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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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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通往锦衣卫衙署的宫道上。
顾清晏本是奉沈栖竹之托,将一份关于地脉异常点的加密星图送往暮云处,以便锦衣卫在调查皇陵案时有所参照。
他优哉游哉地踱着步,心中盘算着借此机会,或许还能从暮云那里套出些关于她与蔺无殇“意外同盟”的细节。沈栖竹虽未明说,但他能感觉到,那位监正大人对此事也颇为关注。
然而,刚拐过一道宫墙,他便看到了令人厌烦的一幕。
暮云显然也是刚下朝,或是从别处办公归来,正快步走向衙署方向。她脸色比往日更冷,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烦躁。而如同跗骨之蛆般跟在她身侧的,正是苏子墨。
苏子墨今日依旧是一身月白太医常服,手中却未提药箱,而是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暮云,口中不停地说着什么,声音温和,但那份固执的纠缠之意,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
“暮大人,今日天气燥热,下官特意准备了冰镇绿豆百合羹,最是清热解暑……”
“大人连日操劳,面色不佳,下官恳请为您诊一脉,开一剂安神补气的方子……”
“陛下亦关心大人身体,曾特意嘱咐下官要好生照看……”
暮云充耳不闻,脚步越发急促,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能将周围的空气冻结。她的手几次按在绣春刀柄上,又强行压下,显然是在极力克制。
周围路过的官员内侍无不侧目,但碍于暮云的威势和苏子墨那诡异的“奉旨”身份,无人敢上前,只敢远远观望,窃窃私语。
顾清晏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靠在宫墙的阴影里,双臂环抱,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这苏子墨,还真是……锲而不舍。看来那日沈栖竹的批命,非但没让他知难而退,反而可能刺激了他那根偏执的神经。
他正琢磨着是直接无视走过去,还是留下来看看这出“强求”的戏码如何收场时,另一道身影的出现,让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只见东厂提督蔺无殇,在一群番子的簇拥下,从另一条宫道转出,正好与暮云、苏子墨迎面碰上。
蔺无殇今日依旧是一身绛紫蟒袍,容颜昳丽,他目光扫过眼前的情形,那双妖冶的凤眸中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怒意,但很快便被完美的笑容所掩盖。
“哟,这不是暮提督和苏太医吗?”蔺无殇声音带着特有的阴柔腔调,笑吟吟地走上前,恰好挡住了苏子墨继续纠缠暮云的去路,“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苏太医这般殷勤,不知情的,还以为您是我们提督大人的贴身侍从呢。”
他这话看似打趣,实则尖锐,直接点破了苏子墨行为的不合时宜。
苏子墨脸色一僵,面对这位权势滔天的东厂督主,他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下官见过蔺厂督。下官是奉陛下旨意,关心暮大人身体……”
“陛下的旨意,自然是体恤臣子。”蔺无殇打断他,笑容不变,语气却冷了几分,“但苏太医,关心也要讲究个分寸。暮提督执掌锦衣卫,日理万机,你这般当众纠缠,成何体统?知道的,说你是尽职尽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仗着圣意,行为孟浪,损了暮提督的清誉,也……枉顾了陛下的信任呢。”
他轻飘飘几句话,便将一顶“行为孟浪”、“损人清誉”、“枉顾圣意”的大帽子扣了下来,听得苏子墨脸色发白。
“下、下官不敢……”苏子墨急忙辩解。
“不敢就好。”蔺无殇却不给他机会,凤眸微转,看向暮云,语气瞬间变得“恳切”而“识大体”,“暮提督,咱家正好有要事需与您商议,关于皇陵案的一些线索,需锦衣卫协助核实。您看……是否移步详谈?”他这是在给暮云一个完美的脱身理由。
暮云看了蔺无殇一眼,眼神依旧冰冷,但并未拒绝。她冷冷地对苏子墨丢下一句:“苏太医,请回吧。本督公务繁忙,无暇他顾。”说完,便与蔺无殇并肩,在一众东厂番子的“护卫”下,径直朝着锦衣卫衙署的方向走去,直接将脸色惨白、捧着食盒僵在原地的苏子墨晾在了那里。
顾清晏在阴影里看得分明,心中暗赞:这蔺无殇,不愧是能坐上东厂提督之位的人,手段圆滑狠辣,一番连消带打,既解了暮云的围,又敲打了苏子墨,还顺便巩固了一下他们那刚刚结成的、见不得光的同盟。最重要的是,他全程打着“维护陛下旨意”、“顾全大局”的旗号,让人抓不到丝毫错处。
“啧啧,真是精彩。” 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在顾清晏身后响起。
顾清晏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懒洋洋地侧身,果然看到靖王顾弘不知何时也溜达到了附近,正扒着墙角,看得津津有味,脸上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小弘儿,你这看戏的毛病,是跟谁学的?”顾清晏挑眉。
顾弘嘿嘿一笑,凑过来低声道:“王叔,你不也在看?这苏太医可真够执着的,不过蔺厂督更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您说,蔺厂督为什么帮暮提督啊?难道真像他们说的,因为暮提督以前救过他?”
顾清晏敲了他脑袋一下:“小孩子家,少打听这些。”但他心中却是一动,看来那日顾弘偷看到暮云与蔺无殇结盟的事情,这小子嘴巴还挺严,没到处乱说。
顾弘揉着脑袋,不服气道:“我都十六了,不是小孩子了!王叔,你说这苏子墨,他图什么呀?暮提督明显烦死他了。”
“图什么?”顾清晏看着苏子墨那失魂落魄、却又在眼底深处燃烧着不甘与偏执的背影,冷笑道,“有些人,执念成魔,自己都未必清楚图什么,只觉得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更何况……”他想起暗卫查到的关于那诡异药物的事情,眼神微冷,“这背后,还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他。”
顾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好奇地问:“那王叔,您和沈监正呢?你们那天说的‘荧惑为引,麒麟为契’,又是什么呀?”
顾清晏瞥了他一眼,这小子的好奇心真是越来越重了。他懒得解释,只敷衍道:“天机不可泄露。”说完,他将那份加密星图塞给顾弘,“喏,跑个腿,把这个给你暮云姐姐送去,就说是沈监正给的。”
顾弘接过星图,眼睛一亮:“保证送到!”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再去近距离观察一下那位刚刚“被英雄救美”的暮提督,以及那位心思难测的蔺厂督。
看着顾弘屁颠屁颠跑开的背影,顾清晏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向苏子墨消失的方向,眼神变得幽深。
苏子墨……皇帝……药物……还有那试图扰动地脉的黑手……
这几条线,似乎越来越清晰地指向同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他的皇兄,当今圣上顾渊,在这场围绕“荧惑守心”和“麒麟”之秘的漩涡中,所扮演的角色,恐怕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看来,得再去钦天监一趟了。”顾清晏低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一抹兴奋的弧度,“这潭水越浑,才越有意思,不是吗?”
他转身,朝着与锦衣卫衙署相反的、钦天监的方向走去。玄色衣摆在风中拂动,如同暗夜里流动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