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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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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外的汉白玉台阶尚在身后，初夏的风带着御花园方向隐约飘来的花香，拂过面颊。
“姐姐，姐姐请留步。”
沈清颜刚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略显急促的呼唤。她驻足回眸，只见许知南提着裙摆，从后面小跑着追来，脸颊因疾走泛着薄红。
“嫔妾给沈容华请安，容华姐姐安好。”许知南站定，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眼神却带着一种与礼节不符的热切。
“许贵人客气了，”沈清颜微微颔首，语气疏淡有礼，“不知许贵人唤我，有何要事？”她本能地不想与这个眼神复杂、行为透着古怪的许知南有过多交集。
许知南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冷淡，上前一步靠近，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神秘的邀约：“如今天色尚早，御花园里景致正好，听闻那株百年牡丹‘冠世墨玉’开得极盛，不如姐姐与我一同去观赏一番可好？”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沈清颜心下愈发警惕。她本想直接拒绝，可目光触及许知南那双热切得几乎发亮的眸子，那里面似乎笃定御花园里有什么非看不可的“热闹”。再联想到选秀当日，许知南初见她时那困惑不解的眼神，以及后来对沈怀夕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莫名恨意，沈清颜心头的疑云更重，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许知南见她犹豫，以为她动了心，又凑近些许，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保证：“姐姐放心，我绝不会害你的！”
此言一出，沈清颜心中警铃大作！
她猛地扭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许知南，神色瞬间变得严肃，声音也沉了下来：“许贵人慎言！什么害不害的，宫中岂是能胡言乱语之地？我今日身子有些乏了，想早些回宫歇息，就不陪妹妹去赏景了。”
说完，她不再给许知南任何开口的机会，果断转身，扶着木棉的手，步履从容却带着不容挽留的决绝，径直离去。
走出一段距离，确认四周无人注意，木棉才忍不住小声吐槽：“这许小主真是奇怪得紧！她与咱们小主素无往来，平白无故的，非要拉我们去御花园做什么？还好小主没答应她，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南汐姑姑亦在旁低声道：“木棉这话在理。事出反常必有妖，许小主此举定然另有目的。小主方才应对得极好，在这深宫之中，谨慎些总没错处。”
沈清颜默默听着，脚下未停，心中却思绪翻涌。当途径御花园外围，听到里面隐约传来女子尖锐的呵斥声时，她脚步猛地一顿。
“姑姑，”她转头看向南汐，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探究，“这附近，可有哪条不常走人的小径，能窥见御花园内的景致？”
南汐姑姑闻言，瞬间领会了她的意图，沉稳点头：“小主请随奴婢来。”
说罢，她便在前引路，拐入一条被藤萝半掩的僻静小径。木棉虽满心疑惑，却也知道此刻不是发问的时候，只紧紧跟上，屏息凝神。
御花园内，月季花坛旁，此刻正上演着一出剑拔弩张的大戏。
“放肆！”
远远便见一位身着石榴红遍地织金锦宫装、华贵逼人的女子——正是李贵妃，正柳眉倒竖，厉声呵斥着跪在地上的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着一袭月白色素锦宫装，身姿挺得笔直，正是柳月见。她虽跪着，却高昂着头，一脸倔强不屈，旁边还跪着一个瑟瑟发抖、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宫女，正是桃夭。
“你的宫女毛手毛脚冲撞了本宫，你身为主子，不但不肯认错赔罪，竟还敢出言顶撞！我看你的宫规，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李贵妃声音冰冷，带着居高临下的威压。
柳月见闻言，脸上不服之色更浓，抗声道：“贵妃娘娘口口声声说嫔妾的宫女冲撞了凤驾，可嫔妾并未亲眼见她有何不敬之举！请问娘娘，无凭无据之事，让嫔妾如何认错！”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骤然响起！柳月见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根指印，红肿起来。
“柳姐姐绝非有意顶撞，求贵妃娘娘息怒！”站在一旁的沈怀夕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柔顺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恳切。
“求贵妃娘娘息怒！”许知南也紧跟着跪下，眼神却飞快地朝御花园另一侧瞄了一眼，像是在隐隐期待什么。
“哼！”李贵妃冷哼一声，讥诮的目光扫过沈怀夕，“她犯错，你上赶着替她求什么饶？你们不过才认识两日，能有什么深情厚谊？况你们同为嫔妃，今日你替她求饶，来日说不定她反过来咬你一口！”她这话语尖刻，带着挑拨与警告。
沈怀夕却抬起头，目光清澈，语气不卑不亢：“贵妃娘娘此言差矣。正是因为同是服侍皇上的姐妹，才更应相互体谅，互帮互助。方才在坤宁宫，皇后娘娘才谆谆教诲，要六宫姐妹和睦共处。贵妃娘娘此刻便在御花园中教训宫妃，怕是……有违皇后娘娘懿旨。”
“沈御女不必再多言！”柳月见猛地打断她，依旧一脸孤傲，只是那脸颊上的指印，反而为她平添了几分脆弱易碎的美感，更易引人怜惜，“既然贵妃娘娘执意要降罪，嫔妾受着便是！”
“这是怎么了？”
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突兀地介入，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只见皇帝云君泽带着大太监江德海，从御花园的另一侧缓步而来，神色莫测。
闻声，柳月见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猛地转头望向皇帝，那双一直倔强孤傲的眸子里，不禁氤氲起一层委屈的水汽，欲落不落，我见犹怜。旁边的小宫女桃夭也立刻调转方向，抬起一张泪痕斑驳、楚楚可怜的小脸，哀戚地望着皇帝。
李贵妃见这主仆二人竟都摆出这般勾人的姿态，心头火起，却不得不先按捺住，向皇帝行礼请安，随后才娇声解释道：“回皇上，臣妾今日本就身子不适，是强撑着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谁知回宫路过这御花园，柳婕妤身边的宫女竟莽撞冲撞了臣妾，还不肯认错。臣妾一时气不过，正在教训她呢！”说完，她又语气一转，带上几分关切，“皇上怎么这个时辰来御花园了？可曾用过早饭了？”
“朕今日下朝早，已用过了，随意过来走走。”云君泽目光掠过柳月见主仆那可怜的模样，又扫过旁边跪着的沈怀夕和许知南，淡淡道：“你们二人方才一直在旁？且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知南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戏，此刻终于等到出场机会，闻言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口：“回皇上，嫔妾方才与沈御女路过此地，正巧见到贵妃娘娘与柳婕妤不知为何起了争执。嫔妾等人在旁劝阻不及，未能平息事端，请皇上恕罪。”她这话说得含糊，看似请罪，实则将自己摘得干净。
云君泽听完这番避重就轻的说辞，未置可否，目光转向沈怀夕。
沈怀夕会意，从容补充，声音清晰柔和：“回陛下，方才嫔妾与许贵人经过月季花坛时，见柳婕妤的宫女不慎将一支旁逸斜出的月季花枝，勾缠到了贵妃娘娘的凤尾裙上。柳婕妤因专注于赏花，并未第一时间察觉，故而多问了几句缘由。贵妃娘娘凤体欠安，心情不佳，因此……才有些恼怒。”
她言辞恳切，既点明了起因是意外，又暗示了柳月见的无心之失和李贵妃的借题发挥，还顺带体恤了贵妃的身体，可谓面面俱到。
云君泽看向沈怀夕的眼中，果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欣赏。“贵妃，可是如此？”他转向李贵妃。
李贵妃一直紧盯着皇帝，自然没有错过他眼中那抹欣赏，心中对沈怀夕更是恨极，狠狠剜了她一眼，才委屈道：“皇上，您看！这可是您前儿才赏给臣妾的月华锦，臣妾爱惜得紧，平日都舍不得上身的！如今却被这蠢笨的宫女给勾破了丝！柳婕妤非但不认错，还反口说是臣妾自己不小心勾到的，您说臣妾能不生气吗？”
“好了好了，”云君泽似是有些无奈，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不过是一件衣物罢了，也值当你如此动气？仔细气坏了身子。改日朕再寻更好的料子赐你就是了。”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回跪在地上的桃夭身上，语气微沉，“不过这宫女行事如此毛躁，确实该罚。江德海，”
“奴才在。”
“将这宫女撤去柳婕妤处差事，罚入浣衣局当差，以儆效尤。”
桃夭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地，待反应过来，还想哭喊着爬上前去抓皇帝的衣角求饶，却被眼明手快的侍卫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哭喊声渐行渐远。
柳月见见状，脸上闪过一丝复杂，却依旧倔强地抿着唇，只是那望向皇帝的眼神，委屈之意更浓。
“柳婕妤也起来吧，”云君泽语气缓和了些，“回去好生思过，约束宫人。”说完，他又拍了拍贵妃的手，“朕前朝还有政务要处理，就先回养心殿了。你既身子不适，也早些回去歇着，莫要再为小事动气。”
说罢，他转身便欲离开，而离开的方向，恰好指向沈清颜三人藏身的小径。
沈清颜心中一惊，生怕被发现窥视，连忙拉着木棉和南汐，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脚步仓促，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云君泽走到小径入口处，目光不经意地一扫，恰好捕捉到那抹粉紫身影慌乱逃窜、消失在藤萝后的惊鸿一瞥。他脚步微顿，眼底不受控制地涌上一丝浅淡的笑意，低声自语了一句：“跑得倒挺快，像只受惊的兔子。”
紧跟其后的江德海隐约听到声响，却未听清，忙躬身问道：“皇上您方才说什么？奴才耳背，没听真切。”
云君泽收回目光，望向沈清颜离去的方向，唇角微勾，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过是……看到了一只机警得很，溜得飞快的小松鼠罢了。”
江德海满脸困惑，顺着皇帝的视线望去，却只看到摇曳的藤萝枝叶。云君泽却已不再多言，转身，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
是夜，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江德海领着司寝太监躬身入内，轻声请示：“皇上，时辰不早了，即将就寝。今夜新晋的小主们皆已准备妥当，可以侍寝了。您看……今晚宣哪位小主前来伴驾？”
云君泽执笔的手微微一顿。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闪过早上那个落荒而逃的窈窕背影，唇角下意识地想要上扬。然而，下一刻，那“沈国公之女”的身份，如同一盆冷水，将他心头那点刚刚升起的、微不可察的涟漪浇灭。他压下那丝莫名的念头，目光落在今日御花园中那个沉稳得体、言辞清晰的身影上，吩咐道：“就宣……沈御女吧。”
“嗻。”司寝太监立刻领旨，恭敬退下，前去安排。
依照大周宫规，新晋嫔妃首次侍寝，需在甘露殿进行，取其“承受天恩雨露，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吉祥寓意。
沈御女今夜首承恩泽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六宫，顿时激起千层浪。宫中众人皆议论纷纷，大感意外。
毕竟在所有人看来，新晋秀女中拔得头筹的，不是家世最为显赫、位份最高的沈容华，便是容貌绝丽、气质独特的柳婕妤，任谁也没想到，这开门红竟会落在一个小小御女身上！
凝玉轩中。
许知南听闻今夜竟是沈怀夕侍寝的消息，那颗从御花园回来后就一直悬着、隐隐期待的心，瞬间如同被浸入了冰窖之中。
她双手死死攥住桌角，指甲几乎要掐进坚硬的木料里，娇躯因极致的愤怒与不甘而微微颤抖，心中恨意滔天，如同岩浆翻涌。
为什么？！为什么重来一世，第一个侍寝的依旧是她沈怀夕？！难道上一世的轨迹就真的无法改变吗？难道她沈怀夕就真的是那天生的凤命，注定要母仪天下？！难道这偌大的后宫，就找不出一个能打破她命格的变数吗？！
我不信！我不信命！
若一切早已注定，无法更改，那上天又何必让我重活这一遭？！这绝不可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地在脑海中回溯今日发生的一切，寻找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突然，一个人影清晰地浮现出来——沈清颜！
她是变数！
上一世，沈清颜是个从未出现在选秀名单上的痴傻儿！可这一世，她不仅神智清明，正常无比，更是以极高的位份被选入宫中！她的身上，一定也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机缘！她，就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许知南想着，紧握桌角的手慢慢松开，眼中重新燃起充满算计与希望的光芒。她开始仔细地回忆、推演。
上一世，皇后和皇太后相继薨逝后，在皇上刻意的打压与沈怀夕父女的推波助澜下，世家势力逐渐没落。沈怀夕上位后，其父沈安邦受到重用，大力提拔寒门学子，寒门士族因此迅速崛起。
原本朝堂上世家与寒门还能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可上一世后期，皇上意外驾崩，皇太子年幼，沈怀夕在其父的支持下垂帘听政，更是变本加厉地打压、清洗世家贵族，以至于到了最后，百年世家几乎全军覆没，仅剩下几个不入流的伯府在那里勉强支撑门面。而沈清颜所在的宁国公府，也因受到与自家联姻的镇国公府的牵连，被夺去爵位，抄没家产，全族被贬回原籍，凄惨度日……
若是……若是沈清颜知道了她宁国公府上一世那凄凉落魄的结局，我不信她还能像现在这般，置身事外，坐视家人被打压猜忌，坐视屹立百年的家族基业，就这样彻底没落！
永和宫内，一片宁静。
沈清颜刚用过晚膳，正由木槿陪着在院中慢步消食。关于沈怀夕今夜侍寝的消息，便随风传了进来。
“今晚侍寝的怎么会是沈小主呢？”木槿听到消息，面露疑惑，“论位份，该是小主您；论今日在御花园的表现，也该是受了委屈的柳婕妤更能惹人怜惜才对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不等沈清颜开口，心直口快的木棉就叽叽喳喳地将白天在御花园偷看到的那场冲突，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沈清颜笑了笑，并未制止木棉。她深知木棉虽活泼，却自有分寸，而这些事，她也本就没打算瞒着木槿。
木槿听完，脸上并无八卦之色，反而愈发凝重：“小主，这个许贵人……她今日那般热切地邀请您去御花园，难道……她早就知道那里会有一场风波，甚至……知道皇上会去？”这个猜测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
沈清颜轻轻摇头，眸色深沉：“我也无法确定。但她身上确实透着古怪，似乎藏着许多秘密，而且对沈怀夕……有着一种莫名的、深刻的恨意。”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道：“不过，她对我，目前看来似乎并无恶意。今日即便我应了她之邀去了御花园，也不过是混在人群中当一个看客罢了，于自身并无损害。”
木棉在旁插嘴，带着几分惋惜：“才不是呢，若是小主去了，以您的才貌气度，往那儿一站，皇上眼里哪里还容得下旁人？说不定今晚侍寝的就是您了呢！白白让那沈怀夕出了风头！”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木棉这句无心之语，如同一道惊雷，骤然劈开了沈清颜脑海中的迷雾！
她心中猛地一惊，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难道……许知南今日那般执着地邀请她去御花园，其真正的目的，就是希望她能在皇上面前露面，凭借她的家世、位份乃至容貌，夺去本该属于沈怀夕的……侍寝机会？！
如果许知南真的能未卜先知，知道今夜侍寝的会是沈怀夕……那她今天所有反常的、急切的举动，便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沈清颜缓缓停下脚步，望向凝玉轩的方向，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这个许知南……究竟知道多少？她想要的，又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