      “就……你自己说的。”
      “啊?!什么叫‘我’自己说的?”
      “见彰奇华殿,接风洗尘那天,你自己说的。”
      “啊?!”
      刘川不待见地瞅了眼兰肃,“是不是完全不记得了?”
      兰肃拼命回忆……可对他这么个平日话多不说还从不走心的主来说,这可哪儿想去呀。
      刘川也是实在看不下去这人一直自己和自己较劲儿,于是言简意赅得“还原现场”:“苦咸五脏不吃,猪牛可以,鱼虾蟹要去骨。”重复着他之前叮嘱和孝的原话。
      兰肃被这么一提醒,慢慢找回了他丢失的记忆,回想着当日的情景……自己确实说过!于是“哈,没想到我随口的一说,你却记得清清楚楚……”得乐着,可心中却犹如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
      而刘川,还是一如既往一脸不待见“说过你话太多!”得实话实说。
      兰肃乐着乐着……逐渐沉下脸,目不转睛注视着这人,深叹口气。“子玄,明天我就去奏请皇上……要你。”
      刘川瞬间一脸惊愕,瞪着兰肃“要……我?”
      “嗯。”万分确定得点点头“要你!”
      “要我……干嘛?”虽然心中已隐约猜到了答案,但还是想听这人亲口说出。
      “要你……“直勾勾盯着刘川,慢慢靠近……突然”还能干嘛?!那自然是任太史令呀!就你这个记性,做武将可惜了!”说罢,开怀大笑。
      “你!……白痴!”
      “那不然呢?你以为呢?”继续逗着这满脸涨红、手足无措之人。眼见刘川马上要恼羞成怒,突然“哎?刚才和孝是不是说过咱今儿喝内普洱是你的嫁妆来着?”
      “啊?!你……”刘川对于兰肃这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聊天儿方式也是没辙没辙的,于是先是摇头,继而又极不情愿得点头“嗯。”心话,这种糗事,怎么还没忘!
      “为何?”似笑非笑。
      刘川斜眼瞧着这人……心里就一个字“欠!”于是,“还能为何?!想贿赂你推荐我当太史令呗!”可出乎他意料得是,这人,没乐!反而继续“为何?”
      四目相对……
      “你刚才不是说过……”刘川眉头微皱——既有羞涩又带着忧伤,喃喃道:“早喝晚喝都是你喝……”
      兰肃不出所料得重重叹了口气,“是怕我北伐回不来,没机会吧?”
      “我……”喉咙动了下,索性坦诚道:“西征让我看到太多世事难料,所以……”看着对面的兰肃。“……活在当下就很好。”
      “活在……当下……”兰肃念叨着,将目光从刘川移到嫁妆茶上……良久,“如此用心制作,不应该是……因为未来可期吗……”说罢,抬眼,一脸粲然笑得看着刘川,“你家除了茶,就没给你准备其它嫁妆吗?”
      “啊?”
      “哎,算了。好在我这人只图色。”指指茶杯,“那我就笑纳了!”
      “你!”
      兰肃起身,舒展着身体,“吃好了吗?好了回见彰了。”
      “啊?”刘川因为还处在懵的状态,就随口应对了句送人的客套话“不多留会儿?”
      “留?”要说抓人话柄还得是兰肃,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重新在刘川身边坐下,轻声耳语着“想……”故意停顿了下,“要我?”眼见刘川身体一绷,便“多留会儿呀……”乐着撤身到正常社交距离,“我在这儿待久了不好,你还是随我回见彰吧。”见刘川因羞忿而拉着架势要回绝,赶紧又贴近耳语道:“在这儿不太好,你……声音太大,会吵到别人。”
      “兰孝陵!”
      “哈哈哈……你看!你就说你这声儿大不大吧?!”笑得一脸放肆。
      “哼!”刘川虽一脸大写的“不服!”可此时的他已然不敢直视兰肃。但还是强作镇定,熟鸭子嘴硬得“明明一个大男人,却出那种声音,吵得人是你!”
      “是吗?!我吵吗?!可我怎么觉得……”说着,在正襟危坐的小将军侧颈间来回蹭着,“你很喜欢……”察觉到这人慌乱的气息,双手成了双拳……兰肃换了口气,苦笑着感慨:“走吧……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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