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小树》漾羡漾

76、这话太苍白，连她自己都不信

　　林清弦动作很快，接连一周言思筝都没有在家里见过林清弦，就好像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忙，忙到没有时间回家一趟，忙到继续再长辈嘴里持续演绎那个榜样的姐姐，还是忙着离开言思筝的世界。

　　言思筝脑袋堵的慌，思绪被耳边清亮的声音猛地拽回现实，是简稚。

　　时隔三年在海城，她竟还是记忆里那副鲜活模样。马尾辫高高束着，发梢沾了点细碎的阳光，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晃悠，晃得言思筝眼前泛起一层薄薄的光晕。眼角那颗浅褐色的小痣没半分变化，笑起来时会跟着弯成俏皮的弧度，连说话时尾音微微上扬的调子，都和三年前在站台哭唧唧拽着她衣角时一模一样。

　　言思筝的目光落在简稚握着奶茶杯的手上，指节圆润，指甲剪得整整齐齐，透着健康的粉。

　　恍惚间，记忆里的画面翻涌上来，那是离开的海城第一个冬天，简稚裹着厚厚的羽绒服，顶着寒风挤两个小时高铁来临江找她，冻得鼻尖通红。后来的日子里，挫窝在出租屋不肯出门，最先敲开她房门的永远是简稚。

　　这一次也不例外。她回海城这么多天，刻意避开了所有旧人旧事，是简稚不知从哪打听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发来消息约她见面，语气熟稔又霸道，和曾经的每一次都一样。

　　简稚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嗔怪“发什么呆呢？我刚说的你听没听见？”

　　言思筝回过神，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喉间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轻轻“嗯”了一声。

　　简稚看着林清弦心神不宁的样子，洋装不满“什么嘛，臭言言，这是你今天第六次发呆了！”

　　“有吗？”

　　“有啊，除非你是因为被本公主美到发呆，这我才原谅你。”

　　言思筝因为简稚的话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刚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瞥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林清弦。

　　言思筝的指尖猛地一颤，握着玻璃杯的力道不自觉收紧，冰凉的水汽瞬间浸进指缝。屏幕上跳动的“林清弦”三个字，像一簇猝不及防的星火，烫得她心口发紧。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偏过头，垂眸去按锁屏键，动作快得有些慌乱。可那三个字像是长了眼睛，死死黏在她的视网膜上——林清弦的消息，从来都带着这样让她无措的重量。

　　对面的简稚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晃在她眼前的手顿住，弯起的眼角慢慢敛起笑意。她顺着言思筝的动作看向那半亮的手机屏幕，目光里闪过一丝了然却没点破，只是伸手端起面前的玻璃杯，指尖摩挲着杯沿轻轻叹了口气“小言言，你回来这么久是怎么打算的？你和林姐姐？”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言思筝强装的平静。她抬眼撞进简稚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里面盛着她藏了三年的、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惶惑。手机还在口袋里微微震动，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叩问她迟迟不敢面对的心事。

　　言思筝的指尖还残留着按锁屏键时的颤意，她避开简稚的目光，看向窗外掠过的梧桐叶影，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和林清弦就这样。”

　　这话太苍白，连她自己都不信。

　　简稚没再追问，只是把桌上的奶茶往她面前推了推，杯壁的温度透过陶瓷传过来，带着点暖融融的熨帖。“这杯是半糖的，你之前就爱喝这个。”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比刚才更急促些。言思筝的肩膀几不可查地绷紧，简稚看着她攥紧的手指，忽然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纵容“或许是什么急事？”

　　言思筝迟疑了几秒，终是缓缓掏出手机解锁屏幕。置顶的对话框里，林清弦只发了一句话：晚上回家吃饭吗？

　　言思筝有些不明所以突然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林清弦不是很忙吗？

　　没等言思筝回复，林清弦另一条消息弹出来：如果在外面，我待会下班可以去接你，一起回家。

　　言思筝看到那行字的瞬间，呼吸猛地一滞，握着手机的指节泛出青白。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惊得邻桌的客人纷纷侧目。

　　简稚端着奶茶的手顿在半空，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她放下杯子，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沉郁“小言言，你这是？”

　　“没事，上个洗手间。”

　　言思筝站在洗手台前，看着玻璃里暗调的光线，忽明忽暗的落在自己脸上，她深吸一口气，指尖飞快打着：不用。

　　夜色漫过窗棂时，言思筝才拖着一身疲惫踏进家门。玄关的暖光漫下来，恰好落在餐桌中央的青瓷汤煲上，氤氲的热气裹着骨香飘得满屋子都是，和从前不一样的是今天林清弦回来。

　　林芸从厨房端菜出来就看见玄关处的言思筝“诶，思筝刚好回来了，洗手去楼上喊你姐姐下来吃饭。”

　　言思筝应声，拿出手机，聊天记录在自己那句不用上就没了下文，言思筝想了想快速的发了短信——吃饭。

　　饭桌上林芸挨着林清弦坐着，手里的公筷不停往她碗里添菜，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疼惜：“这几天在外面住得惯不惯？床品够不够软？我听张秘书说你没怎么吃早饭，回头妈给你炖燕窝……”絮絮叨叨的叮嘱里全是惦念。

　　“啊，张秘书这都和你说了啊。”

　　“怎么了，不能打扰我们林总，我还不能找别人慰问我们林总啊。”林芸有些不满的瞪着林清弦。

　　“哪里的话，妈，我住的惯，在外面租的公寓也挺好的。”

　　“胡说，再好，能有家好啊。”

　　“那自然是没有妈妈好的啦。”林清弦笑着拉了拉林芸的衣袖。

　　言晟放下手里的报纸，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林清弦身上，语气是长辈特有的沉稳“公司那边的项目交接得怎么样？要是遇到难缠的合作方，随时跟我说，叔叔帮你出面。”

　　“差不多了，项目这几天跟进的还可以，基本稳定了。”

　　“嗯。”

　　餐桌旁说话声交织在一起，衬得坐在角落的言思筝愈发安静。她握着筷子的手轻轻抵着碗沿，目光落在白瓷碗里的几粒米饭上，没什么胃口。

　　林清弦偶尔抬眼看向她时，她便极快地垂下眼帘，避开那道带着探究的视线。骨碟里的清蒸鱼冒着热气，鱼眼的位置对着她，像一双安静注视着的眼睛。

　　她抬手夹了一筷子青菜，菜叶沾着的汤汁滴落在碗边，晕开一小片浅黄的渍痕，她却像是没看见慢吞吞地咀嚼着，味同嚼蜡。

　　满桌的烟火气，竟没有一丝能暖进她心里。

　　“那你公司既然不忙了，什么时候搬回家？”林芸不懂她们公司上的事情，但忙不忙还是能听出来的。

　　林清弦夹了快米饭送进嘴里“最近应酬会比较多，回来太晚了，会打扰你们休息的，再说我才交的半年租金。”

　　“什么应酬啊？怎么这么多应酬？不是都当上经理了吗？怎么还这么多应酬，阿晟你说撒，是不是清弦故意骗我呢？”林芸说着目光落在言晟身上。

　　“应酬难免的事情，不过能推的适当就推了，清弦。”

　　“嗯，我知道叔叔。”

　　“那你这…算了我是管不了你这个林总了，思筝啊没事，最近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年轻人总归是待不住的，阿姨带你去玩。”林芸自然而然将话题落在言思筝身上。

　　“啊，不用，最近就想待在家里。”

　　“我听老温说，她大女儿的艺术展马上要开展了，思筝你要不要去看看？”言晟不慌不忙道。

　　温韵的艺术展，不得不说是言思筝为数不多感兴趣的事情。天知道她多喜欢温韵的作品，那些画布上的色块像是有生命，糅合着黄昏的橘与深夜的蓝，笔触里藏着细腻到极致的情绪，叫人一眼望进去就舍不得挪开视线。

　　话音刚落，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带着几分笑意漫不经心地接话“小筝挺喜欢温画家的。”

　　言思筝嗯了一声，言晟目光到时一直落在自家女儿身上“是吗？那我让老温送两张票来。”

　　林芸也接过话“思筝喜欢啊，那就是千金我们也高低买两张票，什么时候开展，到时候清弦你陪你妹妹一起去看看啊。”

　　“我…”没等林清弦说话，言思筝打断了她“简稚到时候陪我一起去，她也很喜欢温韵。而且我和她也好久没见了。”避开林清弦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垂眸盯着眼前的汤语气淡得像浮在空气里的尘埃，一句话轻飘飘带过，半点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

　　“这样啊，好，那也行，思筝有人陪着就行。”林芸干笑两声。

　　餐桌旁的热闹还没散，林芸正给林清弦碗里添了快排骨，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趣事，眼睛一亮放下汤勺就追问：“对了清弦，前几天张秘书还跟我说，总看见个小伙子天天往你公司楼下跑，送花约吃饭啥的，模样看着还挺周正，是谁啊？”

　　这话一出，满桌的目光瞬间都聚到了林清弦身上。言思筝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顿，垂着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却没抬头。

　　林清弦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唇角，笑意漫在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合作方。”

　　林芸显然没打算就此打住，她往林清弦碗里又添了块排骨，眉梢眼角都带着打趣的笑意：“合作方能这么上心？我看那小伙子每次来都在楼下等好久，送的花还不重样，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言晟也放下筷子，难得掺和进母女俩的闲聊，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视“对方什么来头？做事情这么没分寸，要是影响到你工作，直接让秘书回绝就好。”

　　林芸到时怒瞪了一眼言晟，示意他别说话。

　　林清弦慢条斯理地嚼着嘴里的排骨，抬眼时目光却先落在了言思筝低垂的侧脸上，见她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才开口“之前同校的学长。”

　　落在言思筝耳里像是一根细针，轻轻往心尖上扎了一下。

　　学长？沈译之？

　　怪不得这段时间言思筝总想到以前的事情，原来是沈译之又一次出现在林清弦的生活里了，亦或者他其实一直都存在在林清弦的世界，只是当时她选择无视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