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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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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荣晞特意来找杨太傅是对的,很快朝堂上这么一场闹得沸沸扬扬地风波,便在暗潮涌动中消弭于无形。
清晨的浓雾弥漫,天气似乎又比前两日冷上了几分,天际才蒙蒙升起熹微幽光,京城城门刚刚打开,街道上还鲜有人迹。
“踢踢踏踏”的轻快马蹄声从朦胧里破出来,愈走愈近,一个身穿织金的狐狸毛深色大氅的年轻男子,清俊飒爽地踏雾而出。
“吁!”地一声,男子行至一院墙高深的府门前,抬头见一古旧威严地牌匾,上书苍劲有力地“裴府”二字,那是太祖皇帝亲笔所书赐下,用得上好的皇家御用金丝楠木,即便距今已经几十年,依旧不显得衰败而陈旧。
正如这裴氏子弟一样,经得起时间的沉寂,历久犹新!
男子舒了一口气,露出个舒朗地笑容,“总算到了!”
正好门房小厮迎了上来,男子灵活飘逸地翻身下马,将马鞭抛给仆从,朗声笑道:“你们家郎君可有备好宴席迎接本公子呀?我们可是许久未见了!”
一边说一边大步流星地往里走,袍脚俊逸翻飞,头也不回却也不忘吩咐牵马地侍从:“取你们府上最好的草料,好好照顾本公子的爱马,若是饿瘦了本公子可是要问责你们家郎君的!他的至交好友大老远进京相聚,可不得用最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尽心招待!”
“斯是陋室,怕是没有能入得了崔氏子的好东西!”一声清淡沉静的声音传来,一身浅绯色官袍的俊俏郎君从影壁后走出来。
“十六郎?!”崔氏子眼睛一亮,喜悦地大步上前,乎的一躬身,“草民崔氏七郎崔明耀,拜见中书舍人裴大人!”
行礼倒是像模像样,面上却不忘朝裴事坤嬉皮笑脸,让也是许久未见好友的裴事坤也是勾起嘴角。
“焉敢收崔七郎的礼,一路风尘仆仆入京,以为你安排好了暂居的院落,快去沐浴更衣,为你接风洗尘的宴席,在垂华亭恭候。”
“就知道十六郎够意思!”崔明耀笑得肆意,“却之不恭,草民却之不恭!哈哈!”
等崔明耀洗净一身风尘仆仆,换了一身风流倜傥地宝蓝圆领袍,走到垂花亭时,裴事坤已在此恭候。桌上玉盘珍羞已经摆好,草草一眼看过去,还是家乡的风味美食,实在让人很难不感动于友人地贴心周到。
“十六郎啊十六郎!竟如此体贴,得友如此,是崔某之幸啊!”崔明耀感慨了一声,席间就他们二人,也不必客气,撩袍入座。
裴事坤端起精致的小酒壶,为好友满上一杯清甜的粟酒递过去,舒展眉目温声道:“七郎远道而来一路辛苦,琦君为你接风洗尘!只是过会儿还需去衙署上值,不便饮酒,便以茶代酒,敬七郎一杯!”
崔明耀笑眼弯弯地双手接过酒盏,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好说好说!博陵的粟酒,真是熟悉的味道啊!”
又看向桌上精致的菜肴和点心,主人已经先行举筷,他也不客气加了块思念的枣糕,笑得露出小而尖的虎牙,“还有这枣糕!十六郎实际不必如此,今日在下前来京城,是看探望十六郎这个好友不假。但听闻河东裴氏已经入世,家中长辈也有意让余留在京城,观望观望局势,余也想看一下有没有大展身手的机会,也享一享这中央的权势富贵嘛!哈哈!”
裴事坤眼底显露出丝丝笑意,“竟是如此?倒真是个好消息,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以七郎的才干本事,定能大展宏图!”
“那也比不得十六郎啊!”崔明耀笑得爽朗大气,“余可是远在博陵便听说了,一入朝便是从五品秘书丞,短短时日便又升至中书舍人。本朝从未有次先例,便是前朝,也少有升官如此之快的了!十六郎莫非是民间传说的文昌星下凡?”
无视崔明耀笑得打趣的眼神,裴事坤慢条斯理地舀着碗里的粟米粥,轻轻一勾唇回应道:“七郎越发会开玩笑了,不过是占了几分天时地利的运道罢了!”
“怕是还有人和吧!”崔明耀虽一路进京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但见到友人说上话,顿时都不觉得饿了。
顾不上用膳,凑近裴事坤,压低声音好奇又不乏戏谑道:“余听闻,十六郎是得了当朝公主的青眼,被预定为了未来驸马,所以才一路官途恒通,是不是真的呀?”
裴事坤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面上表情依旧是浅笑着,但眼神中的暖意确是一点点淡了下来,声音低缓有温和的喃喃道:“七郎是从何处听闻此事?朝中虽还未敲钟发丧,但陛下崩逝举世皆知,公主殿下热孝在身,此等藐视天家玷污皇室清誉的流言,竟都流到京城之外了吗?”
崔明耀听得背后一寒,感觉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道:“裴兄勿气,是小弟言语不当,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说着便干脆利落地倒满三杯酒,一一饮尽,随后满含歉意的解释道:“十六郎当知晓,太祖皇帝当年打压前朝大世家,我们博陵崔氏同你们河东裴氏一般,在当朝势力不及前朝远矣了,但还是有几个姻亲世交在朝中为官的!我们族长同京中关系一直有书信往来,也是想寻一个复兴家族的机会,余也是出行前在族长那儿听到的这个消息。”
见裴事坤眸中冷意稍有缓和,崔明耀又补充道:“裴兄不知,如今京畿之外,咱们这位濮阳公主的名声传得可好了,那简直是救苦救难的观音娘娘,哪里会有人穿对公主不利的留言呀!”
说着还傻呵呵地笑了两声,“说起来,余也听了好些公主的事迹,入京沿途都有公主府安排的,救济流民的措施。余还真是有点佩服咱们这位公主殿下的!”
裴事坤严重的寒意彻底散去,再次染上了温柔的暖意,嘴角轻轻勾起,开口:“你且在府上安心住个几日,找个合适的机会,琦君会安排将你引荐给殿下!”
“琦君?这便是公主殿下为十六郎取得字吗?真是让愚弟羡慕啊!此次入京之前,也请德高望重的长辈为余取了表字,曰行光,虽因国丧要延迟及冠礼,但以后也算是可出将入仕的成人了!”
“行光此字,风光霁月,有前程光明之意,是个好名字!崔氏叔伯爱重七郎,又何须羡慕琦君呢!”裴事坤浅笑着端起茶盏,浅敬好友一杯,“日后同朝为官,还请行光多多关照才是!”
“嗨?全靠琦君多多提携,多多提携!”崔明耀还压低身子,做出作怪的表情,“还请裴大人为兄弟,在殿下面前多多美言才是!”
“诶,对了!余进京畿之地后听闻,御史大夫朱大人触怒了殿下和娘娘,被押解在府中禁足,是不是真的呀?”
“朱大人违反了朝廷律令,降一品官阶,禁足三月,罚俸一年,已经是殿下法外开恩的结果了!你入京地时候还不错,前些时日,朝中不安定,如今刚刚平息下来!”
“此事余也听说了!”崔明耀凑近一份压低声音道,“听闻皇后在后宫私宴上,为于尚书令的长孙女赐婚,却是点了男方入赘于府。此事不仅朝中反应大,民间也多有私下议论之声呢!”
“倒真如殿下所言,边疆战事如此精要,却还是抵不过,这公卿子女间的姻缘琐事,引人关注!”裴事坤轻蔑地垂眸冷笑,“此时已经被按下来了,行光日后入朝莫要多嘴打听。”
“‘不窥私,不仪私’,此乃儒家纲常,余好歹也是世家出身,虽有些不羁肆意,但还是知道分寸的,琦君放心便是!”
“只是你我兄弟私底下议论,余是有些担心琦君啊!”
“行光这是何意?”
“依琦君所言,咱们这位公主殿下是心有沟壑之人,不屑将目光放在这儿女琐事上。但子女婚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殿下出身尊贵,如今只有皇后娘娘一个嫡母。”
崔明耀干脆坐到了裴事坤身侧,直白道:“娘娘赐婚于氏女,是因为鸿胪少卿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后继无人故而效仿民间为她指了个赘婿。但咱们这位殿下不也是大行皇帝的独生子吗?更何况陛下已然故去,这可是板上钉钉的,除了公主殿下,不可能再有后继之人了的呀!”
“皇家之事,休得妄言!”裴事坤沉声警告,“更何况皇后的懿旨,说明新帝当为先帝嗣子,行光岂敢言陛下后继无人?!”
“呸呸!是余失言,琦君兄担待则个!”
“只是咱们兄弟私底下说交心的话,皇后如果认可嗣子这种关系可作为香火传承,那便不会让于氏女招婿了!那于府二房是鸿胪少卿的亲弟弟呢,可比这些个藩王的子嗣,同陛下的关系近多了!”
“若皇后娘娘也有意为公主殿下招了入赘地驸马,琦君准备怎么办?如今朝中可是都默认了你同濮阳公主的关系!”
裴事坤手指摩挲茶盏边缘,细细思量,濮阳公主和于氏女虽都是独生子,但不可一概而论的。皇后为于氏女赐婚,不过是士族儿女互为姻亲的小事。但公主如果不出降,而是选择招个赘婿,那可是入皇家的族谱,未来子嗣冠皇家的姓氏,那可是有议储资格的!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有违宗族礼法,朝中公卿和皇家宗正定不会轻易同意。
但此举似乎对殿下的筹谋更有益处。也不知是否是殿下同皇后商议得出来的结果。
之前殿下在族叔面前许诺,给裴氏一个皇后之位,他还想得是等以后殿下大业功成,无人敢反驳时,再行此事,并为他们的孩子改姓便是。
但想来如果殿下先出降到了裴氏,无论怎么说也是外嫁女,算不得皇室正统,若想上位必定伴随闲言碎语和诸多争议反抗!但若皇后能做主,许殿下仍保留皇家姓氏,而娶驸马入门。能为先行为殿下挡下诸多争议,日后图谋大业也更顺理成章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