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不达意》余彩

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手机屏幕上“苏珊”的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林深几乎拿不住电话。他和江淮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慌和深不见底的愧疚。
　　按下接听键的瞬间，林深的手指是颤抖的，他甚至做好了听到哭泣、斥责，或者更糟的、冰冷的沉默。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苏珊异常镇定，甚至带着一丝急切和担忧的声音：“林深！你和江淮在一起吗？看到新闻了吗？”她的语速很快，但听得出除了焦急并没有其他的负面情绪。
　　“珊珊……我……”林深喉咙发紧，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化作一句苍白无力的，“对不起……”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珊果断地打断了他，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反而像一位临危受命的指挥官，“听我说，你们俩现在，立刻，马上，关掉所有社交软件，不要看任何评论！一个字都不要回应！立刻联系芳姐和江淮的经纪人，统一口径！最重要的是，你们俩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苏珊的冷静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林深心头的部分恐慌和混乱。他开了免提，让江淮也能听到。
　　“珊珊，对不起，连累你了……”江淮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疲惫和歉意。
　　“哥，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苏珊的语气更加严厉，“这件事的核心痛点，在于他们刻意引导的‘复杂关系’和‘时间线疑云’，想把水搅浑，让公众觉得你们的关系‘不正常’、‘不道德’。
　　我们必须反击，但必须冷静、聪明地反击！”她顿了顿，语速极快却条理分明地分析：“第一，我和林深是和平分手，早已是好朋友，这是事实，所有老同学都可以作证。第二，你，江淮，作为我的哥哥和林深共同的朋友，在他音乐道路上给予指导，合情合理，你们的音乐合作有目共睹，经得起检验。第三，那些所谓的‘亲密照’，没有任何一张能实锤恋情！最关键的手机屏保照片，来源非法，严重侵犯隐私，可以追究法律责任！”
　　苏珊清晰的分析，像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灯。林深和江淮混乱的思绪开始逐渐沉淀下来。是的，他们被突如其来的曝光打懵了，只看到了最坏的结果，却忘了他们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芳姐和我的经纪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江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日的冷静，“珊珊，谢谢。”
　　“谢什么！我们是一家人！”苏珊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稳住。记住，你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们的感情是真实的，音乐是优秀的，这才是核心！不要被舆论带偏节奏！”
　　挂断电话后，公寓里的气氛已然不同。虽然压力依旧巨大，但那种灭顶的绝望感消散了。苏珊的理智和毫无保留的支持，给了他们至关重要的支撑点。
　　半小时后，林深的经纪人芳姐和江淮的经纪人李悦几乎同时赶到。芳姐脸色铁青，但眼神锐利；李悦则相对沉稳，眉头紧锁。两人带来的团队立刻在客厅摆开阵势，电脑、手机、平板全部上线，开始高效运作。
　　紧急会议迅速召开。
　　“苏珊小姐的分析非常到位。”李悦首先肯定，“当前舆论的恶意，主要集中在利用公众对复杂关系和不伦想象的猎奇心理。我们的反击必须精准、有力。”
　　芳姐接话，语速飞快：“第一，立刻以工作室名义发布严厉声明，强烈谴责偷拍和泄露隐私的违法行为，已报警并委托律师全权处理，追究法律责任。这能夺回一部分主动权，将公众视线引向对侵权行为的愤怒。第二，关于关系澄清……”
　　这时，江淮开口了，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我和林深的关系，是音乐上的知己，生活中的挚友。这一点，在任何公开声明中，必须坚定不移。苏珊和林深的和平分手，以及我们三人之间持续至今的友谊，是反击‘混乱关系’说的最有力证据。”
　　林深看着江淮，明白他的意思。在眼下这个关口，断然否认一切，或者干脆出柜，都是最愚蠢的选择。唯有咬定“知己”和“友谊”，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彼此，尤其是保护正处于事业巅峰的林深。
　　“但是，”芳姐的眉头皱得更紧，她看向林深，又看向江淮，语气沉重，“即便我们成功澄清了关系，这场风波的负面影响已经造成。公众的猜疑不会立刻消失。林深的形象一直很干净、正面，这次事件，尤其是‘前女友表哥’这个标签，会让他背上沉重的包袱，之前谈好的几个高端代言，对方已经来电话表示‘需要重新评估’了。”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大家都明白芳姐的意思。即使法律和公关上能勉强过关，林深商业价值的损伤几乎是必然的。那些看重艺人公众形象的品牌，不会愿意冒这个险。
　　李悦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扫过林深，最后落在江淮脸上，语气异常凝重：“还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即使我们这次压下去了，只要你们继续维持如此紧密的关系——音乐上的深度合作，生活上的频繁互动——那么，类似的猜测和窥探就永远不会停止。下一次，狗仔只会更加无孔不入。你们……准备好了永远活在显微镜下吗？尤其是江淮，你的写作事业，是否需要承受这样的持续关注和争议？”
　　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中了问题的核心。江淮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林深的心也随着他的动作沉了下去。他当然明白李悦话里的含义。
　　他热爱舞台，但他也深知，那些追捧和热爱，建立在一种完美的幻想之上。一旦这层幻想被彻底打破，他还能不能心无旁骛地站在台上唱歌？他的音乐，会不会从此被贴上各种与音乐无关的标签？
　　而江淮……他是一位作家，需要的是安静思考和创作的空间，而不是被卷入娱乐八卦的漩涡中心。让他因为自己而承受无休止的指点和非议，林深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如刀割。
　　芳姐看着两人痛苦的神色，狠了狠心，说出了那个最残酷、却可能是目前最“明智”的建议：“或许……我们需要考虑一个‘冷却期’。”
　　这个词像重锤一样砸在林深心上。“冷却期？”他声音干涩地重复。
　　“对。”芳姐避开他的目光，艰难地说，“暂时……减少，甚至停止明面上的合作。你们需要一段时间，在公众视野里……保持距离。让这件事慢慢淡出公众的记忆。这是目前，保护林深事业最有效，也是唯一的方法。”
　　“冷却期”……说得委婉，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要主动斩断那根将他们紧密相连的、看得见的纽带——音乐合作。意味着他们要开始在公开场合扮演陌路人，甚至……可能需要做出更艰难的决定。
　　江淮始终沉默着，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巨大的情绪。许久，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深邃地看向林深，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理解、痛楚、挣扎，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他没有说话，但林深看懂了他眼中的询问。为了那聚光灯下的舞台，为了你视若生命的音乐……我们，是不是必须要做出牺牲？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将林深淹没。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自我，找到了音乐的灵魂，找到了此生挚爱，为什么这一切，却要被外界的声音逼到如此绝境？
　　反击的思路已经清晰，法律和公关的武器也已备好。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即使赢得了这场舆论的战役，他们也可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个“冷却期”的建议，像一颗冰冷的种子，已经埋下，预示着一段漫长而痛苦的分离，或许即将开始。
　　房间里的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未来的路，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分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