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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访客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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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风南。
窗外的脚手架已经撤下,修剪后的葡萄藤把光切得更整齐。蓝色日晒纸挂在窗侧,白叶很安静。抽屉里三张小卡叠在回执上,灯旁那张归信仍露出一毫米的角。
系统消息栏弹出一条提醒:本周证件年检,访客卡与临时通行证集中清点,逾期卡请归还窗口。消息很短,却像在纸上敲了一下我忘掉的门。
我想起第二层里那张磨花的卡。
访客,期限空白。
上午回6F,我们把内柜打开。木背板被螺丝稳稳按住,四角暗扣松开,第二层像抽屉一样滑出来。铁皮小盒还在,我把那张卡取出来。它的边角被岁月磨圆,编号区域留着浅浅的影,像一处被拇指反复按过的地方。
罗莎看了卡一眼,点头:“归物还没完,就差它。”
顾节把计时器放在桌角:“照规程,先在屋里做一轮七分钟,不走深。”
白噪音开到最浅一格。摆针在掌心轻轻摆,四拍吸,二拍停,六拍呼。第三轮,屋里的声场落定。
槿槿。
她的声音从布里透出来,很浅。
我在这里。
我回答,不往前走。
今天把一件小东西送回它的地方。
我知道。访客卡。
她像笑了一下:“很好。它不该待在你的柜子里。”
第七分钟到,我们一同收住。屋里白噪音归零,叶影在墙上挪半格。
合规窗口空着一条队。柜员核对卡面,低声重复:访客卡,期限空白,状态磨损,无芯片。她把卡放入回收盘,在《证件回收登记》上写了两行:来源屋内整理,备注归物补记。右下角落了葡萄叶的小章:收。
“需要回执复印吗?”她问。
“要。”我说。
薄纸从机器里滑出来,轻得像水。我把复印件折成三层,夹进本子最前页,靠在三张小卡旁边。手里忽然空了一点,像把某个不必再捏紧的东西轻轻放下。
走廊尽头,设备维保的人把车推过穹顶下的光。领头的男人还是那位熟面孔。他看了看回收盘,又看了我一眼,目光很短地在我胸前工牌停了一下,像确认什么已经被放回原位。他抬手按了按帽檐,什么也没说。
午后回到前台,第一位来访者是那位把工牌别得略歪的青年。他说这两天照着十六步归路走,见面的时候不紧张了:“我只走到灯旁,再回去。”
“很好,”我说,“七分钟到就收。明天还怕,就再走一遍。”
第二位来访者是老维修。他把旧表带戴得更紧:“卡回去了,晚上风路声音也顺了。”他笑,“有些东西在不该在的位置上待太久,屋里会喘不上来气的。”
傍晚我回6F,把“证件回收回执复印件”贴进归潮记录夹。潮表的“归物”后面添了一条补注:访客卡归还,回执在册。罗莎用指腹在这行字上轻轻抚了一下,拇指上的浅疤在光里淡得像粉笔痕。
我们不再测试,只在屋里坐。白噪音不开,屋里的潮在墙面下缓慢走。窗侧的蓝纸上,白叶亮得很安静。
槿槿。
她轻轻叫我。
我在这里。
我回答。
“做得好。”她说,“它回到纸上了,你就不必替它守门。”
我把抽屉关到只剩一指宽,卡角露出一毫米的位置仍在,不过那是灯旁的归信,不是访客卡。我把手心按在胸口,照着十六步归路在屋里慢慢走了一遍:门口、灯旁、桌沿、抽屉,再回到门口。七分钟到,原速原路退回。
夜里,有一阵很浅的“嗒”,像远处某条风道试音。屋子里没有回应,我也没有去听。关灯前,我对屋子说:归来就好。屋子的呼吸像应了一声。
那张磨花的卡已经不在我的抽屉里了。门与路都在屋里,而且都不催我。