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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遇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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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旧例,冬至是要吃汤圆的,不仅如此,按惯例,天子应率百官祭祀。
郁怀季已许久没参加过此类祭典,在京十多年的记忆似乎淡的不能再淡了。
前世在北疆,风俗略有些不一样,大夏各处不论身份贵贱,都会在家中,族中进行祭祀,而他们固守北境,一向与家人分别,这些仪式自然没有了。
如郁怀季所料,今日雪大,晨起是铺天盖地的雪花。行路不便,皇帝只能待午后再视情况回宫。
郁怀季和顾行川等人忙活着做汤圆,梁钰则发起了呆,直到郁怀季沾满糯米粉的手在他面前晃了好几下,他才慢慢回神。
郁怀季问道:“想家了?”
梁钰下意识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季兄,我听舅父他们的说法,我们与西北部族又要开战了?”
怀季点了点头,梁钰又接着说道:“你是不是想跟着方将军一起出征?”
帐内几人包括前几日与他争锋相对的陈通也看了过来。
他没有回答,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问这个,怎么,你不会想去吧?”
梁钰挠了挠头,说道:“惭愧惭愧,我这花架子的功夫,去了就是拖累——只不过我爹娘最近似乎遇到事了,却不肯告诉我,我只是想着,他们总觉得我还小,若我能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就好了。”
郁怀季已捞了一碗现煮好的汤圆递到他面前,说道:“吃吧,吃饱了才好想事情。”
皇帝变了,至少在郁怀季看来今日的皇帝有些不一样,不找他茬了,甚至在他凑到方霆身边说话时也不对他横眉立目了。
可能是转性了,郁怀季无暇去管,自己一边咬着汤圆一边又出了神。
他想,若他开春真要随军北行,简直不知该从何入手。若想阻止他师父领军出征,更是天方夜谭。
他的眼神在皇帝和方霆身上来回巡视,在和皇帝对上目光时立刻讨好地一笑。
皇帝看上去颇为受用,神情都缓和了许多。
方霆也多看了他几眼,郁怀季总觉得他师父有话要说,只是他不便主动开口问。
郁怀季的一番纠结还没结束,一碗汤圆也还没吃完,平阳侯突然来了。
于是郁怀季又要去盛一碗汤圆来,但被平阳侯制止了,后者拉着两眼放光的梁钰先是关切了一番,随后便向皇帝请辞。
这两日边京大营无事,朝中休沐,他自然急着接梁钰回去过冬至。
等皇帝的车驾也走了之后,郁怀季倒品出了几分冷清来。各家子弟该走的走,也都回家休假去了。
郁怀季不知怎的突然生出了“天下之祸生于顺”的想法,他已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京城,这样的年关了。
少时在宫中,玩也玩得不尽兴,若说可有什么成就,他似乎只在虚度光阴。虽不至于到了如履薄冰的境地,但回忆起来终究不甚美妙。要听多话的学究的说教,要听郁怀盛的冷嘲热讽,要谨防着自己被捉弄,还要分些心思出去考虑君父,捉摸圣心——其实对于此,自己乐在其中,他想,没有谁不会想让漂浮不定的心搭上一块浮木。只不过他什么都没得到。
江南雨,塞北沙,玉京风絮,酣梦醒时不知归处。
万事总有例外,郁怀季没想到陈通没有归家去,听顾行川的说法,陈通是与家里有嫌隙,因此不愿回去。三人缄默地围着茶炉烤火,没有之前的剑拔弩张,只不过气氛略显得有些怪异。
郁怀季不知想到了什么,主动说道:“陈兄,之前听梁世子称呼你的表字,是叫达之?”
“啊?”陈通恍然回神,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应了一声,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郁怀季一眼,却不多话。
在他看来,至少现在的郁怀季品行尚佳,人也算得上有趣,若不是涉及储位之争,他们或许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郁怀季轻声道:“通达之人必有谋微之处——寓意甚好,想来是令尊深思熟虑后所取。”
这样看来,他家里的关系应是不错的,郁怀季只知道他父亲是礼部侍郎,其余并没有过多了解,难免有些疑惑。
陈通抿唇不语,顾行川轻轻拍了拍郁怀季示意他不要再问,怀季轻轻点了点头,拿了几块饼饵烤在炉边,说道:“这糯米饼将外壳烤得酥脆而内里软糯味道是最好的,你们都来尝尝我的手艺。”
顾行川接话道:“六殿下竟然还会这些?”
“自然,从前在……哦,宫中难免有拜高踩低之辈,有阵子我那住所冷冷清清的也没人管我,只能自己找东西来吃,算是有些经验。”
陈通不由得对郁怀季侧目,顾行川也一时失语。
三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却是陈通突然开口:“我是家中庶子,母亲去的早,父亲哪有那么多精力关注我,我的字是兄长取的。”
“……对不住,是我失言。”
于是三人又无话了,最后还是顾行川提起了些在北疆的奇闻异事,气氛才热络了些。
郁怀季心中装着事,又加上长嬴突然离京,他这一日都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在方霆问他昨日用的剑招是从何处习得的时候,他没有立即反应过来,只含糊地说道:“我技艺不精,并没有特地学过。”
方霆轻笑一声,似乎是有些无奈:“殿下又诓我,你不擅用剑,所以使的是枪法的招式,我还不至于连自己自创的招式都认不出来。”
“殿下的枪法……难不成也是在梦里学的么?”
郁怀季忽地无言,他默默避开方霆的目光,半晌才开口:“或许呢?鬼神之说如此荒谬,我知道您不信,但我此刻也只能给出这个答案。”
“……好,虽然自相识以来你就在骗我,大大小小的谎话,但这件事情,我或许该信你。”
怀季怔怔地看着他,老者神色沉静,言语郑重,他不由开了口:“那……将军,我还想同您说一件事。”
方霆点点头,静静等着他的下文,郁怀季抿了抿唇,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涩,他缓缓道:“来年春初,陛下说,大夏要与周边部族开战,将军……将军不要带兵出战,此次将军回京述职,便向陛下陈情,您累年征战,旧疾……”
“殿下”方霆出声打断,叹息一声,说道:“你既说与我相识许久,那就应当知道,这些话,你不该说。”
语气并不是过分严肃,郁怀季却不由得心中一颤,原本还想再开口,在看到方霆的眼神时也只得缄口。
今年的祭祀与往年区别不大,唯一不同的是,今年不见郁怀盛的身影,吴王无法出席,顺次序便是五皇子与郁怀季站在百官之首,在皇帝与贤妃之后。
本应由帝后共同主持祭典,但皇帝久不立后,一应年节宴饮,包括今日的祭典都由贤妃代行。
今晨他们到万禄山上新建的行在时,恰好遇到了平阳侯一家,宁国公主似乎染了风寒,脸色很苍白,却还是撑着病体来了。
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山顶,帝妃共同完成祭扫,奠玉帛等流程后,便是亲王亚献。
往年承此重任的是郁怀盛,今年是捧着祝文略带不安的五皇子。
郁怀季被冷风糊了满脸,此刻只觉得脸都被冻麻了,悄悄转头望了望在他们后方一些的梁钰一家,再往后看,没瞧见方霆,倒是先看见了吴御史,郁怀季忙不迭转过头来。
等一干核心仪式举行完毕,已接近正午,銮驾启程返宫,宫内还要设宴。
三品以上大员的亲属亦同行,只不过大典时同品阶较低的官员一样,被安排在了较末的位置,是以郁怀季在此时才看见了陈通及其之前提到的兄长。
郁怀季对这般人物只有一个印象:去岁科考连中三元的……天才。
终于找到方霆所在时,郁怀季身边多了个愁眉苦脸的梁钰,问他究竟怎么了,他也只说一句:“爹娘吵架了……”
还不待郁怀季说什么,平阳侯便扶着公主来寻梁钰,他便拍了拍梁钰的肩:“该回程了,先回去再说吧。”
又是一阵寒风,郁怀季望了望正要登上辇驾的皇帝,不想一下子看见皇帝背后寒光一闪,离皇帝最近的侍卫统领杨平已先一步反应过来,立刻抽剑挡下那刺向皇帝的利刃,反手将刺客斩于刀下。
那刺客竟是今日随行祭祀的钦天监礼官。
因慌忙躲避,皇帝的冕旒摔在地上,只留一地碎玉。
护驾一令方出,顷刻间便是数支羽箭射来,尖叫声四起,混乱中郁怀季只能连忙拉着梁钰,顺手再按了一个人趴在地上躲避这场箭雨。
皇家祭祀一向巡查严密,埋伏弓箭手反而是最不易的。当然,既然都有刺客了,也就不必谈论所谓严密了。
郁怀季无心多想,将梁钰的头从雪堆里拔出来,又一转头,发现他左手拽着的,是之前有过渊源的吴小公子。
左边是吓傻了只顾着抖,右边则是着急忙慌地在找爹娘。
郁怀季只得拉着他们先找地方躲。
温热血珠溅在郁怀季和吴小公子身上,近百个刺客从祭坛暗渠涌出,现如今场面已经一片混乱,不知离祭坛远一些的如何,但郁怀季能知道,他们似乎没法躲了。
他立刻将浑身发软的吴小公子丢给梁钰,说道:“跟着我!”
锦袍被利剑割破,郁怀季当即捡起一把长剑应敌。
方霆不知何时来到,将摔在地上,鬓发花白的中书令扶起,对郁怀季说道:“殿下快带他们往西南边去,那有禁军留守。”
郁怀季干脆利落地一刀割了一个刺客的喉咙,说道:“将军带他们走,我还要——护卫陛下!”
实然局势便是,怎样都不安全,这一耽搁,反而让郁怀季和梁钰他们错开了位置。
周围又涌出一批刺客时,郁怀季只觉得惊奇,这山顶上到底怎么藏的这么多人?
“啊!季兄,救命!”
刺客的目标虽是皇帝,但他们这些阻碍不过是随手就能铲除的。怀季猛的将剑掷向梁钰面前的贼人,正中脖颈,他道:“梁钰,快拔剑!按我之前教你的招式对敌!”
“我不行……我啊啊啊!”
虽是一顿乱挥,但到底勉强躲过一次袭击,梁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中书令塞到吴小公子的手里,抖着手迅速将剑刺进正扬刀的刺客腹中,只不过力道尚缺,不能一击毙命,梁钰见形势不对,一骨碌地趴下要往旁边蹿,肩胛处却还是被划了一道大口子。郁怀季及时赶来,一脚将刺客踢翻,又补了一刀。
他们这边勉强脱离危险,梁钰痛得面色发白,却还是立刻爬起来将已经神志不清的中书令扶起,说道:“季兄你别担心,我带他们走。”
“吴小四!快别傻站着,来和我一起扶徐令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