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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遇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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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三点的阳光,被窗棂切割成柔软的菱形,温吞吞地铺在祈念身上。她侧躺在柔软的床铺里,像一只慵倦的猫,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屏幕的光在她恬静的脸上明明灭灭,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寂静中,只有指尖偶尔触碰屏幕发出的、细微如雪籽落下的声响。
“祈念,好了没?该出发了。”
母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祈念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轻轻落下,敲出一行字,又缓缓删掉。如此反复几次,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轻叹,逸出唇角。
她调出聊天界面,给母亲回了一条语音,声音透过门板,比平日里更软几分:“妈妈,外面天气好像有点热呢……而且,我去了,好像也和长辈们没什么共同话题呀。”
语调柔柔的,像在商量,又带点小小的、无力的抱怨。
门外的脚步声近了,母亲推门进来,带着一股决心要说服她的气息:“又不是让你去谈判,吃个饭而已。你小姨特意从外地回来,好久没见你了,念叨好几次了。”
祈念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天花板,手机被她轻轻放在胸口。她望着母亲,眼神清澈,带着点恳求的意味,声音愈发轻柔:“我知道……可是,那种场合,我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母亲坐到床边,手抚上她的头发,语气放软,却不容拒绝:“就当陪妈妈,好不好?很快的,吃完我们就回来。”
空气安静了几秒。
祈念垂下眼帘,看着胸口手机屏幕暗下去,倒映出自己有些模糊的脸。她终究还是……舍不得让母亲失望。心里那一点点不情愿,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漾开几圈涟漪,最终还是沉了底,被更深的温柔包裹起来。
“……好吧。”她轻轻应道,声音像羽毛拂过。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长发,动作不急不缓。然后拿起手机,给母亲刚刚的语音消息回了一个乖巧的“好”字。放下手机时,指尖在逐渐变暗的屏幕上无意识地又摩挲了一下,仿佛是同这段偷来的闲暇时光做一个温柔的告别。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稍稍拨开百叶窗。外面阳光正好,确实有些晃眼。她微微眯了一下眼,那神情里没有不耐,只有一种认命般的、浅浅的包容。
“妈妈,”她转过头,唇边漾开一抹浅浅的、令人安心的笑,刚才那一点点微弱的挣扎已经不着痕迹地敛去,“我换件衣服就好,您稍等我一下。”
走向衣柜时,她心里默默地想:去见见亲戚,陪妈妈吃顿饭,其实……也好。
她选了一条素雅的棉质连衣裙,动作轻柔,如同她这个人,不愿意给周遭的空气带来一丝剧烈的扰动。那一点点“不想去”的念头,早已在她心里那片柔软的土壤里,悄无声息地化成了“去吧,让他们开心一下”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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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午后略显慵懒的城市街道上。车窗紧闭,将外界的喧嚣过滤成模糊的背景音,却将母亲的声音清晰地圈在了这方小小的空间里。
“你小姨夫这次好像又升职了,听说管的人更多了,忙得哟……待会儿见了面,多跟你表妹聊聊,那孩子最近在准备小升初考试,你多鼓励鼓励人家……”
母亲的声音絮絮地,像窗外不断向后掠的街景,持续而平稳。她的话题从亲戚的近况,跳到菜市场的物价,又转回对祈念一个人住是否按时吃饭的担忧上,丝丝缕缕,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祈念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目光投向窗外。她的侧影柔和,带着一种近乎专注的走神。
她看见阳光在高楼玻璃幕墙上流淌成金色的河,看见路边梧桐新发的嫩叶在微风里轻轻颤动,像无数只小小的手掌在挥别。一只花斑猫敏捷地跃上围墙,身影一闪即逝。
母亲的唠叨,仿佛成了车厢里的背景音乐,她知道它在响着,字句也零星地飘进耳廓——
“……所以说,还是要常回家吃饭,外面的总归不如家里干净。”
“嗯。”夏安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软糯,像是对某个音节的本能回应。她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划着,思绪却跟着那只消失的猫,跑进了某个想象中静谧无人的小巷。
母亲似乎并不需要她太多的互动,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载体。她见祈念应了声,便又顺着话头继续了下去,说起隔壁家谁谁谁结婚了,场面如何热闹。
祈念的唇角始终带着那抹浅浅的、温和的弧度。她并非冷漠,也并非不耐烦,只是那些话语像溪水流过光滑的鹅卵石,并未在她心上留下深刻的刻痕。她理解母亲的关心和那份想要与女儿分享所有见闻的心情,但她更沉浸在自己那份安静的世界里。
偶尔,她会转过头,看向母亲,给出一个恰当的反应:“是吗?”或者“那挺好的。”眼神温柔,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仿佛在说“我听着呢,妈妈您继续说”。
但她的心神,更多是被窗外那一片流动的、生动的世界所吸引。她在看云朵的形状,在数经过了几家新开的店铺,在猜那对携手过马路的老夫妻会去往哪个方向。
母亲的唠叨,于她而言,是熟悉的、甚至是令人安心的一种存在。它填满了车厢的寂静,却并未真正打扰到她内心的那片宁静湖泽。她就这样,温柔地、心不在焉地,将自己置身于这声音的包裹中,像一艘系着缆绳的小船,在水波的荡漾里,微微地、惬意地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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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门被侍者轻声推开,带进一阵细微的客套寒暄声。祈念随着母亲站起身,脸上已然挂上了那抹惯常的、温婉得体的浅笑。
小姨热情地走了进来,先是和母亲拉着手说了几句,随即目光便落到了祈念身上,语气里满是熟稔的亲昵:“哎呀,我们念念真是越来越文静漂亮了。”
“小姨。”祈念柔声问候,笑容加深了些,带着晚辈应有的乖巧。
表妹跟在小姨身后,出于礼貌地喊了声“姐姐”,祈念对她轻轻点头,眼神里流露出自然的善意。
紧接着,小姨身边一位打扮入时的阿姨笑着走了进来,想必就是小姨那位朋友。祈念正欲按照礼数微微颔首,目光却不自觉地越过了她的肩头,落在了最后走进来的那个人身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声地拉长。
一个和祈念同龄的高个子男生跟在几位女士身后步入包厢,他身形颀长,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却像一道清隽的光,悄然划破了包厢内略显寻常的空气。
祈念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的五官并非那种具有攻击性的凌厉俊美,而是更像一幅笔触清润的水墨画,眉眼疏朗,鼻梁挺直,唇形薄厚适中,下颌线条流畅而干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却莫名带着一种能让人群安静下来的独特气场。
祈念就那样怔怔地看着他,忘记了移开视线。
周围的声音——小姨爽朗的笑语,母亲与朋友的寒暄,表妹小声的嘀咕——都在这一刻潮水般褪去,变得模糊而遥远。她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那个正礼貌地侧身让侍者先过的白色身影。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稳地敲击在胸腔里,比平时要用力一些。
她从未想过,会在这样一个寻常的、甚至带着些许无奈的家庭聚会上,看到这样一个人。那是一种超乎她日常经验范畴的好看,干净,清冽,像夏日午后突然吹来的一阵带着山泉气息的风,不经意间,就拂动了心湖最深处那从未被人触及的平静水面。
“这是周阿姨,这是她儿子,叶思北,刚好今天有空,就一起过来吃个饭,年轻人多,热闹。”小姨热情地介绍着,话语清晰地传入祈念耳中。
叶思北。
她在心里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时,像是察觉到她过于专注的视线,叶思北的目光不经意地转了过来,恰好与她对上。
那双眼睛,是沉静的黑色,像浸在冷水里的墨玉。
祈念猛地回过神,像被温和的阳光刺了一下般,有些仓促地垂下了眼帘,浓密的睫毛快速颤动了两下,掩饰着瞬间涌上来的细微慌乱和一丝被捕捉到的羞赧。她感觉到自己的耳根有些微微发烫。
她重新抬起眼时,已经尽力恢复了平时的温婉模样,对着周阿姨和叶思北的方向,微微弯起唇角,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只是那笑容里,比刚才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僵硬,和一份连她自己都未曾明了的、轻轻摇曳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