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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太子府,一处略显偏僻,但还算整洁的院落。

      嬴异人与吕不韦已沐浴更衣,洗去一路风尘,却洗不去眉宇间的疲惫与惊疑。

      两人在书房内对坐,案上的水未曾动过。

      室内一片沉寂,唯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嬴异人艰涩开口,略带心悸:“先生,那晚山林中,救你我的,当真是政儿?”

      吕不韦缓缓抬眼,目光锐利,早已没了在人前的恭敬温顺:“公子,事到如今,您还心存侥幸吗?那悬浮于空的座驾,那削铁如泥的蓝光,非人力所能及。而今日殿上,太子之言,已证实王孙政先我等数日抵达咸阳。除了他,还能有谁?”

      吕不韦手指在案几上敲击着,脑中飞速盘算:“三岁稚童,孤身穿越赵魏,不仅安然无恙,更携此等神异之力。公子,您这位儿子,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嬴异人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为儿子辩解:“或许政儿只是机缘巧合,得了哪位隐世高人,或鬼神相助?”

      “相助?”吕不韦冷笑道,“公子,您细想。那晚死士围攻,王孙政现身救人,却又在你我昏迷后悄然离去,分明是不愿与我等同行。今日殿上,他看你的眼神,可有半分孺慕之情?他称你一声父亲,比陌生人更显疏离。此等心性,此等算计,岂是一个三岁孩童能有?又岂是一句鬼神相助能解释通的?”

      吕不韦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出了诛心之语:“他若非天生妖孽,便是身负我等无法理解的惊天秘密。无论是哪一种,公子,您觉得,他还会是那个需要您庇护、仰您鼻息的稚子吗?”

      嬴异人被问得哑口无言,心底泛起阵阵寒意。他想起嬴政那平静无波的眼神,那超越年龄的沉稳,以及安国君提及嬴政时那毫不掩饰的赞赏。

      这一切,都让他这个刚刚归国、尚未站稳脚跟的父亲,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恐惧。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侍从恭敬的通传声:“公子,先生,王孙政前来拜见。”

      屋内两人同时一怔,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吕不韦迅速低语:“公子,慎言。静观其变。”

      嬴异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扬声道:“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他已换下初见时的旧衣,穿着一身合体的玄色小袍,更衬得肤色白皙,眉眼沉静。

      嬴政迈步进来,眼神在屋内扫过,最后落在嬴异人身上,依礼微微躬身:“父亲。”随后,又向吕不韦颔首:“吕先生。”

      礼仪周全,无可指摘,却透着疏离感。

      嬴异人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心情复杂难言,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政儿,来了,坐。”

      “谢父亲。”嬴政走到下首的席位上跪坐好,背脊挺直。他并没有寒暄问候一路是否辛苦,也没有诉说自己在赵国的遭遇,而是直接开口:“儿子听闻父亲归来,特来拜见。见父亲安好,儿子便放心了。”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将两人的关系限定在了礼数层面。

      嬴异人心中微涩,勉强笑道:“为父无事。倒是你,一路从赵国归来,定然吃了不少苦头。是为父对不住你们母子。”

      嬴异人试图打感情牌,眼中流露出愧疚。

      嬴政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嬴异人,那眼神平静得让嬴异人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父亲不必挂怀。”嬴政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昔日之事,各有立场。母亲在赵,一切安好,父亲无需担忧。”

      嬴政轻描淡写地将嬴异人的愧疚揭过,既没有抱怨,也没有原谅,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吕不韦在一旁看得心惊。这份冷静和洞察,太过可怕了。

      吕不韦立刻笑着插话,试图缓和气氛,也是再次试探:“王孙聪慧豁达,实乃公子之福。只是不知,王孙是如何从赵国那龙潭虎穴中安然脱身,又怎会先我等一步抵达咸阳?那日林中相助之神异,不知……”

      嬴政转向吕不韦:“机缘巧合,得天外之灵相助,细节不便多言。”

      嬴政直接将苏苏的存在模糊定义为天外之灵,堵住了吕不韦进一步的探问。

      嬴政看向嬴异人,话锋一转,终于带上了一点属于儿子的关切,虽然这关切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提醒:“父亲初归咸阳,诸事繁杂,眼下最要紧的,是静心休养,熟悉国事。大父对父亲寄予厚望,父亲莫要让大父失望才是。”

      这话听着是劝慰,实则点明了嬴异人目前的处境,刚刚回国,根基浅薄,需要的是低调和表现,而不是纠结于过往和探听儿子的秘密。

      嬴异人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儿子的潜台词。他看着嬴政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儿子,早已不是他能掌控,甚至需要他仰视的存在了。

      “政儿,说得是。”嬴异人有些艰难地应道。

      嬴政见状,便站起身:“父亲与先生一路劳顿,儿子不便多扰,先行告退。”他行礼,转身,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留恋。

      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书房内的压抑气氛才为之一松。

      嬴异人颓然靠在案几上,长长吐出一口气,苦笑道:“先生,这便是我的儿子么?”

      吕不韦眼神闪烁,精光内敛,他缓缓道:“公子,此非稚子,乃潜龙也。如今看来,我等原先的谋划,须得变一变了。”

      吕不韦看向嬴异人,语气凝重:“当务之急,并非探究王孙之秘,而是如何与他相处。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啊。”

      嬴异人默然无语,心中五味杂陈。

      而走出院落的嬴政,感受着颈间珠子传来的微暖,在心中淡淡道:

      “苏苏,看到了吗?这便是人心。即便是父子,亦先论利害,再言其他。”

      苏苏的声音带着点唏嘘:“……嗯。阿政,你心里难受吗?”

      嬴政脚步未停,望向咸阳宫深处,那里是权力的中心。

      “难受?”嬴政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无用之情,不必有。”
      。。。。。

      夜色渐深,太子府书房内却灯火通明。

      安国君负手立于窗前,望着院中摇曳的树影,眉头微锁,半晌,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些许兴奋与算计:“吕不韦此人,虽有商贾之精明,却也不失为一股助力。异人能得他倾囊相助,平安归秦,算是他的造化。”

      安国君顿了顿,转过身,看向心腹属官蒙武:“但政儿,却是意外之喜。三岁稚龄,孤身穿越敌境,更有神异随身,蒙武,你信吗?”

      蒙武躬身,谨慎答道:“末将亲眼所见王孙气度,闻其言论,确非常人。且函谷关守将及士卒皆可为证,那凭空显化之影像,绝非幻术。”

      “是啊,”安国君踱步回到案前,“若非鬼神,便是天意。父王年事已高,近来愈发关注天象谶纬。若此时,有一个身负神异,聪慧过人,且流落敌国多年却能安然归来的王孙出现在他面前……”

      安国君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这不仅是异人的儿子,更是天佑大秦的祥瑞。将他引荐给父王,必能龙心大悦,一个得到上天眷顾的孙子,由我这个太子大父发现并引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嬴柱这一脉,乃天命所归。”

      安国君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秦王嬴稷欣慰赞赏的目光。

      安国君:“必须尽快安排政儿面见父王。”

      与此同时,章台宫内。

      年迈的秦王嬴稷并未就寝,他听着黑冰台首领的密报,苍老的面容上古井无波。

      “三岁孩童,无轮飞车,幽蓝光刃,斩杀死士,先于其父抵达咸阳……”嬴稷低声重复着关键信息,浑浊的眼中闪过疑虑,“异人之子,嬴政,有意思。”

      嬴稷绝不相信什么天降祥瑞的鬼话。作为执掌秦国数十载、历经无数风雨的雄主,他更相信这是某种精心设计的局。

      “查。”嬴稷寒声道,“查清那孩子到底如何到的秦国,接触过什么人。还有……”他顿了顿,眼中厉色一闪,“安排两个可靠的方士,待他入宫时,找个机会,验看他的血脉。”

      嬴稷必须确认,这究竟是不是他嬴氏血脉,还是有人李代桃僵,意图混淆王室血统。

      “诺。”黑影悄然退下。

      嬴稷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中,手指摩挲着一枚冰冷的玉符,眼神幽深。

      神异?祥瑞?若真为天佑大秦,他自然欣喜。

      但若是有人借机兴风作浪……

      嬴稷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翌日,华阳夫人宫中。

      华阳夫人一脸慈爱地拉着嬴异人和嬴政的手,温言软语:“好孩子,你们能平安归来,真是上天庇佑。尤其是政儿,小小年纪,如此不凡。”

      华阳夫人话锋一转,面露关切:“只是,你们久居赵国,对我大秦宫廷礼仪难免生疏。尤其是觐见大王,礼仪规制更是繁琐严谨,一丝都错不得。万一在殿前失仪,惹得大王不悦,那可就……”

      她看向嬴异人,担忧道:“异人,你虽为公子,离国日久,有些细节只怕也模糊了。还有政儿,年纪尚小,更需要人提点。”

      嬴异人连忙躬身:“母亲思虑周全,儿臣正为此事忐忑。”

      华阳夫人笑容愈发和蔼:“这样吧,在觐见大王之前,为娘先让宫中老宦者令,好好教导你们父子一番觐见之礼。定要让我儿和孙儿,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出现在大王面前。”

      华阳夫人招手唤来一位面容严肃的老内侍:“这位是侍奉过大王多年的老人,最懂规矩。你们定要用心学习。”

      嬴政抬起眼,看向那老内侍,又看向华阳夫人那无懈可击的温柔笑脸,乖巧地点头:“谢夫人。”

      然而,在嬴政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冷然。

      苏苏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阿政,她有这么好心?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嬴政在心中淡淡回应:“笑里藏刀罢了。她安排的教导,必会在关键处无意说错一两个步骤。届时殿前失仪,她便可顺势将赵国归来、不识礼数的帽子扣牢,既能打压我,也能连带着让父亲难堪。”

      “那怎么办?”苏苏急了。

      “无妨。”嬴政语气平静,“她有她的算计,我自有我的应对。”

      至于他的父亲嬴异人,也绝非庸人,能从毫无根基的赵国质子,一路回到秦国并最终被立为继承人,足见其不凡的政治智慧。

      华阳夫人的这点手段,嬴异人未必不知,只是心知肚明却不戳破。

      嬴政抬起头,对着华阳夫人,露出略带腼腆的笑容:“有劳夫人费心。孙儿定当用心学习,绝不辜负夫人期望。”

      “政儿真是个好孩子。”

      看着嬴政纯真的笑脸,华阳夫人眼底微闪,笑容更加慈祥。

      风暴,已在无声中酝酿。

      章台宫的那场觐见,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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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新人初入晋江,可能文笔不好,写的有点严肃,不幽默,但是会每日坚持更新,完结此文。希望读者大大喜欢的能够支持一下小作者哦。谢谢。这文,是我对秦始皇的一个意难平的想法,想要好好给祖龙一个好的开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