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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天心 ...

  •   郁怀季是在皇帝等的快不耐烦时回来的,日落西山,众人也都一一散去,皇帝蹙眉问道:“去哪里了?”

      郁怀季笑眯眯地回复他眼前的麻烦精:“陛下栽的红梅不错,臣去赏梅了。”

      他此刻神态无比自然,谁能想到他先前才与面上看着正正经经的百里王子耳鬓厮磨过一番。皇帝瞧着他,从薛福手中拿过披风丢给他,狐疑道:“眼睛怎么了?”

      “……陛下的梅花成精了,臣一时不慎叫抽到了眼睛。”

      方才本就哭红了眼,又让他家小将军按在角落哄了一番,擦干了他的眼泪,亲肿了他的眼,又将他真被梅枝抽肿的手握住,二人动作间勾断了几枝梅,郁怀季确信,他们几乎就要干柴烈火燃了皇帝的园子。

      皇帝方想在问,就听郁怀季说道:“陛下今日可促成哪对姻缘了没有?”

      皇帝盯着他道:“一场宴会而已倒还不至于如此仓促,不过是相看一二,方才朕与贤妃谈及时,她还说你年岁也不小了,又无母亲照看,盼朕赶紧给你找个心仪的。”

      郁怀季两眼一黑,道:“陛下,臣不需要。”

      皇帝眼尖地看见了他红了一片的手心,问道:“手是怎么了,又是朕的梅枝成了精?”

      郁怀季将手笼入披风中,面不改色道:“地太滑,摔的。”

      胡太医再来给郁怀季检查时,疑道:“六殿下的手伤恢复得比臣预计的还要快些,这……”

      “前些日子百里王子赠了些治跌打损伤的药,功效甚佳。”

      皇帝的面色着实怪异,冬日里天黑得快,映着昏黄的烛光郁怀季瞧了一眼皇帝面色,觉得不应开口问,又安心抱住了手炉。

      皇帝此时说道:“今日你舅父也来了,你可知道?”

      郁怀季抬头看他,然后问道:“他们是求陛下给我指婚还是给吴王指婚?”

      皇帝点了点头:“记不记得你有个表妹今年恰好及笄,瞧他意思是打算塞给你……”

      郁怀季:“不记得,认不出,不需要,臣还小。”

      皇帝轻笑两声,拿起了一份奏章:“当然,今日更重要的是赵尚书面呈天子,请查军务贪污。”

      上辈子有这档子事?或许还真有,只是他不知道。

      皇帝朝他招了招手,郁怀季懒洋洋地接过了那份奏章看了起来,他恍然道:“原来是冲小五……嘶不对,五哥来的。”

      所禀案件所涉人员共八人,其中中就有两人与五皇子母家相关,且所任职务都略有些紧要,一个是管账的,一个是管军械运输的,郁怀季一瞧便明白赵家是为了让皇帝起疑。

      五皇子母族本就是武将世家,此代虽没出什么将才,但前人功绩摆着,如今皇帝先是废太子,又是循序更换了朝中的一批人,由不得赵家不急。

      疑心若生,便很难再消解。

      郁怀季点点头:“我是不是该庆幸我身上还流着一半赵家的血?不然此刻倒霉的就是我了。”

      皇帝难得没有骂他,他又问道:“这件事情,陛下怎么看?”

      “京中禁军早需要整改,前几日朕便交由方霆去做,只不过他才接手……”

      郁怀季满脑子都是方老看着自己又是无奈又是恼怒的模样,他垂下了头,要不改天去负荆请罪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前世今生都说一遍。

      依照他的了解,他师父倒不至于把他丢出来,只会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正走着神,不想一下子被皇帝一掌拍在脑后:“在想什么呢,朕在同你说话!”

      “啊?臣有在听。”郁怀季捂了脑袋看向皇帝:“陛下说方将军接手禁军,然后呢?”

      皇帝兀自吸了一口凉气,说道:“明日同朕去巡察,这几日里赵家估计会派人来找你,到时候知道该怎么说么?”

      郁怀季实诚地摇摇头:“这就要看陛下想让臣当个忠臣还是做个奸臣了。”

      皇帝语噎,良久道:“你爱怎么演怎么演,朕管不着。”

      “容臣揣测圣意,想来陛下是要让我做奸臣逆子,陛下放心,臣最擅长了。”

      令郁怀季没有想到的是他第二天便能见到他心心念念的方老将军,他的舅父也不用多等,加上郁怀盛,齐齐聚在了禁军驻守的大营中。

      郁怀季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侍侯在皇帝旁边,趁着几人落座的空隙,对皇帝耳语道:“陛下,先前也没说是这样呐。”

      皇帝示意他闭嘴,他又说道:“我站这好像不大合适,您看看我兄长那副神情,能不能换他上来,我站着还怪累的。”

      皇帝瞪了他一眼,郁怀季乖乖地闭上了嘴。

      索性几人全程谈论的事都与他没有太大关系,郁怀季走会神又偷瞄了几眼方霆,就连皇帝示意他倒茶他都没反应,直到皇帝卷起了手中的城防图抽在他手背上他才如梦初醒,在一片寂静中看向皇帝。

      皇帝忍了忍,神色和蔼地说道:“小六,如今禁军中尚缺副尉一职,你可试试,正好历练一番。”

      这是本皇帝就商量好的,郁怀季敛容跪地,端的一副有志儿郎的模样,说道:“儿臣自当尽力。”

      这些空缺皇帝自然早就想好了如何补上,郁怀季一边盯的两眼放光,皇帝想想觉得合适,也就欣然应允。

      “至于吴王……”皇帝沉吟片刻,看了看赵尚书,说道:“内兄说你近来勤奋好学,更是敬仰方将军,这些日子跟着将军在军中熟悉一二,日后去往藩地也好应付些。”

      郁怀季扭头看皇帝,他们昨晚上可没说这一出,察觉到他的视线,示意他将茶续上,郁怀季照做,顾及着人多并没有多说。

      完全不顾郁怀盛灰败的脸色,皇帝又接着道:“还有方卿提到了顾家那孩子,余下几个空缺卿看着安排便是。”

      “阿季”皇帝开口,郁怀季眉头一跳:“儿在。”

      “军务贪污一事你便兼职调查,朕许你纠察使之责,独立于六部之外,与御史台一起管监察之事。”

      郁怀季瞪大了眼,余下几人亦是神色各异地看向了他,审视,怨愤,担忧,他无暇顾及,这事皇帝依旧没提前同他说过,他收回看着皇帝的视线,郁怀季迟疑片刻,终究跪地道:“陛下,臣尚年轻,资历不足……”

      “就是如此才让你参与此事,学习一二,不怕,朕再命吴御史及其长子协助你。”

      赵尚书看了郁怀季一眼,方要开口,皇帝就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郁怀季满脸怨气,倒不说皇帝此举是本朝独一份的殊荣,那也是独一份地招人记恨,怀季几下便想通了其中关窍,此举不单是为打压赵家,而是皇帝此时身边缺乏可用之人,亦或是断了他日后参军的路。

      既要他任禁军之职,又要他查案,郁怀季一时间真不明白皇帝想干什么,想是真觉得他太闲了可劲给他找事做,虽说副尉大抵算个闲职,若无需操练,他就可窝着躲懒,郁怀季咬了咬牙,想着一会必得控诉皇帝一番。

      实然皇帝只是为了让郁怀季帮着干活,提前说了郁怀季定然不愿,当众任命就由不得他撒泼耍赖。

      皇帝安排好后觉得心情大好,说道:“方卿说带回几匹战马,可称马中千里,不如现在就去看看。”

      郁怀季默默从地上爬起来,低声道:“陛下,您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臣实在佩服。”

      郁怀季该忙碌的还不止这一桩事,赵尚书离去前亲点了他若得空该去府上探望外祖,怀季自然乖乖应下,随后同皇帝交换了几个眼神,试图盘出一个合理方案。

      到马场时,正瞧见顾行川也在,皇帝拍了拍郁怀季,问道:“你怎么每次看见顾家这孩子都是这副表情?”

      郁怀季也用看死人的惋惜眼神看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与他耳语:“陛下记不得顾小公子上一世是如何了么?”

      皇帝凝眉还没回忆出个所以然来,郁怀季又道:“陛下日理万机,自然记不得这些……可真叫人寒心呐。”

      皇帝一巴掌打在了他头上,郁怀季捂着脑袋与被吸引了目光来的诸人面面相觑,委屈巴巴地提高了音量:“爹爹,儿知道错了。”

      皇帝皮笑肉不笑:“知错就好,阿季最是懂事了。”

      郁怀季一阵恶寒,只不过他并未苦恼太久,因为等真的看到方霆带回的几匹良驹时,他已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其中一匹健硕的白马,那马毛色极佳,鸣声清澈,于马场中奔驰,皇帝戳了戳他:“你这又是什么眼神。”

      郁怀季没有移开目光,扯着皇帝的袖子道:“爹爹,那马我想要,爹爹便可怜可怜我……”

      前世此时方老将军并未回京,得了这些马匹后便让他去挑选,他当时又惊又喜,成功将马驯服后高兴了一整晚,郁怀季如是想着,眼巴巴地看向皇帝

      “没想到你会为了一匹马求朕。”皇帝挑了挑眉,道:“确是良驹,朕瞧着吴王与顾郎君也甚是喜爱,不知你可做得了伯乐。”

      顾行川连忙道:“臣不敢僭越。”

      皇帝摆手道了句无妨,将目光移向方霆,方霆回望过来正与郁怀季对上视线,郁怀季立刻心虚地低下头去,方霆微笑道:“此马名唤追风,矫健善徙,又颇有灵性,却十足烈性难驯,殿……陛下不若允准几个小辈皆尝试一二。”

      皇帝毫不犹豫地应下,郁怀盛便已上前去,皇帝只感觉袖子都要被郁怀季揪烂了,这小崽子还在他耳边小声地咬牙切齿地念道:“陛下,这马前世本就是方将军特地寻了送我的,您为什么不能直接下道令把马给我!”

      皇帝掐住了他手上的肉:“朕做恶人你享福?想得美,你怎么不自己去争?”

      “因为我知道郁怀盛不行……陛下你瞧,你那宝贝儿子连马都还没上去就……”

      随之而来的是郁怀盛摔落在地的一声痛呼,幸亏他及时松开了缰绳,否则大约要被追风拖着走了。

      郁怀季笑眯眯地看着皇帝:“倒比我预计摔的时间晚一些。”

      皇帝十分头大地吩咐:“快去将吴王扶到旁边好生照料着。”

      皇帝问道:“你就有把握?”

      郁怀季的话飘进了皇帝耳朵:“志在必得,更有吴王衬我的才智无双,我十分满意。”

      不过他在此前还是对顾行川道:“顾公子若是有意,可先尝试。”

      顾行川对他道:“多谢六殿下,不过臣自知马术不精,还是打算从余下马匹中挑选温顺些的。”

      若不是郁怀季自己也眼馋,他定要鼓励顾行川一番,诸如不要妄自菲薄,应当多争取尝试之类的话。

      他将身上大氅取下塞到皇帝手中,身上衣裳虽单薄但勉强还能适应,皇帝无奈地抱着郁怀季的大氅,目光却全都投在了他身上。

      追风倒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地抗拒,郁怀季初次接近未果,后果断趁着它还没反应过来一跃而上,执了马鞭,见马带着他狂奔起来,皇帝的心悬了起来,提心吊胆地瞧着郁怀季被掀了下来,几步上前想让他赶紧躲开,方霆亦是担忧不已,却只凝神注视。

      好在郁怀季耐摔,一直握着缰绳,摔落不过片刻便立马抓住马鞍又骑上了马。

      等许久之后,郁怀季笑盈盈地骑着马回来朝他招手时皇帝手心已出了一层冷汗,他不知道郁怀季是如何驯服的追风,但他估计再多看几次郁怀季驯马他必寿数有损。

      少年人又骑着马溜达了几圈,皇帝面色稍霁,等到郁怀季兴冲冲地跑到他身边,问道:“将军,陛下,追风可以给我了罢?”

      方霆含笑点头,皇帝也道:“自然……你怎么样?”

      “摔的有些疼,不过现下已没什么了。”

      皇帝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郁怀季凑到他耳边说道:“今天已经很好了,之前我摔了三次……”

      皇帝将披风丢给他,没好气地道:“用用午膳先去探望你外祖,完了后朕派人去接你。”

      郁怀季:“什么?接我去哪里?”

      “方才说了要给你个职务,自然是受封再去熟悉熟悉事务,朕的圣旨已经拟好了。”

      “陛下,您当我是水牛不会累的?”

      “朕瞧着你这性子就像头牛!”

      这顿午饭吃的郁怀季食不知味,原因无他,郁怀盛同方老谈着近来西北之事话里话外都充满了对方霆的敬佩,皇帝虽然冷淡但也同着说了几句,唯有他,自己还没吃上几口却憋屈地服侍皇帝。

      皇帝十分愉悦:“为朕侍膳的殊荣以前可是太子才有的。”

      郁怀季咬牙道:“陛下您能不能要点脸?”

      皇帝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他便摆出笑脸:“是臣脸皮厚且不要脸,爹爹如此爱重,真是阿季的荣幸。”

      无论是前世今生,这个所谓的外祖家他也只是第二次来,前世除了皇家秋巡祭祀等时间,他是没有出过宫门的。

      想来今日赵太师身子已好转,郁怀季被引入正堂,恭恭敬敬地要拜时却抢先一步被赵太师扶住,郁怀季听他道:“殿下快坐罢。”

      “多谢外祖父。”

      茶香满鼻,郁怀季捧着茶盏与赵太师一句一句地应付着,直到赵太师说道:“臣已听说陛下任命一事,不知殿下是何想法?”

      郁怀季握盏的手一顿,回道:“不瞒外祖,阿季近日来实是惶恐,朝为雨露,夕为雷霆,父皇自废黜皇兄后便无起复之意,而对于我来说,君恩似乎只在一念之间,任纠察使之职当下查军务之事到底要遵从圣意,而此事又是舅父主张……我不敢揣测圣意,但军务案若结,即陛下有意,我这个位子是殊荣也是利刃,阿季实在忧心,还望祖父能指点一二。”

      赵太师沉吟片刻,道:“虽是岁月流转,但有一桩事臣还是想让殿下知晓。”

      郁怀季微微颔首,赵太师道:“殿下应当听说过你的母亲,亦是臣的小女儿赵妃娘娘。”

      郁怀季望向他,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几分伤感。

      “皆知陛下与先皇后伉俪情深,奈何先皇后早逝……赵家二女入宫却都是如此结局。”

      “您的意思是?”郁怀季语气颇为急切。

      “赵家自陛下还是皇子时便一直辅佐,而今日之荣耀实在过盛,陛下难免忧心于外戚势大。”

      “臣觉察赵妃娘娘崩逝之事另有隐情,曾将当日产婆太医及娘娘贴身伺候的婢女招来询问,发现娘娘平日饮食有异……”

      “外祖父慎言!”郁怀季闭了闭眼,捏紧了茶盏让自己清醒一些,他道:“父皇爱重先皇后,定不会……至于母亲”郁怀季哑然,又道:“外祖父,我们说这些话形同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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